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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轮到我保护你了 ...

  •   沈家一年一度的冬至家宴,向来是沈肆最讨厌的活动。今年尤其如此——餐厅里挤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亲戚,水晶吊灯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发疼,而沈晏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

      "小肆,尝尝这个。"林月蓉夹了块鱼肉放在沈肆碗里,指甲上的朱红色彩绘像几滴血,"你妈妈以前最爱吃了。"

      沈肆的筷子停在半空。自从母亲去世后,林月蓉总爱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你妈妈不在了,现在我是女主人。往年他会直接把碗掀翻,但今天他注意到沈晏正在看自己,眼神安静得像潭死水。

      "谢谢阿姨。"沈肆强迫自己咬了一口,鱼肉在嘴里化成令人作呕的腥味。他强忍着咽下去,看到沈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林月蓉显然对这个反应不满意。她轻抚盘起的发髻,突然提高声音:"对了,小晏来家里这么久,大家还没见过他母亲吧?"她从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昨天整理相册时偶然发现的。"

      沈晏的筷子轻轻搁在碗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但沈肆看到他的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骨头捏碎。

      "这不太合适。"沈父皱眉,伸手去拦,却被林月蓉灵巧地躲开。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关系?"她抽出照片在餐桌上传阅,"听说以前是'夜上海'的头牌呢,怪不得..."

      照片传到沈肆手里时,他差点没认出来。画面上的女人浓妆艳抹,穿着亮片旗袍坐在某个男人腿上,领口低得几乎露出整个胸部。但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左眼角有颗红色泪痣,与沈晏如出一辙。

      沈肆的胃部绞紧。他想起沈晏锁骨下的烟疤,想起阁楼里高烧的呓语,想起那些纵横交错的自残伤痕。照片上的女人笑得那么勉强,眼睛里全是将死的鱼一般的绝望。

      "给我。"沈晏的声音从餐桌尽头传来,平静得可怕。

      餐厅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晏身上,像看一场即兴表演。沈肆发现沈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有那颗泪痣红得异常,像是要渗出血来。

      林月蓉得意地笑了:"急什么?让大家好好看看你妈妈多——"

      "我说,"沈晏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给我。"

      沈父猛地拍桌:"够了!林月蓉,把照片收起来!沈晏,坐下!"

      沈晏坐下了。照片继续在亲戚间传递,伴随着窃窃私语和暧昧的笑声。沈肆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鱼肉,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如鲠在喉"。他应该高兴的——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看那个私生子当众出丑。但为什么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甜点上来时,沈晏的位置空了。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除了沈肆。银质叉子在沈肆手里扭曲变形,草莓慕斯甜腻的味道突然让他反胃。

      "我吃饱了。"沈肆推开盘子,无视林月蓉假惺惺的挽留,径直走向花园。冬夜的寒气像刀一样刮着脸,但他需要这冷意来平息胸腔里燃烧的火。

      他在玫瑰园转了三圈,温室、凉亭、甚至沈晏曾经被关过的阁楼都找遍了,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最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地下室——那是佣人们放杂物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去。

      储藏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沈肆推开门时,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黑暗中传来轻微的、不规律的声响,像是某种动物受伤后的呜咽。

      "沈晏?"沈肆打开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堆积的旧家具和纸箱,最终落在角落一个蜷缩的身影上。

      沈晏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西装外套不知所踪,白衬衫皱得像抹布。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脸上的泪痕在手机光下闪闪发亮。沈肆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晏——眼睛红肿,嘴唇咬出血,像个迷路的孩子。

      "出去。"沈晏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与餐桌上的冷静判若两人。

      沈肆本该转身就走。但某种比理智更强大的力量推着他向前,直到他站在沈晏面前。他笨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扔在沈晏头上:"...会感冒的。"

      沈晏扯下外套,眼神恍惚地盯着袖口的刺绣——那是沈肆的名字,用金线绣在一朵小小的玫瑰旁边。突然,他抓住沈肆的手腕用力一拽。沈肆失去平衡,整个人栽进沈晏怀里。

      "你干什么——"沈肆的挣扎被沈晏的双臂打断。那个拥抱紧得几乎窒息,沈晏的脸埋在他颈窝,呼吸灼热而潮湿。沈肆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又快又乱,像是要撞破胸膛。

      "为什么来找我?"沈晏的声音闷在沈肆的毛衣里,"来看笑话?"

