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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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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显示器上“祝您旅途愉快”一闪一闪。
下午三点多到了慈县，这趟旅途并不怎么愉快。
出发时梧市火车站阴云密布，大概路程一半，车窗外开始飘雨。
而何嘉黎并没有带伞。
他没有带伞……
前一天晚上徐婕要他带的东西太多了，她往里面放，何嘉黎偷偷往外拿，根本没功夫去想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带。
刚下车，雨大得像是石子儿砸在后脖子根，痛得何嘉黎来不及思考，手忙脚乱拉着行李箱就朝着视线内唯一建筑物跑，那是个废弃的自行车车棚。
慈县火车站很简陋，水泥地，几条轨道，一个保安亭。
保安亭右侧是检票口，不过是人工的。平时都是由检票员一张一张票查验，不过今天是不用检票了，保安亭里没有一个人，监控也不知道安在哪里，很适合逃票。
左侧是闸门，外面的车是能开进来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开进来了三辆车，分别接走了跟他一起在这里下车，又在一个车棚子里避雨的几个人。
每每有人上车，何嘉黎就伸手抚弄前额湿答答的头发，以避免对上那些人上车前的关切目光，生怕下一句就要问要不要载他一程，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害怕关心。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天气这么恶劣，自己就该同意负责人让人来接的建议，这种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习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接到徐婕电话时他还在火车站车棚下。
对面一个劲儿地问到哪了，何嘉黎不想对方担心，也不愿意掺着谎，只好说自己在路上，晚点到了就回电话。
雨越下越大，哄着徐婕挂了电话，何嘉黎开始发愁，别说是没伞，就是有伞他也走不出火车站。
车棚外低洼处积水越来越深，简直就是沿着车棚边缘形成的一条水沟。
下水道好像是堵着了，全然没有水流动的漩涡，这一片水质混浊，要是一脚踩进去，裤腿没泡三盆水根本洗不干净。
雨下得久了，空气里凉飕飕地，何嘉黎身上的薄外套只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在保暖领域毫无用处，冻得人直发抖。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幼儿园门口等家长来接的小孩儿，只能无措地观望这场雨，不能走进去，走进去就是淋湿，离开安全的地方就会被拐走，自此陷入未知宿命。
天色越来越暗，目的地址要出了火车站再打车，想到这里何嘉黎更崩溃了，这个天根本打不到车。
何嘉黎不会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不喜欢思考没有用的事情，他只是在做心理准备——冲进雨里，出火车站，找酒店办入住或者打出租车，然后报地址。
地址……
地址是……
他有些慌张地查看手机聊天记录，手上的水渍沾在突然弹出来的“电量不足百分之十”上。
雨水嘀嗒变得闷重短促，颇有张力地在半空中破开。
骆帆撑着伞，蹚着水走到车棚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那人站得笔直，牛仔裤湿到了膝盖，皱巴巴的裤腿耷拉在一起。一只胳膊搭在拉杆上，黑色的卫衣外套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住脑袋 ，他弯着颈，怼着手机光亮，对身后来人浑然未觉。
“是何老师吗？”
虽然这个问题在只剩一人的火车站里显得有些多余，不过出于礼貌，骆帆还是问出了口。
车棚下的人直起颈，卫衣帽子落了下来，一张苍白的小脸转了过来，眼神有些呆滞。
何嘉黎对上一张温和的面孔，同样在雨水里泡得发白。
对面久久不回答，骆帆接着道：“我来接你。”
或许是雨声太大，下得久了，人也有些麻木，那个男孩子还是没动作，骆帆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积水，估量着雨靴是否能跨进去。
刚踩进污水，一双冷白的手腕出现在视线内。
“你把箱子先拿过去吧。”何嘉黎猛地将箱子推到两人之间。
虽然莫名其妙，骆帆还是尽可能地忽略那听起来很有些不满的语气，他接过行李箱，提起，从左手侧跨到右手侧，放稳后就着跨立的姿势再回过身来，朝何嘉黎伸出手。
“你抱住我肩膀，我抱你过来。”
何嘉黎愣了一下，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他下意识地轻轻叫出了声。
“啊什么啊，快点啊。”明明是催促的话语，听起来却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反倒有几分温和。
何嘉黎顺从地搭上了对方的肩膀，腰上一紧，他朝外跨出一大步，只一步，就像那行李箱一样平平稳稳地落了地，丝毫没有沾上污水。
“你怎么这么瘦啊，一只手都搂得过来。”骆帆拉过行李箱，撑伞的手虚靠在何嘉黎的后背，半揽着人朝出站口去。
直到上车前何嘉黎都没有搭腔，骆帆也就没有再找话聊。
一上车，骆帆就递过来一条毛巾和一件羽绒服。
“擦擦头发，毛巾是新的，然后把湿外套脱了吧，衣服也是干净的。”
何嘉黎接了过去，窸窸窣窣开始有了动作，仍旧一言不发。
