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相助 ...
-
东曜山外春意盎然，越往北，越是寒风朔烈，激得人脸骨生疼。
商栩纵马扬鞭，加快行程。他曾想，若白兆之顾念父子情分，再由东曜剑派出面和解，令他们父子打开心结，重归于好，这对于半大的孩子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可他低估了白兆之的恶，白游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如何平安健康地长大？
“十个月。”
北虞部路途遥远，道路难行，商栩盘算了一番时间，若他日夜兼程、快去快回，应能赶上试炼弟子最终考校的那日，到时再想想办法，帮帮这个孩子吧。
吃过晚饭，剑庐的弟子们返回住处，白游不出意外地在被褥下发现了一堆画册。他伸长脖子在人群里搜索萧闻歌，目光相触的一瞬，萧闻歌立即别过头去。
想表达下感谢而已，白游腹诽，自己又不是什么面目丑陋的怪物，萧闻歌干嘛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
或许谁都有格外介意的事，既然萧闻歌不想搭理他，他也不便强求，只管白天学铸剑，晚上躲起来读书，得了空闲便教戴飞识字。
此后每到旬休，萧闻歌一大早就跑得不见人影。待白游晚上回来，掀开被褥，总能发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书本画册。
大约一两个月光景，他就认完了两千多字，一般的书可以通读，如是画册就更好，文字较少，而且配合图画，更好理解。
“萧闻歌！”时隔多日，白游终于又逮到了这个人。
萧闻歌错开目光，后退一步：“干嘛？感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喜欢听。”
“你借给我的书……是从哪里弄来的，能不能告诉我？”白游已经不满足于萧闻歌像只小燕子衔泥筑巢一样，每过十日才能弄几本新鲜的回来，如果他也知道在哪里可以弄到书，就不必麻烦萧闻歌了。
“不能。”萧闻歌一口回绝，“怎么？我带回来的书不好看？”
萧闻歌一误会，白游就有些着急，生怕再像上次那样，惹恼了他：“不是不是，你带回来的书都很有趣，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那好吧，你跟我来，跟得上我就带你去！”萧闻歌促狭地笑了一声，突然拔足狂奔，沿着剑庐外的山道，朝高处跑去。
在会安镇时，白游见过邻家孩子互相追逐打闹，他们也有跑得快的，但都没有萧闻歌快。
萧闻歌的确轻盈的像只燕子，说是跑，和飞也没有多大区别，白游却是拼尽了全力去追，而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对了。”就快喘不上气的时候，白游灵光一现，想起商栩曾教过他一句“凝心纳气诀”：凝神吐纳，以养心气。如山不移，如水不息。
通过吐纳气息运转周身，白游感觉四肢百骸变得松快多了，疲累的感觉也消退大半。
他一鼓作气，拔腿直追，萧闻歌近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揪住他风中摇曳的衣摆。
萧闻歌想甩开白游，让这傻子稀里糊涂地在山上打转，就不必缠着他去找什么书。他出身凌虚派，师兄弟间玩耍嬉闹时，只要他想跑，从来没人能追得上。
他心里正得意，不料白游已追至身后，两人间堪堪只剩一臂的距离。
“闻歌，我、我终于……追、追上……”白游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卯足了劲伸手一抓。
弹指工夫，萧闻歌足下轻点，提气纵身跃上半空，三两步便腾出一丈开外。他扭头看向白游，没想到这小子不仅学识字快，身手也这样敏捷。
两人一番较量，萧闻歌已按不住勃勃而起的好胜心，在“跑得快”这件事上输给了旁人，他对不起自己的名姓。
“有本事就跟上我，谁落后谁是小狗！”萧闻歌停在一棵大樟树上，志得意满地冲白游挑了挑眉。
山道上树木丛生，正适合萧闻歌施展轻功。他估算着树与树之间的间隙，足尖踏上树枝借力，在林间飞跃。
白游追着追着就有些泄气，这下别说跟上他，能远远望见他就不错了。
也不知萧闻歌“飞”去了哪里，白游跑得大汗淋漓，实在没力气了。要说追不上萧闻歌的就是“小狗”，那天底下的“小狗”可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呃！”前面忽然传来一声痛呼。
是萧闻歌的声音！白游大喊：“萧闻歌——”
萧闻歌没有回应，白游循声往前，穿过一整片竹林，远远看见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抓住萧闻歌的后领，将他高高提起，萧闻歌悬在半空中右腿上插着一柄短匕，伤口渗出的血洇湿了裤腿。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那中年男子语气冷肃，“功夫没练到家也敢在东曜山上卖弄，你是谁的门下？”
萧闻歌似乎伤得很重，挥舞着手挣扎，却毫无用处。
白游见状，跳出来大声道：“你放开他！他不是卖弄功夫，是、是我在追他，他不想被我追上，才、才用了轻功。”
中年男子转头盯着白游，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原来还藏着一个‘共犯’。说吧，是谁的门下？或者说，我该把你们送到叶敬吾那里，还是孟旸那里？”
