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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金属的声纹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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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山把钢笔揣回兜里时,指尖还在发烫。浴室水汽爬上磨砂玻璃,他盯着镜子里自己锁骨和手腕上的疤痕不语。
疤痕是江见山三年前在钢厂旧址拾荒找灵感时留下的。那日切割废弃琴弦的砂轮突然爆裂,飞溅的合金碎片嵌进皮肉——后来才知那些暗红纹路的金属,正是1988年城西钢厂爆炸案中熔化的贝希斯坦钢琴残骸。
疤痕下的钢片与季镜生注射药剂时的电流产生共振,灼痛中总浮现出新闻照片里林鹤声焦黑的右手,与他此刻颤抖的指尖重叠成跨越时空的创伤年轮。
排练室的霉味比昨日更重了。
霉味还里混进了新鲜的血腥气——季镜生正在给右手缠新的绷带,医用胶带撕拉声像生锈的琴弦。
“节目组让我们重新录制演奏舞台。”季镜生抬眸看向江见山。
江见山没理他,脑子都被爆炸案的事情塞满了。
“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你外公叫林鹤声?”江见山用贝斯拨片挑开过期碘伏瓶盖,棉签蘸着暗黄色液体往桌上一摔。
季镜生左手无名指突然抽搐——原来钢笔是在江见山那。手下的钢笔在乐谱上划出扭曲的颤音线:“那支钢笔是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镜架内侧刻着极小的“林氏琴行1983”字样,“她总说我的耳朵像外公,能听见金属疲劳的声音。”
江见山摸出手机,搜索页面还停留在1988年城西钢厂爆炸案的报道。黑白照片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倒在钢琴残骸中,烧焦的右手仍保持着调试琴弦的姿势。报道末尾写着:“遇难者林鹤声先生系我市著名钢琴修复师,其女林雪因当天发烧未随行得以幸存。”
“钢笔是在我这,你母亲......”江见山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母亲葬礼那天,我在殡仪馆弹了整夜《哥德堡变奏曲》。”季镜生突然掀开琴凳,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琴谱,“这是外公修复最后一架贝希斯坦时的笔记,第三页有着与你的《下岗麻雀》同源的东西。”
江见山凑近看那些褪色的批注。铅笔字迹记录着1988年7月22日的空气湿度对琴弦张力的影响,空白处画着只圆头圆脑的麻雀。
原来早在三十年前,就有人和江见山同频过。
他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钢笔想还给季镜生,却碰到季镜生冰凉的指尖——对方正用左手按住他腕间的旧伤,那里嵌着三年前爆炸留下的钢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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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送来晚餐时,监视器忽然集体断电。季镜生迅速将注射器藏进谱架夹层,江见山注意到药瓶标签被撕去的边缘露出星海娱乐的logo。发霉的吐司在昏暗里长出青色光晕,像极了钢厂废墟上疯长的变异苔藓。
“你外公出事那天,”江见山掰开硬化成石块的面包,“是不是也在调试特殊音效?”
季镜生左手突然暴起掐住他喉咙,力道大得惊人。月光从防窥膜裂缝刺进来,照亮他眼底猩红的血丝:“那架钢琴要模拟深海次声波,外公在琴槌里装了钢厂冶炼的合金薄片......”
黏腻的冷汗顺着相触的皮肤流淌。江见山摸到季镜生尾指上厚厚的茧,那是二十年不间断练习《钟》留下的印记。他突然想起爆炸案报道里提到的神秘音频——33赫兹的频率能诱发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凌晨三点,江见山被胃袋的绞痛唤醒,低声骂了句脏话。
季镜生还没睡。
他蜷缩在钢琴阴影里,右手五指正以诡异的角度抽搐。满地散落的止痛药说明书在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蓝,最上面那张用钢笔批注着:“神经阻断剂过量可能引发逆行性失忆”。
“喂,你外公的笔记本......”江见山刚开口就被金属撞击声打断。
季镜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扳手,用力砸开了钢琴底板,露出藏在共鸣箱里的老式磁带。生锈的标签上写着“1988.7.23现场录音”,背面用红笔涂鸦着哭泣的麻雀。当他把磁带塞进节目组提供的播放器时,电流杂音中突然爆发出钢索崩断的轰鸣。
江见山感觉锁骨疤痕下的钢片在共振。三十三秒后,录音里传来林鹤声最后的呼喊:“小雪快跑!琴弦共振频率不对......”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金属哀鸣,像是千万架钢琴同时被推下悬崖。
季镜生左手死死抠住琴键,鲜血从指甲缝渗进黑键缝隙:“母亲总说那天听见钢琴在哭,其实那是外公在声带被烧毁前,用琴键摩尔斯密码敲出的警告。”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江见山在低音区琴弦上发现了端倪——三根缠铜丝的低音弦被替换成了钢厂特制合金,此刻正在晨光中渗出诡异的油彩光泽。季镜生用扳手轻敲琴弦,泛音里竟藏着1988年爆炸现场的声纹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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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还没有通电,节目组破天荒送来新鲜水果。季镜生拿起苹果对着监控镜头端详,突然用钢笔刺穿果肉:“星海娱乐的前身,是当年承包钢厂声学实验室的九霄文化。”暗红色汁液顺着腕表表盘流淌,在合成器上汇成血泊般的倒影。
”这颗苹果来得真是时候。”江见山掰开苹果,果核处嵌着枚微型芯片。
“看来想要星海娱乐不复存在的人不止你我啊。”江见山将苹果递到季镜生面前。
“不论是谁在暗处帮我们,抱的什么目的,至少我们现在是盟友。”
季镜生用沾血的手指捏起芯片,轻轻放进磁带播放器的卡槽。沙沙声过后,当年爆炸案调查录音在排练室炸开:“......林鹤声团队发现的次声波武器化证据......九霄文化要求立即销毁......”
