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三重婚约 ...
-
西戎王帐内，火把将四周映照得如同白昼。
姬靖站在帐中央，身着蓁离送来的西戎礼服——深蓝色长袍镶银边，腰间系着镶嵌绿松石的皮带。这身装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西戎贵族而非周室王子。帐外围满了西戎各部落的首领，他们的低语声透过帐布传来，嗡嗡作响如同蜂群。
“紧张？”蓁离出现在他身侧。她今天格外美丽，一袭火红嫁衣，发间银铃换成了一串红宝石坠子，在火光下如同跳动的火焰。
姬靖摇头，却又诚实地补充：“只是不习惯成为焦点。”
蓁离轻笑：“习惯吧，未来的周王。”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的巫医呢？仪式前不该由他为新人祈福吗？”
姬靖抿唇。自从三天前那场谈话后，姜未已便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以养伤为由独自住在营地边缘的小帐里。只有夜深人静时，姬靖才能透过灵视看到他独自在月光下举行某种净化仪式。
“我去找他。”姬靖说。
蓁离却拉住他：“不必。我派人去请了。”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顺便告诉他，如果缺席婚礼，西戎人会认为这是对联盟的侮辱。”
姬靖愕然：“你威胁他？”
“我了解人心。”蓁离整理着自己的红宝石坠子，“有些事需要外力推一把。”
帐帘掀起，老巫师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正式的巫祭袍，脖子上挂着一串兽骨项链，手中捧着一个银盘，盘内盛着某种冒着热气的液体。
“时辰到了。”老巫师说，“请新人饮合卺酒。”
帐外鼓声响起，节奏缓慢而庄严。蓁离接过银盘，先啜饮一口，然后递给姬靖。液体入口辛辣，带着某种草药的苦涩，灼烧般滑下喉咙。
“这是什么？”姬靖强忍着咳嗽问。
“西戎的婚誓酒。”蓁离眼中带着促狭，“由狼血、马奶和幻菇酿成。喝下它，新人将在幻境中看到彼此的灵魂。”
姬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到一阵眩晕袭来。帐内的火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蓁离的面容在他眼前分解又重组，时而变成陌生模样，时而回归本来面貌。最奇怪的是，他竟能听到蓁离的心跳声，甚至感受到她血液流动的节奏！
“别抵抗。”蓁离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幻象带你走...”
恍惚中，姬靖看到一片草原，无数骑兵在月光下奔驰。领头的是一名红袍女子——是蓁离，但比她本人更加威严，头顶戴着某种兽骨制成的王冠。景象变换，他看到一座雪山，山顶祭坛上躺着一个人，胸口插着一支黑羽箭...
“姬靖！”
一声呼唤将他拉回现实。姜未已不知何时出现在帐内，正扶着他的肩膀。接触到对方的瞬间，幻象再次袭来——这次他看到姜未已站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鼎前，鼎内沸腾的液体中沉浮着无数人脸...
“停！”姜未已厉喝一声，手指在姬靖眉心一点。
幻象如潮水般退去。姬靖大口喘息，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全身被汗水浸透。帐内一片混乱，老巫师正焦急地与蓁离说着什么，而姜未已则脸色铁青地瞪着那银盘。
“你们给他喝幻菇酒？”姜未已声音冰冷，“在他血脉觉醒期间？”
蓁离挑眉：“西戎婚礼传统如此。”
“他体内的巫咸血脉会放大幻菇效果十倍！”姜未已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们差点让他灵魂出窍！”
老巫师面露愧色：“老身不知王子体质特殊...”
