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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 ...

  •   裴荨又背着个竹篓上山了,已经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虽然裹着盛夏的热意,却也拔起了清凉的琴弦,聆听山林的凉爽。裴荨边走边时刻留意道旁的植株,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岩黄连的位置。但直到他走进深山,也还是没能看到一丝踪影。
      走了挺长的一段时间,他听到侧前方隐隐传来一阵声音,像人在窃窃私语。裴荨看向声源处,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接着他就看到有两个人在一棵大树旁说着什么.其中一人倚着树干站着,另一人拿着一本书在旁边站着。
      裴荨又走近了点才看清,靠着树的是苌,另一人只看得到侧脸,能看见左眼眼角有一颗痣。裴荨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大概内容是学习之类的。他有些意外,苌居然会学习,他还以为神都只用修行的。看了一会儿.裴荨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便想转身走人,接着就看到拿书的人扭头整理了下衣服,而使裴荨看到他的正脸。那人的脸他十分熟悉,他自己的脸。裴荨诧异地在原地罚站了好一会儿,他从没见过和自己那么像的人,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那人的性格像之前的他一样,阳光健谈。莫名地,裴荨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解释不清,估计任谁突然碰到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都会惊异吧。裴荨不想被这事耗去大量时间,果断地转身继续找岩黄连。其实一路上他的心思都没有在寻找上面,脑子里几乎都是刚刚的场景,以及苌这几天说的话,做的事。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了,他停下脚步,看着身下那面嶙峋的峭壁,因为仍是白昼,所以崖上铺满了金色,但因陡峭的岩壁,遮掩出斑驳的阴影,像栖息着蜷成一团的黑猫,零零散散地聚在壁上。
      裴荨犹豫了会儿,他想看看岩黄连在壁上生长的可能性。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教授上课时的场景,他记起来岩黄连多分布于岩石的缝隙中,不过不知道夏季的岩壁有没有生长的可能。书上只说秋季成熟,并没具体说其生长所需的条件,所以应该是有可能的。裴荨最终决定姑且一试,找到的话就皆大欢喜,没我到的话就当爬下山锻炼身体了。
      裴荨小心翼翼地从一处悬崖缺口处开始往下爬,手指紧紧抓着每一寸能抓到的岩石,谨慎地向下挪着步子。
      旭日越升越高,挥洒的金光毫无保留地贴着山体,无处不在,除去岩石阴影与裴荨移动的影子外,到处都是日光,仿佛阳光的颜色才是它们最初的色彩。
      裴荨额上已经挂着不少的汗珠了,后背的衣服也因汗水浸湿了一片,他卖力地爬了好一段距离,都没看到一株岩黄连,他的信心也随着每一次落脚而失去一些跌落谷底。又咬着牙爬了会儿,一抹足以振奋人心的绿色映入眼帘,他看到了那株希望的草—岩黄连,与他之前看到的标本极度相似,他加快了一点速度向那里爬去,兴奋地把来之不易的绿色采下扔进背后的竹篓。他有预感旁边还有,于是艰难地保持平衡的姿势,扭动脖子环顾四周,确实还有几株,他便努力攀着岩,采下每一株看到的绿色。
      他估摸着量,心想量应该够了,便想往上爬爬回山顶,方便下山。但他刚爬了两三步,头顶就不断有一些小石子落下,他抬头向上看去,不过日光刺眼,他只能眯着眼看,模糊地看到几根手指,接着就又有小石子落下,砸到他的手指,脑袋以及身体,还有一些碎屑飞进了眼睛里。裴荨感觉眼睛很痛,脑袋昏沉,浑身上下透着猛烈的酸痛,被砸的地方则犹为生疼,仿佛落下的是巨石。
      裴草抓岩石的手指开始颤抖,石子还在不停落下,眼睛看不清路,只能靠感觉用发颤的手去攀爬。果不其然,还是失去了支点,向深渊坠去。
      裴荨心跳漏了一拍,索性闭上了眼,眼睛还是很疼,头很沉,他想干脆就这样静静地死吧,和爸妈在另一边相聚,但仍有担心的,担心萃姨的身体,苌的心情,担心祭司的职位,村长治病的草药,不自知的,眼角滑出泪水,沿脸颊向天空划去。
      绝望地下落,本该心跳激烈,可此时却依旧平静如往常。
      就在脑中的走马灯快过完时,裴荨感受到了支撑点,先是柔软再到坚硬,还有点硌人,裴荨微微睁开眼,看见一片绿荫,密密匝匝的枝桠在光下晃动,轻快的绿色跃然叶上,整个葱笼世界都泛着光晕。裴荨努力睁开眼,小心地转动脖子,判断这是不是天堂。
      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还是人间,自己掉在了槐树上,因为枝条上系着一条条红丝带。他伸出手想抓着树干下树,但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像老人给孩子拿糖的手。他便打消了念头,想着躺一会儿也没关系,刚收回手,就有一条红丝带落在胸前,裴荨拎起丝带,上面是一行黑字,是印象中熟悉的娟秀的字体:荨儿,一生平安。
