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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世间疾(贰) ...

  •   他是走在半道被人突然打晕带走的,对这帮人是谁,抓他来干嘛一概不知,独独能猜到的,就是某些富贵人家的玄修,嚣张惯了,想靠这种威胁的法子从他手里获得那袋阵子芥。

      他除了求饶屈服还能如何,自己不过是天赋平平奔四了才突破大修的小散修,面对这样一群居高临下的祖宗大爷,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了。

      “各,各位爷,小的,小的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庸人散修,日子虽不宽裕,但也不到吃不起饭的地步,这个钱小的可以不赚,既然你们如此中意那袋阵子芥,直接来找小的不就好了,小的定当双手奉上,绝,绝无二话呀。您们又何必如此呢。”行家苟模苟样陪笑说。

      瞧此人这般瑟缩,柳云绻起了玩弄的心思,伸手摊开,似笑非笑:“这么爽快,行啊,拿出来吧。”

      “您得先让他们放开小的不是。”行家弱弱道。

      柳云绻没应这要求,示意押住他的弟子搜身:“那袋阵子芥放在何处?”

      行家:“在,在我腰间九涧袋里...”

      弟子们闻言,就各腾一手在行家身上摸索起来,果真摸到腰间一囊袋,只是此囊袋袋口已开,里面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前辈这是何意?故意戏弄我?就算是前辈,这么做也不道德啊。”柳云绻话说的慢悠悠,却字字叫人心底发怵,就连站在旁边的弟子们,都禁不住打寒战。

      行家吓得有多屁滚尿流就更别说了:“爷,这从中定有误会,小的,小的昏迷之前,这九涧袋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突然坏了...小的怎敢戏弄各位爷,小的也不清楚为什么啊!”

      柳云绻面色在本就暗淡的月光下显得愈发黑沉:“那么前辈的意思是,怪罪我们咯?”

      “不敢!小的哪敢!”行家声音哽咽,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柳云绻觉得差不多玩够了,哼笑一声:“我跟那帮没见过世面的玄修不同,对这袋阵子芥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将装阵子芥的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除了这袋玩意儿,你还藏了一样东西是不是?”

      行家瞠目结舌,看着柳云绻手里的阵子芥,不知该庆幸还是惊恐:“你会解肖长悦发明的九涧袋?!他生前也仅做了这么一只。凭我对玄器的多年研究,也只能窥见里面装的东西,根本不知如何取出,你究竟是何人?”

      柳云绻算是听出来了,这人原本就没打算他们能拿到阵子芥,不过此事并非重点,当务之急他必须尽快找到所谓肖长悦的尸首:“这是我师弟发明的玄器,我自然知晓要如何解。少废话,你把肖长悦的尸首藏在哪里,老老实实带我们去,可以考虑留你条命,否则只能刨开你的识海一睹究竟了。”

      行家浑身汗毛直立,吓得两股战战,此刻要他站起来必是不能的:“你,你是柳云绻...!我说!我说...肖长悦的尸体,就藏在我家地窖里,小的,这就带各位爷去。”

      如行家所说,他的住所就在邻疆城郊一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村落,过去只需十里地,很快就到了。行家被两名弟子拿刀架脖子带路,掀开已经有些腐朽的木板,下了地窖,最内侧果然躺着一具身着红衣的少年尸首。

      是肖长悦没错,不论穿着,身上挂的彩,略显凌乱的头发,和嘴角被清理但还剩些血印子的模样,都跟逃出九朝门那日一模一样。胸口没有丝毫起伏,肤色也因死了数日变得苍白若纸,却是死的透彻。

      柳云绻不会这么快相信肖长悦这么容易就死了,让人刨开其手腕,里面的血早已凝固,但不妨他用来丢入一小瓶森罗精血中验证。

      两滴血液融合,没有先前反应的快,但等了几息,还是产生了共鸣。

      血皿,是肖长悦没错。柳云绻依然不太愿意相信,走至尸身面前蹲下,一手狠然穿进心脏处,用力一捏,源源不断的血森罗怨戾之气在其掌间萦绕,就是他打入肖长悦体内的那朵没错。

      难不成,肖长悦真就这么死了?可这朵血森罗再暴虐,即便肖长悦不采取任何缓解的措施,至少也得半月才会彻底夺人命,或者说,肖长悦的死,并非因为他种下的血森罗。

      柳云绻试图从这具尸身上查出其他可能致死的线索,才愿意相信肖长悦是真的死了。

      其身上没有任何致命伤,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识海的问题。柳云绻双指并驱,点在肖长悦眉心,试图传识息给对方,若肖长悦不是因为识海损毁而亡,即便身死,收到传来的识息,还是会产生一丝识海波动,然而肖长悦的识海就像一片暗无天日的死海,寂静一片。

