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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公开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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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要这样吗？“
我站在宿舍楼下，手心出汗，搓了搓裤子。林晓阳站在我旁边，身上穿着一件草绿色的短袖。杨树叶沙沙地响，风并不凉爽。
“当然要！”他轻笑一声，“我们现在可是正式情侣了！”
我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自从八天前那一晚过后，我们俩还没有同时外出过。宿舍里除了王浩成，没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今天下午，林晓阳坚持要和我结伴同行，公开恋情，第一步就是手牵手穿过校园，从宿舍楼下走到北门，再从北门走到南门，最后走回来。一路上人来人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会盯着我们看。
“万一有人……”我没敢说下去。
“常宇，”林晓阳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凝望着我，“如果你没准备好，我们可以再等等。”
他十分勇敢。
我极其惭愧。
“不用等。”我把他的手推下来，轻轻握住，“我准备好了，别走太快就行。”
林晓阳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两钩新月。他把手指挤进我的指缝，紧紧扣住，不留余地。
“这样可以吗？”他问我。
“可以。”我点点头。
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男朋友牵手。
见林晓阳爸妈那次不算，之前我俩还没挑明关系，连对象都不是。
我很紧张，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
“走吧。”林晓阳攥了攥我的手。
我们手牵着手，走向北门。人越来越多，我手心也越来越湿。林晓阳应该不喜欢吧，可他握得更紧了。
“放轻松。”林晓阳拽着我朝南走，“又没人要吃你。”
确实如此。
路人大多匆忙，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顾不上理睬旁人。偶有几人瞥见我俩双手交握，也不会紧盯着看，无非是快走两步，低头掏出手机而已。只有一个女生，我认出她是文院的，见到我俩后，眼前一亮，扯了扯同伴，低语着走开了。
“看吧，没你想得那么可怕。”林晓阳晃了晃我们的手。
“今晚想吃什么？”我问他。
“二楼的麻辣香锅。”
“行啊，你先去上课吧。”
“什么课？”
我看了一眼手机：“今天周四，你下午第二大节没课吗？”
“没啊。”
“骗我是吧？”我掰开了林晓阳的手。
“真没有！”
“自己看。”我举着手机，点开了他之前发给我的课表，“新世纪文学阅读与社会调查，周四下午四点十分的课。”
“不想去，新换那哥们讲课太无聊了。”
“上周你就没去吧？”我把手机塞回兜里。
“放过我吧，他又不点名。”
我凑到林晓阳耳边：“乖乖去上课，晚上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到时候就知道了。”我朝他笑笑，“走吧，回去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纸笔课本之类的，你不需要吗？”
“这门课就没课本。”
“那你快去吧，下课发消息。”我拍拍他。
林晓阳噘着嘴往综合楼走，没挪几步，又折返回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匆匆跑远。我立在原地，摸着脸傻笑。
“啧啧啧，还在热恋中啊？”陈雨桐拎着手提包，从我身后走过来。
“哈喽！”我跟她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我去明德楼值班。”陈雨桐指了指对面的行政楼。
“值班？”
“勤工助学岗啊，你不知道吗？”
“噢噢，听说过。”
“晓阳去干嘛了？”她朝西南方望了望。
“去上课了。”我摸了摸兜里的手机，“新世纪文学阅读与——”
“我知道那课，仨人一起教，每人上六周，不够麻烦的。”
“是吗？”我握紧了手机，“没听他说过。”
“你俩真在一起了？”
“你知道了？”
