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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复苍临(壹) ...

  •   那日在湖底凌珏司,肖长悦还发现了阙幽藏在亭中桌几背面的一盒易容点。

      阙幽料他们出行会多有不便,乔装也有被认出来的风险,而易容点能够使一人彻底改头换面。肖长悦之前听说过阙幽这种特别的玄术,得见所谓易容点的真面目,才知晓一片易容点就如一张巴掌大、透明、比纸还薄的薄膜,表面玄力袅袅,往脸上一盖,立时与皮肤紧密贴合,恍若无物,膜上的玄流会自行流淌,组成一张全然不同的面孔。

      阙幽给的这一盒里约莫十数张,倒是客气,还分男女老少的种类,可谓思虑周全。肖长悦为了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原本走溪灵城直达苍临是最快的路线,如果绕开溪灵城,走西面是西堑孤洲,当时枯骨爪把他一路带到楼东大漠,过路时就遇到魔孽埋伏,不晓现在是否还有残余魔孽留在那,非最佳路线。

      那就只有走东面最后一个选择,这条路,肖长悦以往都没怎么走过,溪灵以东离遥以西这一代,没什么大宗门分布,小仙门却颇多,其中还有不少不起眼,他压根没听说过的。肖长悦跟小仙门之间没有过多接触交集,那些人就算听说过他的名号和事情,见过他的少之又少,更别说对上人了。

      圣山的势力不会在这种小仙门聚集的地方集中,又地处苍境东边,魔孽很难深入至此,不论哪方面看,这条路线都是最合适不过的。

      肖长悦不是对阙幽的易容点没信心,是怕节外生枝。

      而今,他身着一袭暗红布袍,头戴同色兜帽,还不忘在身上加点金色串饰,黑玉纳佩自然是藏起来了。

      这等装扮,在楼兰和月牙一带最为盛行,肖长悦戴上易容点,装扮成眉目深邃立体,西北一带特有的样貌。为与本身行为气质更贴合,肖长悦选择了西北少年模样的易容点,比其他地域看着硬朗些,又叫稚气中和了些许凌厉。

      他从北面而来,这幅穿着打扮,十分合情合理。

      肖长悦没想到的是,他在世人眼中他已被穿于岑杞仙剑下,岑杞仙更是亲眼所见,这一带也极少有魔孽潜伏,一路走来却是设关重重,每经过一座小城池,都有圣山和当地仙门的玄修联合盘查。

      他这一身装扮万无一失,就连修为都压下去三四成,包括只要稍一验血就会暴露无遗的森罗精血,也因阙幽给的一种药掩盖。

      阙幽几千年来时常行走苍临,没点这种瞒天过海的手段恐怕早就得翻车,他给的药,自然是效果极佳的,并且经过离无音仔细检验,确定不会对身体造成实质影响。

      果然,在苍临城门口,就设有其他地方都没有的一道关卡——滴血验身。

      原本还有些忐忑,但当他戳破食指,血珠滴落盂中微微发黑的血中,平静地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肖长悦心下松一口气,因此也顺利进了城门。

      阔道熙攘,绫罗彩绸,宝马香车,吆声四起,苍临的繁华依旧与往昔无异,就连他站在这里,都错觉好似还是去载来参会那会儿,兴致勃然,卯足了劲要带九朝门的师弟师妹,参观自小长大的地方。

      耳边响起一串拗来拗去的斗嘴声,伴随嬉笑打闹,身侧被跑过去的人不小心撞到,是个身着红白门服的玄修,看着比他小上几岁,见撞了人,赶紧拱手抱歉,随后又忙不迭跟另一侧跑过去的同门女玄修打诨,少女故作生气笑骂,你追我赶没进人群。

      肖长悦目神恍惚间,将那少年看成自己,少女则看作左宗恬,好像这一年半载发生的只是一场噩梦,终至尽头,破梦回归现实。

      可梦都是反的,现实与幻想也大多背道而驰。

      为了在清芷殿的人上山前抵达苍临,肖长悦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眼下距离界吟大会开幕还有两日,算来陆辰淼,应该会在明日抵达城中。