突然响起的撞门声吞没了后续内容。江见山迅速吞下芯片,抓起季镜生的手按在降B键上:“你外公在最后时刻调整了这个音的频率,它现在能干扰监控系统的音频采集。”
当保安冲进来时,只看到两个浑身冷汗的人靠着钢琴昏睡。江见山掌心紧攥着半张乐谱,上面用血画着麻雀衔钢索的图腾。季镜生右手无名指还在神经质地抽搐,像在虚空中续写某个未完成的摩尔斯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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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见山被保安架回排练室时,后槽牙还残留着芯片的金属味。季镜生蜷缩在钢琴凳上数药片,右手缠的绷带渗出淡黄组织液,混着昨夜沾上的苹果汁,在日光灯下凝成琥珀色的痂。中央空调出风口飘落的积灰落在琴键缝隙,像极了钢厂爆炸案报道里提到的“未明粉尘”。
“他们换了监控系统。”季镜生突然开口,左手无意识地在琴盖上敲击摩尔斯电码,“高频采集器的共振频率比昨天提升了5.2赫兹。”
江见山把泡面桶扣在正在闪烁的摄像头上,辣油顺着镜面滑落的轨迹让他想起三年前那场暴雨。当时他蹲在钢厂废墟里收集生锈琴弦的摩擦声,雨水冲刷着嵌在锁骨间的钢片,金属与血肉共振产生的刺痛竟与此刻季镜生注射药剂的电流声微妙重合。
节目组送来的午餐盒上贴着新告示:“即日起禁止携带私人物品进入创作区”。江见山掀开盒盖,糖醋排骨裹着可疑的荧光酱汁,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搅动米饭,在碗底发现半枚嵌在饭粒里的钢琴键轴钉——与林鹤声遗物照片里那架烧焦钢琴的零件如出一辙。
“今晚十点,冷却管道。”季镜生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团带血的纸巾,展开是张用五线谱画的地下通道图,“中央空调维修口连着星海娱乐的数据中转站。”
江见山用贝斯弦缠住轴钉塞回裤兜,金属棱角隔着布料刺痛大腿:“你他妈当我是特工?”
“你是三年来唯一接近过次声波源还活着的人。而且这件事也间接让你离开了锈钉乐队。”季镜生摘下手表扔进泡面汤里,表盘背面刻着星海娱乐的LOGO,“他们在我外公的琴槌合金里掺了铊,我的右手从十六岁就开始颤抖。”
暮色透过窗户的裂缝渗进来,在季镜生侧脸割出细长的光斑。江见山注意到他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是特制的——金属表面布满蜂巢状凹痕,能有效散射声波探测。排练室角落的立式空调突然自动启动,出风口喷出的冷风里裹着海桐花的香气,与当年钢厂废墟里盛开的变异植物气味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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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十七分,通风管道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江见山踩着泡面箱钻进维修口时,季镜生正在用钢笔尖撬动生锈的格栅。黑暗中有粘稠液体滴在他后颈,抬手摸到的却是二十年前凝固的钢琴漆——管道内壁布满指甲抓挠的痕迹,某个凹凸处嵌着半枚焦黑的林氏琴行徽章。
“你外公的琴行......”
“1985年改制时被星海娱乐前身收购。”季镜生声音裹在管道回响里,像隔了层潮湿的纱布,“他们拆了十二架古董钢琴浇筑成声波发射塔基座,那些琴键里藏着半个世纪的音乐家指纹。”
通道尽头闪烁着幽蓝的服务器指示灯。江见山摸到藏在袜筒里的钢琴键轴钉,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频率纹路。季镜生将渗血的右手按在识别屏上,警报声刚响起就被突然爆发的33赫兹次声波切断——嵌在他们体内的金属因子正与数据中心的防护系统产生共振。
“当年爆炸案不是意外。”季镜生调出泛着雪花的监控录像,画面里林鹤声正在调试的钢琴内部布满微型□□,“星海娱乐需要销毁次声波武器化的证据,我母亲收到的遗物钢笔里藏着......”
通风管道突然剧烈震颤,冷却液泄漏的轰鸣吞没了后半句话。江见山抓着季镜生手腕滚进备用通道时,摸到他脉搏跳动频率竟与自己疤痕下的钢片共振同步。
某截裸露的电线擦过他们交握的手,火花中闪现1988年爆炸现场的残影——林鹤声烧焦的右手最后按下的降B键,此刻正在千里之外的舞台上发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