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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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里只有你，尹渍。”
尹镜的手覆上尹渍的后背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因为这个姿势尹渍的骨头将衣服顶出一道道起伏。他很瘦，很瘦到骨头凸出，身上没几两肉，抱起来都硌手。
自从那次因他流泪过后尹镜很怕尹渍哭，但他不懂得要怎么安慰这个因为替他不值、心疼他而嚎啕大哭的人。
他的不配得感是从小一点一滴来的，日积月累下来，早已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充满自卑的、黑暗窒息的天罗地网，罩住尹渍的世界。
尹渍紧紧楼住他，明明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在遭受暴力时也不曾掉过泪，此时却因为眼前这个伤害过他，但又默默帮助他二十八年的人流泪不止。眼泪像断3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砸在尹镜的肩上。从未有人如此对他这般，心甘情愿替他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数不清的伤痛，还反过来问他疼不疼。
他心里好痛，孤独了二十八年突然发觉自己一直是有人陪着的，感受尹镜拍在背上轻柔的力道，哭得更凶了。
尹镜没有出声让他别哭了，弊了二十多年的委屈难受的眼泪是要有个契机彻底的、完全地的发泄出来的。他的内心那些看似被压制消散，实则积攒生根的负面情绪随着泪水一起流了出，然后在空气中挥发，只留下淡淡的咸涩气，宣昭着曾经它存在过很久。
尹镜呼出一口气，将下巴搁在尹渍的肩膀上，停下拍背的动作，缓缓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他想，他有多久没这么抱过这人了，好像也有二十多年了，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尹渍才刚上小学，由于家里的忽视，他比同班小孩要大上一岁，还是半途插班进去的，自然成为班里异类的存在。一开始大家只是若有若无地忽视疏远这个比他们大一岁的插班生，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欺凌。
“他真的不会哭！上次我和别人玩给他撞了一下，都流血了！他就是没哭鼻子，我拉他起来，他还冲我说谢谢。”坐在课桌上的小胖绑说话还带比划给旁边听众看，一脸惊奇神色来描述他的所见，“这人真的怪得很，你们别不信！他就是不会哭鼻子！不信？不信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
随着那句“不信你们去试试就知道了”一起来的是小孩子不明事理也不加掩饰的恶意，说恶意好像也不准确，更准确的话应该说是为了满足他们无趣低劣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好奇尹渍是不是真的不会哭，探索到底要怎样才会让这个不会哭的异类哭出来。
于是他们假意接近，然后骂他，打他，踢他，欺他，将最原始最丑陋的恶意施加给一个不会哭泣的没法反抗的瘦弱的孩子。
“尹渍，我们做朋友吧。”
“我也想要，可以吗？”
这是尹渍第一次收到的善意，他不知道这都是假的，所以他开心极了，笑着点头应下，殊不知点头会带来什么后果。
面对一开始他们在他的书包笔盒放虫子死老鼠，撕他的书本作业，在走路时的推搡，尹渍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应他的是没得到满意结果的恼羞成怒，“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做。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连玩笑都开不起啊，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朋友！”
按他们的思维来说，他们做的是已经是可恶的了，可是尹渍还是没有哭过。他们迫切地想要让他哭出来。
有人想了点子，说打他就能让他哭了。
尹渍狼狈地侧躺在地上，身上全是灰尘，身上每一处都在钝钝的痛，耳边听着不断的笑声和恶语
“你哭一个吧。哭吧，你哭一个我们就不打你了。”
“哭一个吧，就是哭一下没有什么的。我们就是想看你哭一下。”
多么恶趣的理由啊，就因为这个吗，就因为这个就要这么对他吗？尹镜在镜子里这么想的。
这些人让尹渍感到恶心，愤怒，痛恨。这些情绪尹镜作为承受者，面对镜中幻化出的那些人他表情凶狠地揍着他们，以缓解那股无法压制的猛烈翻滚的情绪。
尹渍的想法是——杀了他们。
“你真的不会哭吗？怎么可能，我妈妈说大家做个人都会哭的。“这句话是一位爱哭的小孩说的，“你哭一个吧，大家不会笑你的。”
那本是他的妈妈，用来安慰她的话，此刻却成了一柄要人命的匕首，挑开施暴者最后一层伪装，再直直刺入受害者的胸口。
“他是不是不是人才会哭的啊？”一语惊起千层浪？他们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尹渍不会哭，原来他不是人，是怪物啊。
“他是怪物！怪物！”
“好可怕！我们快打这个怪物！”
他们把尹渍认定为了怪物，怪物都是大坏蛋，在小孩子的世界这是天理。怪物是大坏蛋，尹渍是怪物，那——尹溃是大坏蛋！
这认识一明了，他们对尹渍的欺凌施暴就毫无顾忌了，毕竟他可是怪物啊。在下课的教室，在厕所的隔间，在无人的楼梯口，总是一群大义凛然的正义使者围着一只被打倒在地的羸弱的怪物。
他们的行为怎么会是错误的呢？那可是怪物啊！伤天害理、坏事做尽的大坏蛋，哪怕他现在没做过恶，但他以后肯定会做的。他们这是提前打败他，防患于未然，他们这是伸张正义，保护世界。
尹镜看着他们疯癫痴狂的模样，心中暴戾更甚，再看尹渍凄惨地匍匐在地，眼泪不可控地流下，表情淡漠地流着泪下手更狠了，像个超出程序但仍被程序限制着的机器人重复着指令。
他们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怪物怪物！只有怪物才不会哭，你就是怪物.你好讨厌，好恶心！”
“我们可是保护大家的英雄，才不会让你这个怪物去伤害他们！”
“怪物，怪物，怪物！你去死吧！”
“怪物…怪物…怪物……”
“你去死吧。”
“…怪物…怪物…”
“去死吧！”
“怪物！”
“去死！”
“死！！”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如同恶魔阴魂不散的诅咒，让尹渍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这个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这层楼，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尹渍是一个怪物。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仅是因为他不会哭，就成了他们眼中十恶不赦的怪物。
小孩子的力气不算大，拳头也还小，但落在身上还是疼的，更何况他们不知轻重，做事不计后果。
“我们这样打他都没哭…我们把他从这推下去吧！”
听到这句略带兴奋的话，尹镜差不多要疯了。他没有再去管那些被打到奄奄一息的幻象，踉跄地跑到影象前，想要穿过其中出去。平日可以自由进出的地方在此时困住了尹镜，他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出不去，帮不上任何忙。
“让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她们不能这么对他，快点打开啊！”尹渍用力攥拳砸在屏障上，稚嫩的童音吼着，“我要去救他！为什么之前都能出去，为什么出不去！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话里满是着急，他出不去，尹渍要怎么办？
“尹渍！尹渍！我要尹渍！尹渍——你起来啊，你打回去啊！！”尹镜面如土色，从楼梯上被推下去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为什么！你按你想的那样去做啊，别这样躺着！起来啊。”尹镜哭着，“我忘了，你没有……你不知道……”
“让我出去啊所以！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救他啊！”尹镜无能为力，清澈的泪水混杂了血丝，最后竞流出了血泪。尹镜狰狞的样子配上蜿蜒的血红显得十分可怖。
“让我出去——！”
他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