      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肖长悦在一家客栈开了间普通的房,要了些小菜吃食,就一头扎进房间里休息。

      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找间客栈落脚,他只参加过一次界吟大会,十岁进入圣山穹启堂之前,一直住在苍临家中,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这家客栈老板就出自玄门,后来因为一些遭遇变故无法再行神遣委托,又不想后半生浑浑噩噩地过,就辞别师门,回乡开了间客栈。

      每年界吟大会开山门前夕,各玄门就喜欢提前一日到苍临,住在山下客栈,为的是提前做交流,观察了解对手,也有为了结交而来,因此这些玄门大多喜欢聚集几处,清芷殿也不例外。

      像洛九渠洛兰谛陆辰淼自然无所谓这些,主要还是为带门中其他弟子见见世面。

      而同为玄门人开的客栈,就成了不二佳选。当然也有运气不好来迟的,房都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周边其他客栈落脚。

      清芷殿的人向来爱洁,这间客栈是整个苍临规模最大的,洒扫清洁方面,必定也好过其他。所以肖长悦断定,明日一早醒来,说不定就能在楼下大堂,见到几张熟悉面孔。

      不愧是苍临最好的客栈,菜品味道都叫人舌齿难忘,明明是一间普通客房,都能与其他客栈的天字号相媲美,只是放松闲适不出片刻,肖长悦脑海就被一路走来积压心里已久的疑团占据。

      大漠到苍临,路途遥远,可谓千里迢迢,途经不下十座小城池,每座城门口都设有盘查点,通过盘查方可入城,直到苍临城门口,直接需要验血,他才基本可以肯定,这重重关卡,不为防魔孽混入,是专门针对他的!

      毕竟整个森罗族,拥有森罗精血的,只有聂诚和阙幽,其他魔孽就算把浑身血都灌进那盂中,也照样水波不兴。

      肖长悦神经一紧,岑杞仙知道他还没死?!不过很快他便恍然大悟:“这几月来,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岑杞仙亲眼看着我石化在万籁俱寂下,而枯骨爪赶到才知道那不过是溟光石发动最后一丝力量的作用,把奄奄一息的我带走。溟光石瞒得了岑杞仙一时,瞒不了一世,不论后来他有没有再去过盈花谷,亦或派人去查看还是驻守,都会发现我的尸体凭空消失,必然起疑心。”

      识海中袭应接话:“恰时厄邪宫得知你的死讯,派人前来寻找你的尸体,岑杞仙尚不确定你是否还活着,不能让森罗族的人先一步找到你。因此这段时间你包括整个旧部据点平安无事,说来还得多亏岑杞仙派人暗中阻挠森罗族人的行动,两相纠缠拖扯,导致这阵风还吹不到楼东大漠来。且大漠渺无人烟气候恶劣,逃到那也是死路一条,岑杞仙就没多加关注。与此同时,他也在想方设法把你找出来。想必现今整个苍境所有城池小镇,都设了关卡,几座有大宗门坐落的大城池,恐怕都需要滴血验身。”

      肖长悦:“所以他哪来这么多森罗精血。”

      一语道破梦中人,袭应和肖长悦同时静默片刻,继而异口同声:“他们合谋了!”

      怎的方才还分析着双方相互周旋缠斗,谁都无法在谁手里逃脱掣肘,才眨眼工夫,又推测出双方和衷共济了,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肖长悦云解雾开:“双方既然在相互阻挠下谁都没讨到好,也谁都没达成目的,干脆暂且握手言和。厄邪宫为岑杞仙提供足够量的森罗精血,岑杞仙则在整个苍境密集设下关卡,布下天罗地网,一旦达成暂时的共同目的找到我,双方估计又会立马过河拆桥,一番你争我抢...”