      裴荨愣了一下,他认出来了,这是妈妈的字。
      眼角又流出泪水,顺着面颊线条滑下,一滴滴落在身边的绿叶上,像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折射出七彩光芒。
      眼泪总是这样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就像人生总是平白无故增添不幸。
      丝带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朵洁白无瑕的槐花,纯净的花色是最朴素的爱子心。
      裴荨小心地把花朵护在手中,感受母亲遗失的心跳。
      默默地闭上眼,静静地止住了泪水,耳边是无休无止的蝉鸣,每一声都唤起尘世的喧嚣。
      "你怎么躺这?"苌的声音穿透聒噪的蝉鸣,抵达裴荨的耳中。
      裴荨收拾了下情绪,才开口说:"掉下来的。"
      苌听出了哭腔,快速爬上树,坐在裴荨旁边的枝桠上,看见裴荨闭着眼,眼眶的红在白皙的脸上显得犹为明显,手中还托着一朵槐花。顿时,他明白了,他知道他为什么躺这了。
      "是不是实现了什么愿望?"苌的语调柔和了许多。
      裴荨"嗯"了一声。
      苌不作声了,他静静地陪着裴荨缓和心情。
      蝉鸣依旧不绝于耳,但此起彼伏的还有枝叶被风轻抚的沙沙声。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裴荨先开口问。
      "对啊,你在村子里出生时,我就开始关注你了,只不过你一年只回来一次,而且待的时间短,我们都没时间相互认识一下。"苌的语气里带了点埋怨。
      裴荨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被实现愿望的红丝带会变成槐花吧。"
      "对。"
      酸楚感再次漫上心头,又唤起了裴荨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印象里,他母亲是很疼爱他的,手也很巧,特别会做点心。出车祸时,是她用身体抗下了扑面的烈火,让裴荨的伤势不至于那么严重,而得以挽救。
      裴荨不愿再回想,强迫自己睁开眼。
      苌见他终于睁眼了,便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从哪掉下来的?"
      "悬崖上。"裴荨的调子还是跟平常一样平淡,只不过哭腔还没完全转换过来。
      苌愣了一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裴荨去那儿,顿时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责任,但就是莫名地有种罪恶感。他没顾好裴荨的生命,要是没有这棵槐树,那裴荨就死了。他不敢想失去他的那种感受,那滋味已经让他煎熬几百年了,不想再体会了。他后悔没有跟着他,他后悔安排记忆重现。他以为裴荨会一直看着那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以为会犹为关注他们在树下的故事。结果,自己把一切都想错了,甚至差点再次弄丢裴荨。
      因为忙于让记忆重现,所以他只能闭眼让脑中的场景具象化展现在现实生活中,也因此不知道裴荨在做什么。
      裴荨看着长微皱的眉头,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没事的,这跟你没关系,我休息几天就好了。"裴尊越说越小声,"了"字几乎都没有声音了。
      苌听他声音感觉不对劲,又看见裴荨把眼睛闭上了,双手无力地向下垂着,脸色苍白面没有一丝血色,顿时严肃起来,裴荨是昏迷了过去。
      苌立刻打横抱起装荨,裴荨软绵绵地被他托着。
      苌打个响指,两人瞬移到了村子的小诊所里,还特意隐身了。苌没看见医生,便把裴荨放在了病床上,站在旁边守着等医生回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地中海中年男人开门进来了,穿着白大褂,看到躺在床上的裴荨愣了下,赶紧走到床边测了一下鼻息和心跳,松了口气,又把了下脉,便从床头一个抽屉里拿了颗糖出来塞进裴芽嘴巴里,就进里屋忙别的事去了
      苌守在一旁,关切地看着裴荨。
      半晌,裴荨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被拔了一样,没有什么力气,他又闭上眼,想在床上一直躺到世界毁灭。
      刚闭上眼,打算睡个昏天黑地,就被叩了下额头。
      "嗯?"裴草还是闭着眼,不明所以。
      又被敲了下额头。
      裴荨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
      苌有些无语,纳闷这人怎么晕一次后变这么嗜睡了,他干脆轻轻拍了两下装荨的脸。裴荨终于再次睁眼,嘟哝道:"谁啊?真没礼貌。"揉了两下眼睛,坐了起来,看着陌生的墙壁发着呆。