姜未已不再多言，一把将姬靖扶起，手掌贴在他后心。一股暖流涌入体内，姬靖的眩晕感顿时减轻。
“好些了吗？”姜未已低声问。
姬靖点头，却注意到姜未已今天也穿着正式的装束——一件素白长袍，左腕刺青被特意露出，腰间系着一条绣有蛇纹的腰带。这是有丰氏巫医的礼服。
“你来了。”姬靖轻声说。
姜未已别过脸：“蓁离公主派人说，这是联盟的必要仪式。”
老巫师清了清嗓子：“既然巫医到了，我们可以继续。按照传统，接下来应由巫医为新人祈福。”
姜未已明显僵硬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应下。他取出一把骨刀，示意姬靖和蓁离伸出手腕。
“以有丰氏守誓人之名，”姜未已用骨刀在两人腕上各划一道小口，让血液滴入一个铜杯中，“见证此盟。”
他将血液混合，然后割破自己的手指，也滴入一滴。血液在杯中竟然自行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血相融，誓已成。”姜未已声音平板，“愿天地见证此约。”
姬靖注意到姜未已念的是“盟约”而非“婚姻”，且仪式明显经过简化。更奇怪的是，当三人的血混合时，他竟感到左腕的蛇形烙印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什么。
仪式持续到日落。当最后一道程序完成时，姬靖已经精疲力竭。幻菇酒的余效让他看什么都有重影，只能勉强保持站立。蓁离倒是神采奕奕，正与各部落首领畅饮，展现出女主人的风范。
“你需要休息。”姜未已低声说，“我送你回帐。”
姬靖摇头：“客人未散就离席，太失礼了。”
“蓁离公主会理解的。”姜未已不容拒绝地扶起他，“你的血脉正在适应幻菇成分，强行支撑只会伤身。”
夜色已深，营地中央的篝火晚会仍在继续。姜未已搀扶着姬靖穿过欢庆的人群，向新婚帐篷走去。夜风清凉，稍稍缓解了姬靖体内的燥热。
“你的伤...好些了吗？”姬靖问。
姜未已点头：“西戎巫师的药很有效。”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今天...格外英俊。”
这句简单的称赞让姬靖心头一暖。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掌心传来。蛇形烙印再次发光发热，且亮度远超以往！
“怎么回事？”姜未已也察觉异常，抓住他的手掌。
两人接触的瞬间，烙印爆发出一阵强光。姬靖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将他的灵魂拖出体外！
“灵魂牵引！”姜未已大惊，“有人在召唤你的灵体！”
他迅速咬破手指，在姬靖额头画下一个符文。疼痛稍减，但牵引力仍在增强。姬靖的双脚开始离地，整个人漂浮起来！
“坚持住！”姜未已死死抱住他的腰，“我会举行反制仪式！”
就在这危急时刻，蓁离的声音突然传来：“需要帮忙吗？”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帐篷外，手中还拿着婚宴上的银酒杯，脸上却毫无醉意。
“你怎么...”姜未已惊讶地问。
“看到你们离席，就跟来了。”蓁离放下酒杯，冷静地观察着漂浮的姬靖，“殷不害？”
姜未已点头：“有人在用黑巫术召唤姬靖的灵魂。我需要立刻举行阻隔仪式，但...”
“但需要三个人。”蓁离接上他的话，“巫医、被施术者，和一个灵魂锚点。西戎巫术也有类似仪式。”
姜未已明显震惊于她的知识，但此刻无暇多问：“你能帮忙？”
蓁离的回答是直接割破手掌，让鲜血滴在地上：“告诉我该怎么做。”
三人迅速进入帐篷。姜未已指挥蓁离将姬靖按在床上，自己则取出骨刀在帐篷地面上刻出一个复杂的法阵。
“蓁离公主，你握住姬靖的右手。”姜未已语速飞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你是他在现世的锚。”
蓁离照做。姜未已又取出一束草药点燃，烟雾在帐篷内形成诡异的图案。
“姬靖，看着我。”姜未已跪在床前，双手捧住姬靖的脸，“无论看到什么，记住要回到这个身体。蓁离公主会拉住你的□□，我会引导你的灵魂。”
说完，他开始吟诵一段古老的咒语。随着每句咒文，姬靖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脱离身体，向上漂浮。他看到了帐篷顶，看到了整个营地，甚至看到了远处山丘上一个黑袍人影——是殷不害！他正在举行某种邪恶仪式，面前摆着一个滴血的人偶！
“回来！”姜未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姬靖试图回归身体，却被一股强大的阻力阻挡。殷不害也发现了他，狞笑着举起一把黑羽匕首，对准人偶的胸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击中殷不害的手腕！黑袍人惨叫一声，仪式被打断。姬靖的灵魂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回归身体。
他猛地坐起，大口喘息。帐篷内，姜未已和蓁离都紧张地看着他。
“成功了？”蓁离问。
姬靖点头，却突然注意到——蓁离正握着他的右手，而姜未已握着他的左手。三人形成了一个奇特的连接。更惊人的是，当他看向两人时，发现他们的眼睛都短暂地变成了与自己相同的琥珀色！
“你们...”
