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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藏匿王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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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在镐京城上空翻滚,如同上天震怒的咆哮。
十四岁的姬靖蜷缩在召公府密室的黑暗中,听着地面上传来的喊杀声。三日前国人暴动,父亲厉王出奔彘地,而他——大周王位的继承人,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躲在地洞里。
“公子,喝点水吧。”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是老蒙——召公心腹家臣,木板缝隙间递下一只青铜觞。姬靖接过时,手指碰到对方掌心的老茧。这些茧子本该是握笔持简磨出来的,如今却布满了拉弓挥剑留下的新痕。
地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姬靖屏住呼吸,透过缝隙看到一双织锦翘头履——是召公长子弃辛。
“搜仔细些!”弃辛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张扬,“厉王之子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脚步声渐近,姬靖的心跳如鼓。忽然,另一队人马闯入庭院,火把将夜色染成血色。
“熊首领,别来无恙。”弃辛的语调陡然亲热。
“少废话!”粗犷的声音回应,“你父亲已经同意加入新朝,现在该兑现承诺了——把厉王之子交出来!”
“急什么?”弃辛轻笑,“那小子跑不了。倒是你们答应我的事...”
“镐京以西五十里,尽归召氏。”熊首领压低声音,“只要我们能'请'到厉王之子,给各路诸侯一个交代...”
姬靖浑身发冷。他早知弃辛野心勃勃,却没想到对方竟敢拿王室血脉做交易。更可怕的是,这番话分明是在召公府的正厅说的——弃辛已经肆无忌惮到何种程度?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重归寂静。老蒙移开木板时,姬靖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衣袍上。
“公子受苦了。”召穆公亲自扶他出来。这位三朝老臣眼窝深陷,短短三日仿佛老了十岁。
姬靖刚要开口,召公却摇头:“老臣惭愧。犬子...已被权欲蒙心。但公子放心,只要老臣一息尚存...”
“我父王...真的丢下镐京逃了?”姬靖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召公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虎符:“王上离京前,将此物交给老臣。说...若他不能归来,请辅佐公子继位。”
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那是调遣王畿六师的凭证。姬靖接过时,感到前所未有的重量——这不是权力,而是责任。
是夜,他被转移到后院一处偏僻小屋。窗外药草的气息混合着雨后的泥土味飘进来,竟比宫中熏香更令人安心。
天微亮时,姬靖被一阵窸窣声惊醒。透过窗缝,他看到药圃中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采摘草药。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高挺的鼻梁和微陷的眼窝显示出东胡血统,动作却带着一种与奴隶身份不符的优雅。
“那是姜未已。”老蒙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召公三年前平定东胡叛乱时带回来的。据说是有丰氏酋长之子,精通医术。”姬靖若有所思,“有丰氏...似乎在哪卷简牍上见过这个部落的名字。”
午后,姬靖假装散步靠近药圃。姜未已头也不抬:“伤口该换药了。”
姬靖一愣,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自己掌心的伤。姜未已已取出一个陶罐,里面是散发着清香的绿色药膏。
“你怎么知道...”
“血腥味。”姜未已简短回答,拉过他的手涂抹起来,"王室的人不该轻易流血。"
药膏清凉,疼痛顿消。姬靖注视对方低垂的睫毛,忽然问道:“你恨我们吗?”
姜未已手上动作一顿:“恨谁?”
“周人。你的部落...”
“有丰氏不是我的部落。”姜未已松开手,“我只是个奴隶。”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姬靖站在药香中,掌心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
当夜雷雨大作。姬靖辗转难眠,忽听窗外传来低沉的吟唱声。他悄悄起身,看到废弃的祭祀堂内亮着微光。
姜未已跪在九盏青铜灯围成的圈中,手中捧着一只刻满符文的龟甲。火焰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吟诵的咒语古老而晦涩。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左腕上的蛇形刺青竟泛着诡异的蓝光。
姬靖不慎踩断一根树枝。吟唱声戛然而止,姜未已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眼中杀意凛然。
“我...我只是...”姬靖结结巴巴地解释。
姜未已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按住他额头。一阵剧痛袭来,姬靖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雪山之巅的祭坛、流淌着金色血液的青铜鼎、一个与姜未已容貌相似的男子跪在周武王面前...
“果然。”姜未已收回手,声音沙哑,“你能看到。”
“那些是什么?”
“记忆。有丰氏守护了三百年的秘密。”姜未已转身走向雨幕,“忘记今晚的事,对你我都好。”
但姬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