      沈肆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沈晏背上:"我只是...对!我就是来看你笑话的。"

      沈晏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发出介于呜咽和笑声之间的奇怪声响。他松开一点距离,好让自己能看清沈肆的脸:"撒谎。"

      储藏室唯一的窗户透进一缕月光,照在沈晏湿润的脸上。沈肆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她不是自愿的。"沈晏突然说,手指紧紧攥着沈肆的外套,"那张照片...是有人逼她。她从来不想做那种工作。"

      沈肆的喉咙发紧。他想说点什么,但所有词汇都卡在舌尖。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沈晏的头发玩。

      "她死前把我锁在衣柜里。"沈晏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外面有三个男人。我听着她尖叫了整整两个小时,然后安静了。"他的手指抚上沈肆的脸颊,"你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有时候笑起来...特别是右边有个小酒窝..."

      沈肆这才意识到沈晏可能不太清醒。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他粗暴地拍开沈晏的手:"神经病!我是沈肆,不是你妈!"

      沈晏眨了眨眼,焦距逐渐回归:"我知道。"他的拇指按在沈肆右脸颊,"这里,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出现。"

      沈肆的心脏漏跳一拍。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个细节。他想反驳,但沈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小时候,你穿着蓝色背带裤,在花园里追一只蝴蝶。摔倒了也不哭,就坐在地上生闷气,右边脸有个小窝..."

      "你变态啊!记这么清楚!"沈肆的耳朵烧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沈晏按回怀里。

      "让我抱一会儿。"沈晏的声音疲惫不堪,"就一会儿。"

      沈肆停止了挣扎。沈晏的心跳声透过衬衫传来,稳定而有力,与他记忆里高烧那晚的节奏一模一样。不知不觉间,他的手环上了沈晏的腰,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般轻轻拍打。

      "那张照片..."沈肆犹豫着开口,"我会帮你偷回来。"

      沈晏的身体轻微震动,随即把沈肆搂得更紧:"不用。"他的唇几乎贴在沈肆耳垂上,"我已经拿到了。"

      沈肆惊讶地抬头:"什么时候?"

      "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沈晏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打火机,记得吗?"

      沈肆这才想起林志远那天把玩的银色打火机——原来那时候沈晏就计划好了。这个认知让他后颈发凉,却又莫名安心。

      "你真是个疯子。"沈肆嘟囔着,却没有挣脱沈晏的怀抱。储藏室又冷又脏,但沈晏的体温让他不想离开。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沈晏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居然睡着了。

      沈肆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沈晏靠得更舒服些。月光移到了沈晏脸上,照亮那颗泪痣和尚未干透的泪痕。沈肆盯着看了很久,最终鬼使神差地俯身,用舌尖轻轻舔去那颗泪痣上的湿气。

      咸的。还有点苦。

      沈晏在睡梦中动了动,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沈肆屏住呼吸,生怕惊醒对方。但沈晏只是把头埋得更深,嘴唇擦过沈肆的锁骨,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小玫瑰..."沈晏的梦呓轻得像叹息。

      沈肆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他应该感到恶心,应该推开这个太过亲密的拥抱。但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本能让他安静下来,甚至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沈晏。在这个满是灰尘的储藏室里,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他们像两株共生的植物般纠缠在一起。

      当晨光透过高窗洒进来时,沈肆才惊觉自己竟保持这个姿势一整夜。他的脖子僵硬得像石头,但沈晏还在熟睡,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沈肆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推了推沈晏的肩膀:"喂,天亮了。"

      沈晏猛地惊醒,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在看到沈肆时软化下来。他松开怀抱,手指却还勾着沈肆的小指:"你...一直在这里?"

      "不然呢?"沈肆站起来活动发麻的四肢,"你像只八爪鱼似的缠着我,根本挣不开。"

      沈晏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慢慢站起来,拍了拍皱巴巴的衬衫:"谢谢。"

      这两个字让沈肆浑身不自在。他捡起地上的外套甩到肩上,故意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谢什么谢,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死在这里,太晦气了。"

      沈晏笑了,伸手整理沈肆睡得翘起的头发:"好,那就不谢。"他的指尖在沈肆耳后停留了一秒,"不过小乖要记住——"

      "不准那么叫我!"沈肆拍开他的手,耳朵却诚实地红了起来。

      "你保护了我,"沈晏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眼神认真得可怕,"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

      沈肆想问他什么意思,但沈晏已经推开储藏室的门走了出去。晨光中,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昨夜那个脆弱的沈晏从未存在过。只有沈肆知道,自己的毛衣上还留着对方的泪痕和体温,而锁骨处被嘴唇擦过的地方,依然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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