      果然是识海的问题,柳云绻心想,他试着用神识进入肖长悦识海,死人的识海没有任何防备,他能够轻易进入。里头一片漆黑,能够隐约瞧见支离破碎的景象,好似因为过度膨胀而炸裂开来,内里的一切已经完全残破不堪,仅剩一处微弱难觉的光亮,也是即将熄灭的样子。

      其上是李淳钰被自己射出的明羽箭贯穿心口的画面,来回循环放映,还有稍许卡顿,而支撑这块碎片运作的是周围蔓延的还未完全散去的识海延伸波。此波所及之处,就是识海所能延伸到的范围界线。

      肖长悦死在邻疆城西郊外的小荒原,识海竟能扩张到远在离遥的九朝门,如此范围,起码是仙修才能做到的,而肖长悦只是大修颠覆,强行越阶扩张识海的范围,有极大的识海炸裂而亡的风险。

      难怪就这么死了。

      据行家说,他的尸体就被埋在小荒原,还立了座碑,还是块无字碑,想必是怕被人寻到,在他之前,就已经有别人掘开过坟,得到一些宝贝,他也是听到风声,才找来又掘了次坟,原本打算把尸首也卖给一些炼诡药的药道修。毕竟肖长悦生前天赋异禀,仅十七岁就达到大修颠覆,半只脚踏入仙修行列,千百年来极为罕见,其体内的经脉与骨骼,绝对是炼丹药的天材地宝。

      “被掘两次坟,甚至被打尸身的主意,险些死无全尸。师弟啊师弟,恐怕你身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死后会是这样一番凄凉惨象。不过你放心,师兄与你朝夕相处十余载,绝对不忍心你这般离去。奈何你我两家隔着难以磨灭的血仇,看在你身前确实真心待我的份上,师兄可以考虑为你找续命的法子,如何?”柳云绻拍拍肖长悦依然僵硬的肩,笑意愈渐森然,目中透着猖獗的戾光。

      肖长悦读完信中内容,面对几面纸的文字,他都觉得后脊隐隐发寒。曾经根本看不出来,这个同住一座院落的人,温润沉稳表皮之下,竟是如此人面兽心,并且一藏就是十几载,柳云绻此人实在可怖。

      陆辰淼察觉出肖长悦不大好的情绪,夺走其攥紧手中的信,不欲让他再多看下去:“至少眼下北姥爷制作的幻术人成功骗过了他,他认为你死了,应当能清净一段时间。阿悦,你只需好好养病,往后出了盈花谷,我定替你了结他。”

      “不,”肖长悦拒绝地果断:“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自然要由我亲手做这个了结。”

      肖长悦原本攥着信纸的手垂于两侧,攥紧双拳,骨节泛白。

      信纸因其指尖用力发皱,发出“沙沙”声。

      景绰思肘片刻,心想既然眼下肖长悦的假死之计成功骗过柳云绻等人,短时间内圣山会放松搜查,就决定开口道:“除了信中所述之事,归来途中,我还有别的发现。”

      肖长悦和陆辰淼齐齐看向一旁倚在树干上的景绰,后者脸上收了几分大大咧咧懒散神色:“我回来时沿途路过一些村镇,随眼往路边散修委托榜上瞄了几眼。其上贴满各种各样的委托,却极少有被揭走的,这条路我来来回回无数遍了,头一次看到这种快贴不下的情况。一个矮个子的婆婆见我,她发不出声音,就朝我一个劲比划,大概把我当成了来接委托的江湖散修。这沿途的村子都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散修来接委托了,最早的张贴的都已经是上个月的。我便注意了下后来经过的几个村镇,委托榜上果真都是满片草纸飘飘。”

      如此真就怪了,江湖散修的数量虽没玄门玄修多,但也不在少数,玄门垄断各种大事大灾,将其称为神遣,散修没资格参与,只能接些民间的小委托,以此赚些微薄报酬。寻常委托一张贴出来,顶多半日就会被接走,有不少江湖散修就是专门蹲点在附近,等待适合的机会。

      眼下却是一反常态。

      “离无音或许有所知晓。”陆辰淼。

      肖长悦点头:“没错,如若江湖散修中真出了状况,他的戏园是否安全也不好说,那他未必就还在浔阳城内。”

      “我有办法找到他。”

      身后突然插进一串女声,宋溪不知何时前来,也不知默默听了多久。

      众人都清晰看见她衣袖里有东西在蠕动,发出阵阵“嘶”响,这响声直到那物探出头时变得全然清晰,一小颗银黑脑袋加时不时吐着的蛇信子。

      景绰没想到是条蛇,一时惊吓跳开:“宋姑娘何时偷摸养了条蛇?!”