      "醒了啊,"大夫从屋子里出来,手上提了一个塑料袋"喏,这是葡萄糖,不吃早餐就喝这个。"
      裴荨看着他呆了一下,环顾了四周,迅速下床,脸变红了:"抱歉,给您添麻烦。"裴荨微微鞠躬。
      "害,我本来就干这个的,拿着喝啊。"王苔把手中的袋子提高了点。
      "多少钱我等下送来给您。"裴荨接过袋子。
      "不用,就低血糖而已,不收钱。"王苔摆摆手。
      "这个葡萄糖的--"裴荨"钱"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王苔打断了:"哎呦,哪那么多事,你家之前帮我那么多,都是我该做的,快去吃饭吧,再跟我提钱我就不高兴了啊。"
      "好吧,那我先走了,谢谢叔了。"裴荨转身走到门边。
      "别忙着忘吃饭了。"王苔叮嘱了一句。
      "嗯。"裴荨按门把手的手顿了下,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王苔满意地回到房间里,苌打了个小声的响指,瞬移到了裴荨家里。裴荨出了诊所,向自己家走去,拎着塑料袋,脑袋里回放着王苔的话。
      他不知道爸妈做了些什么,但他知道爸妈一定帮村子里的人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一打开家门,就闻到了饭菜香,裴荨疑惑地进屋,他寻思着小偷还会帮忙做饭吗?还是家里进了个田螺姑娘?接着就看到苌端着一盘竹笋炒肉从厨房出来。
      "回来了就快点吃饭吧。"苌把菜放在餐桌上,还有一盘酸辣土豆丝。
      "你什么时候来的?"裴荨坐在椅子上。
      "你出诊所的时候。"苌推了碗饭到裴荨面前,自己坐在了那把有槐花的椅子上。裴荨猜着是苌送自己去的诊所,但没想到苌会给他做饭。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裴荨看着苌。
      "刚刚你走回来的时候。"苌搭了双筷子在裴荨的碗上。
      "这么点时间能做这么多吗?"裴芽看了看热气腾腾的饭菜。
      苌微微笑笑,转身伸手往厨房一指,一下子,灶台便燃起了火,木材在中滋滋作响。
      "明白的了吧。"苌转过身看着裴荨,挥了下手指,把火熄灭了。
      "嗯."裴荨点点头,知道苌用法力处理菜品和火候,再自己炒菜。
      "快吃吧,尝尝我的手艺。"苌夹了一筷子肉到裴草荨碗里
      裴荨吃了几口,不得不说这菜是真的一绝,肉片厚薄适中,加的佐料不争肉的鲜味,竹笋的天然风味在火候的刺激下释放出来,使整道菜鲜香俱全,无与伦比。
      "好吃。"裴荨夸了一句。
      苌又夹了土豆丝到他碗里:"再试试这个。"
      裴荨又听话地吃了口土豆丝,也非常好吃,土豆丝的硬度是介于糯和脆之间的,软硬适中,酸和辣一齐在口腔中策马奔腾,让味蕾止不住地想再品尝更多。
      "也好吃。"裴荨又评价了一句。
      "怎么不吃早饭就上山?"苌看着津津有味吃饭的裴荨问。
      "忘记吃了。"裴荨咽下嘴里的饭。
      "没感觉到饿吗?"苌又给裴荨夹了一筷子肉和笋。
      "忙起来就感受不到了。"裴荨边嚼边回。
      "啧,没下次了哦。"苌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给他。
      "什么没下次?"裴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着苌。
      "不吃早饭,不然还能是什么?"苌疑惑地看向他。
      "哦。"裴荨埋下头吃饭,脸变得红红的。
      "噢,你是说我做菜这事吧?"苌笑了笑看着面红耳赤的裴荨。
      "不是。"裴立刻否认。
      "哎,你这说谎技术是骗不了我的,我以后都来做饭,小贪吃鬼。"苌笑着说道。
      "我才不是,"裴荨嘟哝了一句"你不吃吗?"他想转移话题。
      "我早饭吃的晚,现在还不饿。"苌被他带偏了。
      "哦,"裴荨应了一声"你厨艺怎么这么好的?"
      "练的。"苌的回复很简短。他练了很久了,从百余年前,那个少年的一句"做菜可以帮你打发时间",他就一直练到现在重新再见到那个少年,尽管已经不被记得了。
      "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苌看着大快朵颐的裴荨说。
      "嗯。"裴等边吃边点点头。
      苌瞬移到了裴荨坠落的那个山崖上,地上有两种不同的的脚印,稀疏的草遮不住泥土上实打实的脚印。一种是向山崖下走去,另一种则一直在崖边徘徊。
      苌一只手的掌心向上抬了下手腕,两种脚印都升起了一条青绿色的细丝,每个脚印都升起一条,同种的缠绕在一起。苌又用手指指向村庄的方向,两条线便立刻向村庄飞去,一条在张芜民家门口停下,另一条则是裴荨家,苌特意把丝线隐形了。
      苌闭上眼,思绪分别跟着每条线穿梭到张芜苠和裴荨家门口,一下子,他就全明白了
      苌睁开眼,眸子里染上了冷漠,浑身透着戾气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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