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缓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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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前的最后一周，江城大学校园里洋溢着即将放假的气氛。
程以清和沈黎并肩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交织在一起。
沈黎的耳朵上戴着一副毛茸茸的耳罩，保护着脆弱的耳蜗设备
——这是程以清送他的圣诞礼物，内层有特殊的防潮设计。
“孵化器的申请材料都准备好了吗？”沈黎问，声音因为耳罩而略微提高。
程以清点点头，顺手帮沈黎拂去肩上的雪花：“昨晚熬夜改完了。王教授说我们的项目很有希望，尤其是用户体验部分。”
沈黎的嘴角微微上扬。
三个月前，他还在为日益恶化的听力恐慌，现在，他居然成了某个科研项目的“用户体验专家。”
命运的转折有时就是如此奇妙。
实验室里，程以清的学长李岩已经在等他们了。
作为听觉神经实验室的博士生，李岩对程以清的项目给予了很大支持。
“来了？”李岩从显微镜前抬起头，“刚收到好消息，学校同意我们使用新型脑电设备了。“”
程以清眼睛一亮：“那台256导的？”
“对，就放在隔壁。”李岩笑着看向沈黎，“正好可以给沈黎做一次全面检测，看看新算法对不同频段声音的神经响应。”
沈黎下意识摸了摸耳蜗，有些紧张：“需要...摘下设备吗？”
“不用，我们正好对比有辅助和没有时的脑波差异。”李岩安慰道，“完全无创，就像戴个帽子睡觉一样简单。”
检测持续了整个上午。
沈黎躺在安静的检测室里，头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极，耳边交替播放着各种频率的声音
——有些他能听见，有些则完全感知不到。
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程以清专注地盯着屏幕，时而皱眉时而微笑，那副认真的模样让他心头泛起暖意。
“结果比预期的好！”检测结束后，程以清兴奋地展示着脑波图，“看，这个区域对中高频还有明显反应，说明你的听觉神经没有完全退化。”
沈黎看着那些起伏的曲线，虽然看不懂，但程以清眼中的光芒让他忍不住相信：“那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的方向是对的！”程以清手舞足蹈地解释着，“如果能把信号处理集中在这些尚有反应的频段，再通过脑机接口强化...”
李岩笑着打断他：“好了，科学狂人，让你男朋友喘口气吧。这些可以写在孵化器申请里，很有说服力。”
“男朋友。”三个字让沈黎耳根发热。
虽然他们早已心意相通，但这样公开的称呼还是第一次。
程以清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搂住沈黎的肩膀：“对，我家'用户体验专家'需要午餐犒劳。学长一起吗？”
李岩摆摆手：“你们去吧，我得整理这些数据。”
校外新开了家火锅店，程以清特意选了靠角落的安静位置。
沈黎摘下耳罩，小心调整着耳蜗的音量
——嘈杂环境依然是个挑战。
“给。”程以清递过一个小巧的蓝牙设备，“我刚改装的声音过滤器，可以降低背景噪音。”
沈黎将信将疑地戴上，眼睛渐渐睁大：“真的...清楚多了。”
“专门为你调的参数。”程以清得意地涮了片肥牛放进他碗里，“等我们项目做大了，可以量产帮更多人。”
沈黎小口吃着肉，突然问：“寒假...你回家吗？”
“嗯，但只待一周。”程以清抬头看他，“你呢？”
“妈妈想让我回去...但车票难买。”沈黎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老家太冷，对设备不好。”
程以清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
——沈黎不想独自面对那个没有朋友、充满异样眼光的小城。
他放下筷子，轻轻握住沈黎的手：“跟我回家吧。”
沈黎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什...什么？”
“见我父母。”程以清说得理所当然，“反正他们早就知道你了。”
沈黎的脸色瞬间变白：“不...不合适...”