“亲爱的常同学，”陈雨桐走近我，“我上周就看出来了。”
“真的吗？”
“谁告诉你文件夹密码的？”陈雨桐笑了一声，“忘啦？”
“谢谢你。”我脸上有点热。
“不客气。”陈雨桐摆摆手，“晓阳是我的好朋友，他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我也挺开心的。”
“他也很感谢你。”
“不说了，我要去值班了。”陈雨桐径直朝前走，“改天一起吃饭，不带Pierre。”
“一定！”我使劲点头。
陈雨桐走后，我回宿舍拿了书包，去图书馆自习。过闸机时，迎面几人看了看我，交头接耳。我上了四楼，到窗边坐下，翻开书却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林晓阳。
“同学，这里有人吗？”有个小学弟走过来，指着我对面的空位问。
他看起来像是大一新生，可现在都下半学年了，还有人不知道图书馆是预约入座吗？他想坐我对面，可以去一楼自助机上刷卡选位啊，为什么要来问我？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算了，万一他已经选好了位置，只是想提醒我收收东西，那岂不是太尴尬了？
“没人。”我把水杯挪到了窗台上。
小学弟坐下后，偷瞄了我好几眼，小声问我：“学长？你和文学院的林晓阳学长，真在一起了？”
他怎么知道的？跑来问我干什么？太冒昧了吧！
我愣了片刻：“嗯。”
“哇……”他放下手机，撑着桌面，“太厉害了！你们真的很勇敢。”
“勇敢？”
“对啊，你们在校园里手牵手，真的很勇敢。”小学弟压低了声音，“我也喜欢男生，还没跟别人说过。”
我推开课本，仔细打量他。
小学弟看起来有些腼腆，普通话说得很好，但又不像北方人。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在学什么专业，有没有心仪的男生。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已经知道了我和林晓阳的事情。
他怎么知道的？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慢慢来。”我把水杯拧开，“总会有人理解你的。”
“真的会有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喝了一口水，“但是别学我啊！我明年就该滚蛋了，你才刚上大一。”
“谢谢学长！”
“嗯。”我点点头。
“学长再见！”小学弟抓起手机跑了。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晓阳发的消息：“课间休息！这哥们今天更无聊了，我快睡着了。想你了。”
“我在图书馆。好好听课。”我回了两条消息，把手机倒扣过去，关成静音。
一个小时后，林晓阳蹑手蹑脚地爬上四楼，捂住了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王浩成？”我故意逗他。
他松开手，气呼呼地掐我脖子：“常宇！”
我笑着抓住林晓阳的手腕，把他按到对面的椅子上。四楼中厅没什么人，大家都去吃晚饭了。
“课上得怎么样？”我问他。
“别提了。”林晓阳趴在桌子上，“新哥们花了半节课，讲欧洲人怎么写书印书卖书，我差点昏过去了。”
我揉了揉他头发，忍不住笑出声：“这么惨？”
“对啊！”
“剩下半节课呢？”
“看纪录片。”
“那还不好？”
“当然不好！”他撇嘴，“我的奖励呢？”
我环顾四周，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先付个定金。”
林晓阳捂着脸：“这算什么奖励……”
“晚上再给全款。”我收起课本，“饿了吗？去吃麻辣香锅？”
“等等。”林晓阳拉住我的手，“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我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我们都已经公开了，”他把脸贴在我手上，“能不能去拜访一下你爸妈？我特别想见见他们。”
我把手抽了回来，死死盯着林晓阳。
“常宇？”林晓阳坐直身子，“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我不能带你去。”我看向窗台上的绿萝。
“为什么不能？”林晓阳皱眉，“我都带你见我爸妈了……”
“不一样！”我猛地站起来，“你爸妈开明，接受你。我家里人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你就说是同学来家里玩嘛。”
“不行！”我扶着桌子，“太突然了。”