      宋溪平平淡淡回答:“来盈花谷前几个月就养着了,你一直没发现罢了。”

      肖长悦仔仔细细观察这条陌生的蛇,除了蛇腹洁白外,其余鳞皮皆是银里透黑,不同角度光线下看各有不同,像是批了某种特质的金属,从其体型看来,还是条半大的小蛇。

      宋溪不像会主动养一条蛇作为宠物的人,肖长悦猜到其来处:“这蛇是无音兄给的?”

      “嗯,”宋溪点头:“离无音身为毒刹,身上定是带着形形色色的毒物,此蛇便是他探遍百毒评出三毒之一的黑曜蛇。这小蛇及其认主,需从还是蛇卵开始抚养,对其同类尤为敏觉,离无音身上必定带着其他黑曜蛇,靠他找到离无音的行踪不是难事。”

      “如此甚好,多亏宋姑娘。”陆辰淼道。

      “你们二位救我性命,为我寻得安身之所,这点小忙比起来算什么。”宋溪说完,就动身放蛇去了,没人注意到跟肖长悦擦肩而过之时,黑曜小蛇像是嗅到什么令他欣喜的气息,一直扭头盯着肖长悦腰间的黑玉纳佩,直到脖子再也扭不过来为止。

      小蛇被一只青鸟驮着出了山谷,嗅着同伴的味道,却往浔阳城的反方向匍匐去了。

      此刻的浔阳早已乱做一团,这里原本就容易乱像频发,此刻更是波及到城中每一个百姓,不论常住于此的还是外来落脚的,统统被奉命前来搜捕的圣山弟子聚于离无音的大戏园里,并非他们发现了这座园子的问题,只是因为园内面积大,能容的下城中绝大多数人。

      这些百姓并不知晓圣山来的大人物们为何将他们聚集于此,只知道见这些修士爷们各个脸上挂着苦大仇深的神情,定没什么好事,看上去也非常不好惹,稍有人没遵守他们的安排,就会迎来一顿不耐烦的吼骂。

      因此,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只得下意识畏缩起来,对这群惹不起的大人物言听计从。

      他们已经被迫离开住处,聚集在这里三日了。

      其间,时不时有人被揪出来,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原本戏园的主人和学徒,包括园子里打杂干活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他们一个也没见着。

      早在被集中起来的头一日,就有玄修质问他们园子里的人去了何处,没有一人答的上来,连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都没人知晓。

      在这些普通百姓看来,根本不知道这群修士大爷在找什么人,好在也没为难他们,吃的住的都正常供着,便也懒得费脑筋去多想那些复杂的问题,全当暂且换个地方生活罢了。

      消息来源于鸦青,离无音早在半月前就知晓圣山这一蠢蠢欲动的计划,风华坊、更越楼、映雪堂、肖府、九朝门先后因魔孽覆灭,这几大势力又先后被圣山接过管辖权,又在此刻,欲大肆收复江湖散修,明显是想集中权势,好控制整个苍境。如今七大宗门只剩楼兰宗、北燕教还有清芷殿,谁都猜不到下一个出事的会是哪个。

      他在苍境的身份是江湖散修,在森罗族又是袭应旧部四刹之一的毒刹,披着这两个身份不论去哪都是众矢之的,还带着一园子散修。想独善其身他完全有能力,但他不是那种会抛下同伴的缺德之人。

      趁岑杞仙还没正式下达搜捕全苍境散修的命令,离无音就带着全园人分三路离开浔阳。盈花谷、楼东大漠是他唯二能想到的去处,倘若要去盈花谷,可能拖累肖长悦等人,那么只有楼东大漠。

      这片沙漠地处楼兰城以东,天极雪原以南,南至溪灵城,东面与东离洋仅一条窄长的绿原相隔,地域辽阔。当初,森罗族左势,也就是袭应旧部残留的幸存者一路东迁,跋山涉水逃亡这处没有人烟之地,离无音并非那时的毒刹,但就出生在这片荒芜之地,对他而言,楼东大漠是比森罗族更亲切的故乡。

      倘若要回楼东去,就要向这群散修坦明自己的身份。

      是夜,他们寻了一处偏僻之地生火歇息,离无音就让所有人围着火堆坐,跃动火光映在他比寻常人苍白的脸上,才生出几分气色。不多做犹豫,就把自己的身份,森罗族袭应和森罗复杂且不为人知的渊源,一并倾出。

      散修们不能立马接受是必然的,因此离无音给了他们选择,自主斟酌后,可以选择去留,倘若介意他的隐瞒和森罗人的身份,是离开是报复,他都没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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