“别紧张，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程以清捏了捏他的手心，“就说你是项目合作伙伴，寒假留校太冷清，我邀请你去做客。”
沈黎仍然犹豫：“你爸爸...真的不介意吗？”
程以清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确定。但他这半年变了很多，甚至主动问起你的情况。”他露出安抚的微笑，“而且我妈一定会喜欢你，她总嫌我太闷，说家里需要点活泼气氛。”
沈黎忍不住笑了：“我？活泼？”
“在我面前挺活泼的。”程以清得意地眨眨眼，“就这么定了？一周后我来接你。”
火锅的热气氤氲上升，模糊了沈黎泛红的脸颊。
他轻轻点了点头，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放假前的最后几天，两人忙着完成各自期末作业和项目申请。
程以清几乎住在了实验室，沈黎则泡在心理系的资料室里，为他们的项目查找认知心理学依据。
周五晚上，程以清送沈黎回宿舍时，发现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
“脚怎么了？”程以清蹲下想检查，却被沈黎躲开。
“没事...就是有点累。”沈黎眼神闪烁。
程以清不由分说把他按坐在台阶上，脱下他的鞋
——右脚踝肿得像个小馒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我的天！什么时候扭的？”程以清心疼地轻触肿胀处。
沈黎倒吸一口冷气：“昨天...下楼时没注意台阶...”
“为什么不告诉我？”程以清又急又气，“这么严重应该冰敷休息，你还到处走！”
沈黎低下头：“不想...耽误项目进度...”
程以清长叹一口气，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去校医院。”
“不用...我能走...”
“沈黎，”程以清罕见地直呼全名，“要么我背你去，要么我打120抬你去。选一个。”
最终沈黎乖乖趴上了程以清的背。
夜风很冷，但他的胸膛紧贴着程以清的背部，温暖源源不断地传来。
沈黎将脸埋在程以清颈间，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完。
校医诊断为轻度韧带拉伤，开了药膏和绷带，嘱咐减少活动。
回程时程以清执意要背，沈黎挣扎无效，只好妥协。
“以后不许瞒着我任何事，听见没？”程以清语气严厉，“不管是听力问题还是脚踝扭伤，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沈黎在他耳边轻轻“嗯”了一声，嘴唇不小心擦过程以清的耳廓。
两人同时一颤。
“那个...”沈黎试图转移话题，“孵化器申请...什么时候出结果。”
“下学期初。”程以清调整了下姿势，把沈黎往上托了托，“不过王教授暗示我们很有希望。”
沈黎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是说如果，项目真的通过了，你爸爸会怎么想？”
程以清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知道。但这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
沈黎收紧环在他肩上的手臂：“我不想...成为你们父子矛盾的导火索...”
“傻瓜。”程以清侧头蹭了蹭他的脸颊，“矛盾早就存在了，不是你造成的。而且...”他声音低了下来，“我爸其实一直在改变。上周他还发邮件问我人工耳蜗的最新研究进展。”
这个意外的信息让沈黎瞪大了眼睛：“真的？”
“嗯。”程以清微笑起来，“所以别担心，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宿舍楼下，程以清小心翼翼地把沈黎放下，帮他整理好围巾：“明天别去资料室了，需要什么书我帮你借。”
沈黎点点头，突然倾身向前，在程以清唇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晚安...谢谢你。”
没等程以清反应过来，他已经一瘸一拐地进了宿舍楼，只留下程以清站在原地，摸着嘴唇傻笑。
出发去程以清家的前一晚，沈黎在宿舍里焦躁不安地收拾行李。
室友们都已离校，空荡荡的房间放大了他的紧张。
他反复检查带给程父程母的礼物
——给程母的真丝围巾和给程父的茶叶，都是他省吃俭用买的。
手机亮起，程以清发来消息：
「明天十点来接你，别紧张，就当普通朋友做客。」
沈黎咬着嘴唇回复：
「你确定这样好吗？」
「百分百确定。我妈刚才还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准备了一桌子菜。」
这个回复稍微缓解了沈黎的焦虑。
他打开衣柜，纠结该穿什么
——太正式显得做作，太随意又不够尊重。
最终他选了件浅蓝色毛衣和深色牛仔裤，既不会太张扬，又能衬托出干净的气质。
第二天，程以清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
看到沈黎拎着礼物一瘸一拐地下楼，他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去见家长还是去进贡？”
沈黎紧张得没理会他的调侃：“茶叶...会不会太便宜了？你爸爸喝惯了好茶...”