“此二人都是剑庐试炼的新弟子。”叶敬吾一袭青衫，从容落拓地走过来，抱拳道，“风先生费心了，把他们交给我即可。”
风先生见到叶敬吾，放下萧闻歌，回了一礼：“叶师侄。”
白游见萧闻歌疼得直抽冷气，当即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上去扶住他。
“背过的门规都忘了吗？”叶敬吾对着他二人厉声训斥，“此处是藏剑阁，任何东曜弟子都不能在此施展轻功，违者，杖刑三十。”
白游低着头，目光一直落在萧闻歌的伤口上：“叶师兄对不起，我们不该在这里玩闹。可是，萧闻歌已经受伤了，能不能让我替他受罚？”
“你住嘴！”萧闻歌喝止他，“我想问……若我受罚，会不会影响剑庐试炼的最终成绩？”
“当然，东曜从不收留肆意妄为、目无遵纪的弟子。”
萧闻歌一时得意忘形，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
“不过，你们平时表现尚可，念在是初犯，最好是能在后续试炼中将功补过，否则……”叶敬吾盯着他血流不止的伤口，略一停顿又道，“受完三十杖，再遣下山去。”
“我愿受……六十杖，但请叶师兄……网开一面，不要赶我……下山。”萧闻歌站起来，颤颤巍巍地向叶敬吾作揖。
“坐下。”叶敬吾冷冷地命令他。
他二人不敢违背，白游搀扶着萧闻歌缓缓坐到一块石头上。
“风先生的匕首是特制的，若不尽早替你拔出来，方才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施展轻功。”
叶敬吾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金小瓶扔给白游，让他待会儿将里面的金疮药撒在萧闻歌的伤口上。
“给我忍着，再痛也不许喊。”
叶敬吾撕开伤口处的衣物，右手握住匕首，左手并指点了萧闻歌几处穴道，减缓伤口渗血。他手势快如疾风闪电，“噗”的一声，将匕首拔出。
没想到匕首拔出来后比留在身体里时还要痛，萧闻歌不敢出声，扭头一口咬在白游的肩膀上。
白游对疼痛的忍耐度比萧闻歌好多了，他忍痛俯身，把金疮药撒在伤口上，再撕下一截衣摆包扎。
“我为止血封了你穴道，三个时辰后自然解开，不过这会儿你走不了路。”叶敬吾掏出一方丝帕，将匕首上的血迹擦去，心道这么厉害的玩意儿，拿来对付一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小子，真是大材小用。
萧闻歌在白游的搀扶下站起来，已痛得脸白如纸，汗珠滚落：“今日之错全在我一人，与白游无关。叶师兄既救我性命，又暂免处罚，我心中感激不尽，往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叶敬吾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眉目间隐隐蕴着一股寒气：“年轻人不要轻易许诺，说是救你，不如说是给风先生收拾烂摊子。你想想，凌虚派掌门萧正音的儿子命丧东曜山……这要闹起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闻歌，我背你回去吧。”白游蹲下，让萧闻歌爬到自己背上，他二人个头差不多高，想把他背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叶敬吾望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远的背影，不由感慨，这会儿亲如兄弟，将来还不知要怎么争个头破血流呢。东曜立派一百余年，像他们这样的例子可太多了。
“刚跑那么久，你累不累啊？”萧闻歌趴在他背上问。
白游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打湿了衣领，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双腿宛如灌了铅一样沉重，累归累，可他总不能把这个人扔在半道上吧。
伤口越痛，萧闻歌越想说话，至少说话的时候就没那么痛了：“要不把我放下来，你回去找几个弟子过来帮忙？”
“今日旬休，弟子们都出去了，得两个时辰后才能见着人。”白游憋着一股劲儿往前走，本不想开口说话，感觉一出声那股劲就散了似的。
萧闻歌不依不饶：“那你就陪我在这休息两个时辰，过会儿再回去喊人。”
“不行。”白游一口拒绝，“这样会耽误换药，而且……我衣服都脏了，不能再扯下来给你包扎。”
算了算了，论起执拗，萧闻歌承认自己不是白游的对手，只要是这小子认准的事情，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
萧闻歌行动不便，伤口也不能沾水，养伤时的衣食起居几乎全归白游来照料。
好在白游细心，日常背他去听松先生讲课，帮他打饭端水洗碗，给他换药、处理伤口，事无巨细，一一打点妥当。
试炼弟子出了事，松先生也要担责，他本想好好训斥二人一番，可一瞧见白游为了照顾同门忙进忙出，心里的火气竟去了大半——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怪不得商掌派格外看重他。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相助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