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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爆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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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学院的走廊空荡荡的,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将陆怀远的影子拉得很长。
琴房的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周末的这个时候,学生们大多出去放松了。
陆怀远放轻脚步,一间一间地寻找盛亦声的身影。
最尽头的那间琴房门紧闭,隐约有钢琴声传出。
那旋律陆怀远认得,是《致小石头》,但比昨天听到的更加激烈、更加破碎,仿佛弹奏者正通过琴键发泄情绪。
他站在门外,抬手想敲门,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
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盛亦声背对着门,肩膀随着弹奏的动作起伏。
即使看不到表情,也能从那紧绷的背影感受到他的情绪。
陆怀远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
琴声戛然而止。
盛亦声转过身,看到门外的陆怀远时明显愣了一下。
他缓慢地站起身,走过来开门,但没有让陆怀远进去的意思。
“有事?”盛亦声问,声音平静得不自然。
陆怀远注意到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像是哭过或者极度疲惫。
这个发现让他的胸口一阵发紧。
“我们需要谈谈。”陆怀远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沙哑。
盛亦声靠在门框上,双臂交叉:“关于什么?”
“关于...小太阳和小石头。”陆怀远直视盛亦声的眼睛,“关于我。”
盛亦声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陆怀远向前一步,“我知道你认出了我,从开学第一天起。”
盛亦声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怀远追问。
“告诉你什么?”盛亦声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苦涩,“告诉你我等了你十年?告诉你我选择这所大学就是因为离青山村近?告诉你我每年暑假还是会去那条小溪边,像个傻子一样期待你出现?”
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陆怀远心上。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盛亦声继续说,声音微微发抖,“当我发现新室友是你时,我以为这是命运给我的礼物,我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勇敢,不能再错过了。”
陆怀远想起开学初盛亦声的友善和热情,想起那些被他冷漠回应的微笑和关心,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亦声,我...”
“不,轮到我说了。”盛亦声打断他,“我试过接近你,但你躲着我,我试过忘记你,但每次你又会给我一点希望。雨中送伞、照顾生病的我、送我游戏限定版...你让我以为,也许你也有同样的感觉。”
陆怀远心跳加速,手心冒出细密的汗珠。
盛亦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无法否认。
“但每次我们靠近一点,你就会退缩。”盛亦声的声音低了下来,“山上那次,我给你看了照片,说了我们的故事,而你...毫无反应。”
“我当时不确定...”陆怀远艰难地说。
“不确定什么?不确定是不是我?还是不确定你对我的感情?”盛亦声直视他的眼睛,“陆怀远,如果你不能接受真实的我,就不要再给我希望了,我受够了这种拉扯。”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接刺中陆怀远心中最脆弱的部分。
他想起自己对盛亦声那些复杂感情的抗拒,想起看到他被表白时的嫉妒,想起梦中那个叫他“小石头”的男孩...
“我不是...”陆怀远声音嘶哑,“我不是不接受你,我是不接受...我自己。”
盛亦声愣住了,眼中的愤怒被困惑取代:“什么意思?”
陆怀远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赤裸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意思是,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男生,直到遇见你。”
盛亦声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轻轻颤抖。
“这让我很害怕。”陆怀远继续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感情,所以我逃避、否认、甚至故意疏远你,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自己从未见过的一面。”
琴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盛亦声的表情从震惊慢慢变成了复杂的理解。
“所以图书馆那次...”盛亦声轻声问。
“我看到他碰你,差点失控。”陆怀远承认道,“我嫉妒得发狂。”
盛亦声摇摇头,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陆怀远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知道我搞砸了一切。但我想弥补,如果你还愿意给我机会的话。“”
盛亦声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身走回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程诺告诉你我要在比赛上表白的事了?”
“嗯。”陆怀远点头,“你不是和我说了你打算调宿吗?”
“我是这么计划的。”盛亦声弹了一个单音,“如果你今天没来找我,比赛结束后我就会申请调宿,然后...试着忘记你。”
这句话让陆怀远的心揪成一团。
他无法想象盛亦声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会是什么样子。
“别走。”陆怀远走到钢琴旁,声音几乎是恳求的,“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盛亦声抬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陆怀远,这不是给不给你机会的问题,问题是,你真的准备好接受这一切了吗?接受我,接受你对我的感情,接受这意味着什么?”