程以清接过袋子，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他们一定会喜欢。”他低头看了看沈黎的脚踝，“还疼吗？”
“好多了。”沈黎试着活动了一下，“药膏很有效。”
程家的车停在校园北门，是程以清母亲温煦自开的车，见到沈黎，她热情地招呼：“小黎好久不见，常听以清提起你，比以前上高中还要清秀了一些！”
沈黎红着脸问好，递上礼物。
温煦惊喜地接过围巾，当场就戴上了：“真漂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色？”
“以清...告诉我的。”沈黎小声回答，偷偷瞥了一眼程以清，后者正得意地挑眉。
车程两小时，温煦亲切地问了沈黎许多问题——专业、兴趣爱好、家乡情况，但巧妙地避开了听力障碍等敏感话题。
沈黎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能主动说些心理学系的趣事。
“到了。”温煦将车驶入一栋别墅的车库，“老程应该在家等我们了。”
沈黎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加速。程以清捏了捏他的手：“没事，我爸不吃人。”
程家别墅宽敞明亮，装修考究但不张扬。
程安果然在客厅等着，见到他们进来，放下报纸站起身。
沈黎紧张得手心冒汗，恭敬地递上茶叶：“程叔叔好，这是...一点心意。”
程安接过茶叶，表情严肃地打量了沈黎几眼，突然说：“听说你在帮以清做研究？”
沈黎点点头，大气不敢出。
“年轻人有合作精神很好。”程安的语气缓和了些，“茶叶我很喜欢，谢谢。”
这简单的认可让沈黎如释重负。
午餐时，温煦亲自下厨做了八菜一汤，不断给沈黎夹菜。
程安虽然话不多，但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表现出任何敌意，甚至还询问了他们的项目细节。
“生物医学工程是个好方向。”程安对程以清说，“比你原来死磕理论物理实际多了。”
程以清和沈黎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这是程安第一次正面肯定他的专业选择。
午饭后，温煦拉着沈黎去花园看她的玫瑰，留下程家父子在客厅。
“那孩子比我想象的稳重。”程安突然开口，“听力...真的没办法治愈了？”
程以清摇摇头：“目前的医学还不行。但我们的研究可能会帮到他和类似情况的人。”
程安沉默了一会儿：“需要什么设备支持可以跟我说，医学院那边我还有些关系。”
程以清惊讶地看着父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程安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这句简单的“希望你快乐”，让程以清眼眶发热。
他想起高三那年与父亲的激烈冲突，想起那些互相伤害的话语，想起手腕上已经淡化的疤痕...
时间确实能改变很多事。
晚上，温煦收拾了客房给沈黎，但程以清坚持让他睡自己房间：“我们还要讨论项目申请的事，会到很晚。”
温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多拿了一床被子过来。
房门关上后，沈黎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床边：“我以为...你爸爸会讨厌我。”
程以清坐在他旁边，轻轻按摩他受伤的脚踝：“我说过他在改变。”他笑了笑，“而且谁能讨厌你呢？我妈看你眼神都快冒出爱心了。”
沈黎害羞地低下头，随即被程以清推倒在床上：“休息会儿吧，今天紧张坏了吧？”
沈黎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爸爸...知道我们...？”
“不确定。”程以清躺在他旁边，“但我妈肯定猜到了。她刚才拿来的被子是粉色的，明显是试探。”
沈黎惊慌地坐起来：“那怎么办？”
“顺其自然。”程以清把他拉回怀里，“他们迟早要知道的。再说，我爸刚才的态度已经说明很多了。”
沈黎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听着有力的心跳声：“你家的氛围...真好。”
程以清亲吻他的发顶：“现在也是你家了。”
窗外，冬夜的星空格外明亮。
沈黎想起一年前的今天，他还蜷缩在宿舍床上，为逐渐消失的听力恐慌不已。
而现在，他躺在爱人的怀里，有了为之奋斗的项目，甚至获得了对方家人的接纳。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奇妙，总在你最绝望时，悄悄准备着一份惊喜。
程以清的呼吸渐渐平稳，手臂却依然紧紧搂着沈黎。
沈黎小心翼翼地转身，在黑暗中描摹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闭上眼睛，沉入无梦的睡眠。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