“灵魂共享的余波。”姜未已松开手，眼睛很快恢复正常，“很快就会消失。”
蓁离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有趣...我能短暂地感受到你们的情绪。”她直视姜未已，“包括你对他的...感情。”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姜未已脸色煞白，像是被当胸刺了一剑。
“公主，我...”
“不必解释。”蓁离出人意料地平静，“西戎人对这种事比周人开明。在我们的传统中，战士与医者的结合被视为吉祥。”她看向姬靖，“特别是当他们的主君同时拥有两者时。”
姬靖愕然：“你是说...”
“我说的是，”蓁离站起身，拍了拍嫁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政治联姻可以有多种形式。西戎历史上不乏一位首领同时拥有多位伴侣的例子，只要这有利于部落。”
姜未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姬靖同样目瞪口呆，蓁离的态度完全出乎意料。
“你不...介意？”姬靖小心翼翼地问。
蓁离大笑：“介意？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兴奋地踱步，“想想看，一个能征善战的西戎公主，一个精通巫医的守誓人，再加上一个流着巫咸血脉的周王——我们三个联手，还有什么敌人不能战胜？”
姬靖和姜未已面面相觑。蓁离的思维方式完全跳出了周人的伦理框架。
“但是...”姜未已艰难地开口，“这违背周礼...”
“谁在乎？”蓁离不屑地挥手，“等我们夺回镐京，你想立什么规矩都行。但现在...”她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何不把今晚当成一个...三方盟约的开端？”
帐篷外，欢庆的音乐仍在继续。帐篷内，三人陷入一种奇特的沉默。最终，姬靖试探性地伸出手，同时握住蓁离和姜未已。
“蓁离说得对。”他看着两人，“无论以什么形式，我们已经是同盟了。不如...正式确认这一点？”
姜未已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但最终没有抽回。蓁离则毫不犹豫地反握住姬靖的手：“以血为誓，以魂为证。”
月光透过帐布，在三人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姬靖感到体内的巫咸血脉正在回应这个誓言，眼中的琥珀色越发明显。更奇妙的是，他竟能同时感受到蓁离的坚定和姜未已的犹豫，仿佛三人的心灵短暂地连通了。
“那么，”蓁离轻松地说，打破了这魔幻的一刻，“明天开始训练西戎骑兵适应中原作战。七日后，我们向镐京进发。”
她自然地松开手，走向帐篷口，又回头补充：“对了，按照西戎习俗，新婚之夜新娘要独自度过，以示贞洁。所以今晚这顶帐篷归你们两位了。”
说完，她潇洒地掀帘而出，留下姬靖和姜未已呆坐原地。
良久，姜未已才轻声说：“她...不是普通人。”
姬靖点头：“蓁离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你打算...怎么办？”
姬靖看向姜未已，发现对方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透明的琥珀，美得惊心动魄。他鼓起勇气，轻轻触碰姜未已的脸颊：“我想，我们可以...重新定义一些规则。”
姜未已闭上眼睛，长睫在脸上投下阴影：“这不公平...对蓁离...”
“她刚才明确表示了态度。”姬靖柔声道，“而且，我觉得她对你的欣赏不亚于对我。”
姜未已睁开眼，惊讶地看着他：“你是说...”
“我看到了她灵魂的一部分。”姬靖回忆幻象，“蓁离尊重力量和能力。而你...恰好是这世上最强的巫医。”
帐篷外，月亮升至中天。营地中央的篝火渐渐熄灭，欢庆的人群各自归帐。在这短暂而宁静的间隙，两个灵魂终于允许自己靠近，不再抗拒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感。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帐篷时，姬靖发现姜未已已经离开，只在枕边留下一片散发着药香的叶子。他拿起叶子，耳边仿佛又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
“刻骨铭心，却永远无法示人。”
但现在，或许有些事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