“有什么突然的？”林晓阳指着自己，“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我爸妈不认识你。”
“不认识我？”林晓阳竖着食指，“你从来没提过我吗？”
“当然没有！”我咬着后槽牙，“你知道我老家长什么样吗？黄土满天飞，山上连棵树都没有，市区就一家电影院！喜欢男生在那里是病，是罪，死了都没人管！我高中有个同学被抓去电击，跑回来后人都不正常了！你是要让我也变成那样吗？”
林晓阳面无血色，伸手碰我。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
“常宇！”他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永远不告诉他们，把我当成一个秘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走回桌旁，“我需要时间，想个合适的方式。”
“什么方式？”林晓阳瞪着我，两眼血红，“说我们是好朋友，骗你爸妈？然后呢？等我们毕业工作同|居了，你还打算继续撒谎？”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我心里好疼。
“晓阳，再给我点时间，求你了。”
“好。”林晓阳站起身，“等你准备好了再谈。我要去吃饭了。”
“等等！”我抓起书包，“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他抬手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林晓阳快步走下楼梯，逃离了图书馆。我透过窗户，看见他薄薄的背影，刺入人群之中，再难寻觅。
我坐回桌旁，把头埋进臂弯里。
人生又出了一道难题，让我二选一。跷跷板两头，坐着林晓阳和我爸妈，无论我选谁，另一方都会被弹上云霄，再也不要我了。
我想哭。
我其实都没有玩过跷跷板。
林晓阳走后，我在四楼坐了很久，直到十点半闭馆，才回宿舍。
宿舍里黑森森的，只有林晓阳的床帘后透着光，他大概又在看书吧。我关上门，打开灯，他没理我。王浩成还没回来，宿舍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径自走向阳台。
“我买了麻辣香锅。”林晓阳掀开床帘，指着我的书桌，“可能有点凉了。”
我停在书桌前，点开台灯。小黄鸭的不锈钢碗外面，罩着保温用的铝箔袋，是林晓阳昨天买雪糕时，从外卖里掏出来的。铝箔袋底下，躺着一袋米饭和麻辣香锅。食堂打饭就这规格，连个餐盒也没有，挺环保的。
我解开塑料袋，闻了闻，香味还没凉透，有肥牛、土豆、藕片和几样青菜，都是我爱吃的。
“谢谢。”我掏出手机，“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需要，你快吃吧。”林晓阳缩了回去。
“对不起。”我望向他的床帘。
林晓阳放下书，探出头：“是我太心急了。”
“不是你的错。”
“行了行了，你快吃吧。”林晓阳走下步梯，“我就是不想当谁的秘密。”
“你不是秘密。”我端起碗，“我就是有点担心。”
“我知道。”林晓阳点点头，“可你总不能逃一辈子吧？
“给我点时间，可以吗？我会想办法说清楚的，但现在不行。”
“行。”林晓阳把椅子拉过来，在我书架前坐下，“好好吃饭吧。”
我端着碗，坐在他旁边，埋头吃饭。
林晓阳搭住我的肩膀：“我的奖励呢？”
我差点被米粒呛死：“你还没忘啊？”
“当然了！”他凑到我耳边，“我可是上完了整节课才去找你的。”
“把眼睛闭上。”我放下碗，擦擦嘴。
林晓阳乖乖闭眼。我按住他的后脑勺，亲了起来。他搂紧我的腰，呜呜咽咽，像只没上油的老虎钳。我俩呢，舌|头打太极，水声响不停，等到亲完，都是气喘吁吁的。
林晓阳红着脸：“哇，这个奖励值啊！”
我笑着捏他两颊：“满意了？”
“一股麻辣香锅味。”
“不喜欢？”
“困了。”林晓阳靠在我肩膀上，打哈欠。
“谁让你昨晚熬夜看小说的。”我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本很好看嘛。”他嘟囔着，语声渐弱。
我放低肩膀，让林晓阳靠得更舒服些。不到五分钟，他就睡着了。
无忧无虑的，真让人羡慕。
我拿起手机，继续翻看。晚上在图书馆里，我找了几个帖子，想学学怎么向爸妈出柜，没学完，图书馆就关门了。我抓起书包，匆匆跑回来，本以为林晓阳不在，没想到他一直等着我，还买了饭。
我好幸福啊！
此时此刻，世界上最幸福的常宇，也就是我，一边被他最爱的人倚靠着，一边在汪洋大海里，为彼此追索着微渺的星光。
我看见荆棘长满了天涯。
可我不再害怕。
林晓阳，前路千难万险，我愿意为你一试。
相信我。
你不是谁的秘密。
你是你自己，你是我最爱的人。
今夜我选择你。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