陆怀远沉默了。
这正是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喜欢盛亦声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要重新定义自己的性取向,意味着面对可能的偏见和非议,意味着走出舒适区...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我不想失去你。”
盛亦声的表情软化了一些:“这不够。”他轻声说,“我需要的是确定,是承诺,而不是'我不知道'。”
陆怀远感到一阵无力。盛亦声说得对,他给不了确定的答案,因为他自己都没搞清楚。
但就这样让盛亦声离开,他又无法接受。
“那比赛呢?”陆怀远问,“你还参加吗?”
盛亦声思考了一会儿:“会参加,但不会表白了,那首曲子...我会换一首。”
“别换。”陆怀远冲动地说,“那是你的心血。”
“然后呢?”盛亦声反问,“弹完等着被你当众拒绝?”
“我不会拒绝你!”陆怀远提高了声音。
“但你也不会接受我,不是吗?”盛亦声冷静地指出,“你说你喜欢我,却又不能确定这意味着什么,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冒险?”
陆怀远哑口无言。
盛亦声的逻辑无懈可击,但他内心的不甘却越来越强烈。
“这不公平。”陆怀远低声说,“你不能就这样判我出局,在我刚刚开始明白自己感受的时候。”
“不公平?”盛亦声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怒气,“什么不公平?是我等了十年不公平,还是我一次次被你推开不公平?”
陆怀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盛亦声叹了口气,站起身,“但这就是问题所在,陆怀远,你总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而我...我需要的是确定。”
他拿起琴谱,准备离开琴房。
陆怀远挡在门前:“等等,我们还没谈完。”
“我们谈完了。”盛亦声平静地说,“至少现在是这样,等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再来找我吧。”
“如果我想清楚了呢?”陆怀远不肯让开,“如果我确定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呢?”
盛亦声直视他的眼睛:“那就证明给我看,不是用言语,而是用行动,让我相信这次你不会再逃开。”
陆怀远最终让开了路。
盛亦声走出琴房,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直到消失不见。
回到宿舍,陆怀远坐在书桌前,盯着墙上他和盛亦声的合照。
——那是秋游时同学帮他们拍的,两人站在山顶,肩膀相贴,笑容灿烂。
那时的他们,还处在暧昧的美好阶段,还没被真相和情感的重压击垮。
陆怀远打开电脑,搜索“如何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页面上跳出一大堆测试和文章,但他一个都没点开。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测试来告诉他喜欢谁,他只需要勇气去面对那个答案。
夜深了,宿舍依然只有他一个人。
盛亦声显然不打算回来过夜。
陆怀远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想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初见时的莫名熟悉感,盛亦声弹钢琴时专注的侧脸,雨中同撑一把伞的亲密,照顾生病的他时的温柔...
每一次心动,每一次退缩,都清晰如昨。
而今天,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尽管是以最笨拙的方式。
但盛亦声说得对,言语是不够的。
如果他真的想挽回这段关系,必须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凌晨三点,陆怀远做了一个决定。
他拿起手机,给程诺发了条消息:「告诉我原创音乐比赛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程诺很快回复,仿佛也在熬夜:「后天下午两点,艺术中心音乐厅,你想干什么?」
陆怀远没有回答,放下手机,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盛亦声回来拿换洗衣物时,陆怀远已经起床了。
两人在狭小的宿舍里尴尬地错身,谁都没有先开口。
“我申请了调宿。”盛亦声最终打破沉默,声音平静,“批下来之前我会住程诺那里。”
陆怀远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一定要这样吗?”
“对我们都好。”盛亦声收拾着书本,没有看陆怀远,“给彼此一些空间,想清楚到底想要什么。”
陆怀远想说他已经想清楚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盛亦声需要的不只是言语,而是行动。
而他有一个计划。
“比赛加油。”陆怀远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盛亦声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谢谢。”他拿起背包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钥匙我会留给宿管,你有东西要给我可以放我桌上。”
门关上的声音在陆怀远耳中如同雷鸣。
宿舍突然变得无比空旷,连呼吸都有回声。
盛亦声的气息还留在房间里。
——那淡淡的雪松香气,但现在正一点点消散,就像他们之间短暂的和睦。
陆怀远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查看日历。
后天就是原创音乐比赛,他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准备。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表白,而是一次弥补十年遗憾的机会,一次证明自己不再逃避的宣言。
他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资料。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小太阳”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