      思及此,内心好不容易降下去的忧虑再度回归,不是担心会被岑杞仙的地毯式搜索找到,而是害怕陆辰淼得知界吟圣山如此兴兵动众地找他,即便玄侣印以断也不管用,定会对他还存活重新产生希望。

      一夜还算无波无澜地平静度过,肖长悦自然还是难以入眠的,便继续在长离海中与袭应彻夜相谈,顺便又喝了一杯火辣的人七窍冒烟,汗流浃背的神魂茶。

      长离海中时间流逝的很快,准确来说是根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晨间透进窗框的冬日暖阳和枝头鸟鸣,包括楼下接到早已开始的人声鼎沸,把肖长悦从静谧的长离海里拉出来。

      离开苍临太久,肖长悦对不过卯末眠的意识淡却太多,看晨光日位,以至辰时末,换做寻常人家,早就过了早膳时间,不过客栈往往要接待来自各地的客人,早膳时间也会相对延长,现在下去,应当还有不少早点吃食。

      肖长悦的肚子适逢其时咕噜作响,一股酸意的饥饿感漫遍全身,麻利洗漱便下楼觅食。

      如他所料,昨日还有些空旷的客栈大厅,此时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已经没有空座,但就这一放眼,一桌装扮十分熟悉的玄门弟子闯进眼球,其中唯有一人,叫他目光一及就极难挪开。

      陆辰淼...!

      即使早知晓会在大厅见到这个人,真当亲眼见到一瞬,心间还是难免波澜四起,狂抚不息。

      袭应感受到四周识海开始变得不大平静,提醒肖长悦悠着些,玄修往往对周遭环境细微都格外敏感,尤其陆辰淼这种修为高的,在这么目不转睛盯下去,后者恐怕就要察觉了。

      肖长悦呼吸变得急促,不过隐藏的很好,袭应一连在识海里喊了几次,才把他险些陷进去的魂捞回来,赶在后者还未察觉之前,匆匆挪开视线。

      “瞧这位公子的装扮与相貌,应当来自西北楼兰月牙一带,或许吃不惯苍南苍中的口味。不过小店也有聘请来自西北的厨子,做得一手西北好菜,我这就叫后厨为公子准备一份。至于座位...公子若是不介意,可以跟没坐满桌的客人拼桌,也可留下房号,稍后叫店小二直接送到您房间。”掌柜的见肖长悦站在楼梯口许久,以为是他找不着座位正愁苦,于是主动道。

      肖长悦第一反应是想选择后者,他如今最好低调行事,除了目标外,尽量避免与其他人产生交集,以免横生枝节。但他选择这里落脚,就是为了蹲陆辰淼,现在回房了,稍后见人不在了,又不知上哪去找。再者,他离开苍临太久,深处荒漠与苍境隔绝也有一段时间,许多最近发生的事都无从得知,留在大厅,顺带还能竖耳听些来,对他有益无害。

      但既要不跟无关人等接触,又能寻个位置座下,两者似乎不能同时满足,肖长悦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怪就怪一时大意,起的有些晚。

      这时,身后被不知谁人悄无声息轻拍一下,肖长悦警觉后撤拉开距离,那人却跟没注意到他似的一手撑在掌柜台前:

      “掌柜的,我方才点的一盅厚烧金鸡和一盘百花糕怎么还没送上,麻烦帮我催催后厨做快些,肚子饿的一直咕咕叫,快吵死我了。”

      语气还带着几丝抱怨,肖长悦很快听出声音主人为谁,逐渐放下警惕。

      掌柜的满含歉意,随后转身去后厨提醒,阙幽才装作才发现他似的,满脸惊喜:“这么巧,你也在此落脚?”

      肖长悦心道你演吧,方才那不动声色地一拍不就是想先引起他的注意,在这多留片刻嘛。

      肖长悦一笑:“是挺巧的,你又打算来参观界吟大会?这次从姜叔手里骗来几根铂匙?”