骆帆启动车子，打开暖气和车前窗雨刮器，雨刮器刮过七八遍后车前窗上还是雾气蒙蒙，路况只能看清个大概，但也没办法，只好就这样上路了。
“这是你的车？”
骆帆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内敛的小孩儿会在这时候开口，他朝旁边瞥了一眼，何嘉黎已经换上了羽绒服，两手紧紧攥紧毛巾，端端正正地坐好，头都不偏一下。
“不是，这是村长家的，我住的那个村，你接下来住我家，学校没有教职员工宿舍，也不好租房子，我家就我一个，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出来了。”
何嘉黎听着这故作亲切的口吻，皱了皱眉，开口道：“你是校长吗？”
他好像听见那人笑了一下，心想，有什么好笑的，这么一下一下的，装什么谦和温逊，问话就答话啊，是不是胸闷气短啊？
那人听不到这些心声，还是那副好好先生的语气：“我不是校长，只是学校老师，你的校长要等你上够了一周的班才能见到，他五一前出门化缘去了，周末回来。”
车子拐过一个大弯，像是上了一条土路，一阵颠簸。
何嘉黎没有再说话，其实也没怎么听见对方的回答，他有些想吐。
他怀疑这样的路开得再久一点，他就得吐点什么来深刻一下支教生活的第一天了。
索性闭上眼，侧靠在车座上，车子行驶中不时撞击到车窗的边缘，硌得额骨难受，他没有精力再分心，卡住嗓子眼已经是极限了。
嘴里的口水越包越多，他想，这个人的车技真是糟糕，梧市所有公交车司机都该坐在后座，骂这个开车的“苕萝卜”。
何嘉黎拿过面前的抽纸，连抽好几张堵在嘴边，硬是堵回去了那声“哕”，纸巾被口水沾湿，粘腻一片，他觉得空气中味道很难闻。
那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
何嘉黎接了过去，将用过的纸巾扔进去后，他攥着这垃圾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意识模糊之间他还在想，自己该完了，这个司机开车都不看路，尽往这边看，本来路况就糟糕，他神志不清地考虑着因交通意外去世的可能性有多大。
睡了不知道多久，到地方时雨已经停了，天也黑了，打开车门一脚踩着湿漉漉泥地里，沾了两腿泥，从鞋面脏到裤腿。
小心翼翼一整天还是避不掉。
何嘉黎莫名烦躁，甩上车门自顾自地朝后车厢去拿行李。
“你找什么？”
身后传来声音。
何嘉黎回头，看着那模糊的轮廓，冷冷开口回到：“我拿行李。”
“我已经拿进屋里了。”
黑暗中，凉风抚动发丝，他的烦躁少了一些，何嘉黎心想这件羽绒服还挺暖和的。
“走吧。”
何嘉黎跟上那人影，心里犯着嘀咕，明明那么没有时间观念，接人迟到还一脸笑嘻嘻的，现在却又殷勤得不得了，主动拿行李，本来打算一直臭脸，现在看来反倒不体面。
毕竟还要住在这儿，闹得太难堪也不好，索性不搭腔，做自己的事，目前来看，这个人做室友可能还行。
进了屋，骆帆领着人逛了一圈，就说去准备什么东西让何嘉黎到房里呆着。
房子有两层，二楼没上去，或许这户人家二楼不出租。
一楼有两个房间，进门右手边那间是留给何嘉黎的，说是东厢房，窗户朝阳，敞亮些，空间也大。
唯一不方便的是卫生间在外面，连着左手边那间房，洗漱什么的都要走左手边那间房里过。
何嘉黎刚走进给自己准备的那间房，就注意到了屋子正中间摆放着的行李箱，无论箱面还是地面，都没有水滴，泥渍的痕迹，像是被擦拭过了才拿进来。
他坐在房里的漆红木椅上，还是觉得车里的那阵眩晕没散，嗓子眼堵着一口痰，上不来下不去的。
缓了好一阵，不知道是木椅太硌人还是睡了太久，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他伸手抵着额头，搭在红木椅的扶手上，闭目养神，直到新室友敲门喊他去洗漱，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身在外地，两裤腿还都是泥。
卫生间里是一个木质浴桶，旁边是三个盛满热水的塑料胶桶，他先倒了一桶热水进去，打开卫生间内淋浴头放凉水，水温适宜他再倒了一桶热水，完成这一连串动作，才一件件脱掉身上衣物踏进浴桶里。
这澡洗了十来分钟，除了刚开始有倒水的声音，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骆帆疑心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站在门口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传来闷重的，像是皮肉撞上了瓷砖的声音，接着是塑料桶滚动。
门被打开时何嘉黎整个人跪坐在浴桶后面，只露着一张脸，抬头满眼惊恐。
卫生间里雾气腾腾，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十来秒，门被猛地带上。
何嘉黎正准备站起来，门突然大开，又猛地关上。
这一下一下的，何嘉黎有些想要破口大骂。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那个，忘了说了，你明天早点起来，我捎你去学校报道，在学校吃早饭，……就这样。”
何嘉黎看着玻璃门的黑色人影彻底离开，才小心翼翼扶着木桶边站起来。
第三个塑胶桶里水还有些温度，他打湿毛巾在身上擦拭了一遍。
膝盖外侧那里已经落了好大一块儿淤青，左瓣屁股也摔得生疼。
等他一瘸一拐地从卫生间出来，朝西厢房里探头探脑，骆帆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蚊帐不透一丝光线，何嘉黎猜想他或许已经睡着了。
接着一瘸一拐地走进西厢房，再经由堂屋回到自己房里。
奔波了整整一天，终于躺上床，浑身不再冰凉，他才迷迷糊糊想起来给徐婕回电话的事，但困意战胜了一切，几乎是一沾床他就睡了过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