      阙幽丝毫不介意他的玩笑话,假装多年未见的好友兄弟,勾肩搭背拉他到一处位置坐下。那处位置选的极好,既离清芷殿那桌不远,又能听到些许周边轮声,且并不显眼。

      落座后,肖长悦才发现阙幽的着装竟一样是西北装束,两个人坐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被认为师出同门,寻常不过。

      与阙幽此人合作,轻松安心是真的,后者心思缜密,能考虑到各种细节,决不允许自己露出破绽,全然不必担心链子掉在他身上。

      就算阙幽不说,肖长悦自己也能想明白,他们能在此相遇,绝不是出于巧合,他有他的打算,阙幽也有阙幽的打算。虽不晓得阙幽来苍临所谓何事,但至少目前,是阙幽在帮他行方便。此人足智多谋,不难猜到肖长悦心中计划,便在空闲之际,前来看看能帮上什么忙,这一来恰好肖长悦真就犯难。

      估计他早早就留意着客栈动响,一开店,就赶在最早一批光顾。清芷殿的人不喜高调,不喜闷沉,多半会选择靠外或靠窗的位置,若坐的太偏,难免显得与世隔绝,这么一分析,选择偏窗的位置最合适,如此看来,果真占了个绝佳好座。

      并且他方才报的厚烧金鸡和百花糕,都是肖长悦比较喜欢都口味。

      “多谢。”屁股刚落下,他便小拱一礼。

      “哎呀,还是被你看穿了,”阙幽装作惋惜,随后笑道:“我这般助人为乐,你切莫感动,只能说明我是个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

      肖长悦不可置否:“自那日亲眼见你在识海刻下烙印,我便知晓。”

      阙幽:“你如此信任我,看来该感动的是我才对。”

      肖长悦:“我向来对事不对人。”

      恰时,厚烧金鸡和百花糕端上桌来,同时,还有方才掌柜承诺的西北菜肴,桌面登时摆满,香气四溢。

      肖长悦本就饿了,哪还忍得住,当即碗一放筷子一动开干,阙幽也紧随其后开动。这间客栈亦是酒楼,肖长悦不是第一次吃这里的菜品,只不过距离上次已经记不清多久,前两口入嘴,除了十分美味享受外,心底还油然升起一股怀念。

      “哎哎,你们听说没,那森罗血皿肖长悦很可能没死。”旁桌传来一串话音,说话的人对这问题似乎毫不避讳,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毕竟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或鲜有人知的话题。

      与他一桌的人回答,语气略带惊奇:“怎会,我听说岑大长老带了一波圣山精英弟子杀到盈花谷,肖长悦最后不敌,被岑杞仙一剑贯心且碎灭识海,还被石化万籁俱寂之下,怎会有生还可能?”

      “你有所不知,”那人继续道:“我有发小是圣山弟子,前些时日听他提过一嘴,盈花谷里肖长悦的‘石像’莫名消失了,也就是说他的尸体不翼而飞,蹊跷的很,死人怎么会自己活过来离开。所以,要么就是被人带走,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死。你没看到这几日城门口设了关卡,还需滴血验身方可进城吗?”

      同桌的人任有怀疑:“我觉着应该是被故友带走安葬了吧?”

      那人鼻间厌恶地冷哼一声:“要我说,若真是如此,他那故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肖长悦身体里流的是魔孽的血,干的也是孽人的事,九朝门和肖府众人通通被他害死,他到好,还逃到什么盈花谷避世安居,活该死不入土。岑大长老仁慈,念在他先前有功,还给人留了全尸,换做我,定会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这肖府和九朝门也是冤,摊上这么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说到底,还是他骨子里就是魔孽那般视命草芥,残暴无端。”

      一声瓷杯和桌面用力碰撞的声响,肖长悦耳边论话和周边所有嘈杂戛然而止,众人多多少少吓了一跳,统统望向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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