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惊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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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城出码头，沿江水往东南十五里，有一处芦苇丛生、河水回环之地，名为苇心渡。
寻常船家送客到苇心渡口就不会再往前走了，一则水流湍急，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船夫也容易出岔子；二则苇心渡连通镜湖，镜湖乃凌虚派所在，外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入。
萧闻歌站在船头上，望着江面泛浪点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半夜喊你起来，清晨出发了吧。”
白游抬手遮挡耀眼的日光：“此时日头还不算大，待过了午时，水面上暑气重，人在船上就如同在蒸屉里，日头下烤着，水面上蒸着。”
“到了苇心渡，我们要换船去镜湖，凌虚派建在镜湖中心的岛上，镜湖以南有一片更大的水域叫作瓶湖，镜湖与瓶湖都归属凌虚派。”天气越来越热，萧闻歌干脆脱下外衣系在腰上，“穿那么严实，你不热吗？”
白游蹲下来，手指轻轻探了探河面：“水也是热的，像一大锅汤。”
萧闻歌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是不是饿了？今早走得匆忙，没顾上带你吃饭，等到了地方，我给你抓鱼吃。”
“你们家……不，凌虚派，建在水里？话本上说，能化人形的龙才住在水里，难道你也是什么龙太子？”白游面不改色，一脸无辜正经八百地问。
“哈哈哈哈！”要不是船上施展不开手脚，萧闻歌简直要笑得打滚，什么龙太子，还母夜叉呢。
少年心性，快意江湖，眼前纵然有许多未解之事，也尚不知前程如何，但只要有片刻洒脱欢愉，便将一腔热情投入得无怨无悔。
“你等我一会！”
萧闻歌望见河岸附近，密密匝匝地长着连片的荷叶，碧翠亭亭的花茎伸出来歪着头，有的是饱满的花苞儿，有的完全绽开，还有些结出了嫩绿的小莲蓬。
此处视野空旷，不像山林间有树木阻挡，白游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萧闻歌施展轻功。
腰间系着的外衣丝毫不妨碍行动，只见他提气纵身，一蹬船舷，跃出数尺开外，在空中旋身腾空，眼看要落入水中时又踩水借力，朝着荷丛扑去。
入了荷丛，花叶枝蔓均可借力，萧闻歌更显轻快自如，少年骄傲的面庞在朝阳下顾盼生辉。他足下轻点，或左现右闪，或翻转挪移，比飞鸟还轻盈，比游鱼还灵动。河岸上、来往船只上的路人纷纷停下手中活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喝彩。
待回到船上时，萧闻歌头戴一顶荷叶帽，用外衣兜着五六个小莲蓬，一股脑儿抖在白游怀里：“先吃几个，垫垫肚子。”
白游几乎看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不知是该为萧闻歌有这么厉害的轻功而激动，还是该为自己交到了这么厉害的朋友而高兴。
“别发呆了，喏，鲜花赠美人。”萧闻歌露出一个戏谑的神情，趁白游没回神的间隙，把一朵粉白的莲花系在他衣带上。
白游这才反应过来，他又被萧闻歌捉弄了：“你说你功夫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喜欢胡说八道呢？”
萧闻歌“咯咯”地笑，一屁股坐到船上，自顾自剥开一个莲蓬，取出莲子，又仔细去掉莲心再递给白游：“莲心苦，不要吃。”
白游像个未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萧闻歌让他做什么，他就乖乖照做。
“放心，凌虚派地界，我罩着你。”萧闻歌顺势把胳膊放在白游肩上，“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师兄’，那就更好了！”
“不叫。”白游推开他胳膊，“师弟，萧师弟。”
二人没个正经地争起辈分，殊不知萧闻歌这么亮眼的轻功步法被有心人看进了眼里，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悄悄驶过苇心渡，往镜湖去了。
“白游，你学过凫水没有？要是你也会，我们就去镜湖里比一比。”还没到凌虚派，萧闻歌就把所有有趣的、好玩的都回忆了一遍，准备带白游好好玩上几天，再一同去冶山寻矿。
会安镇只有一条安渠流过，相比起西陵一带的大江大河，安渠顶多算是个小水沟。
夏天镇上的小孩子们去安渠里玩水的时候，他多半是吃力地抱着一个大木盆到河边洗衣服，擦汗的空隙才能偷偷看上一眼，羡慕羡慕别家的孩子。
白游摇摇头，露出一个比吃了秋莲心还苦的苦笑，他很想掩饰自己的一无是处，可在朋友面前，他不愿说谎。
“没事，回头我教你！保管把你教成……浪里最白的浪里白条！”萧闻歌说完，又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哪次回家有这么高兴。
船家一点竹篙，小船在江心的一处洲渚停靠，他肤色黝黑，脸侧淌下几缕汗水，倒显出几分滑稽：“两位，苇心渡到了，按规矩，我的船不能再往前。”
萧闻歌和白游一同下船，错身的时候，白游依然对这位多拿了数倍银钱的船家道了声：“辛苦。”
来到这的人，即便不是凌虚派的，也多多少少和凌虚派有些关系。
远远瞧见有陌生的船只靠近，洲渚上的一老一少即刻死死将之盯住，若发觉异常，便会一人暗中盯梢，一人回去报信。
“儿子，你眼睛比爹好，瞧瞧那船上下来的是不是咱们大少主啊？”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连大少主都认不出，那可不就是他么？”
“你俩打小就一起玩，你去接他，我回去告诉掌门一声。”
“哎，爹！你回来，你可不能坑我！”
他还没说完，萧闻歌已走到了他们面前：“孙伯，孙娃。”
“大、大少主、少主好。”孙伯低着头，给萧闻歌抱了个拳，语气磕磕巴巴的，不敢正眼看他。
萧闻歌眉头一皱：“我走了快两年，孙娃，你爹身体还好吧？以前有腿脚痛的毛病，好些了吗？”
孙娃撇撇嘴，看了他爹一眼：“他好着呢，平日里生龙活虎的！”
见过父慈子孝的，还没见过父子拌嘴的，白游见孙伯、孙娃这对父子在萧闻歌的注视里挤眉毛、瞪眼睛，用各种表情“打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闻歌拱了拱手：“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值守，‘一叶舟’肯定也拴在附近，这位是我朋友，陪我回趟家，劳烦二位送我们一程？”
孙伯听萧闻歌如此说，面色有些难看，堪堪后退了一步才道：“大少主难得回来一趟，理应由我们来送。”
萧闻歌摸摸鼻子，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我也不想耽误你们值守，不然把你们的船借一条给我，我亲自划。”
话都说到这份上，孙伯连连摆手：“这怎么行？掌门要是知道我们如此怠慢大少主，也是要怪罪的。”
孙伯在萧闻歌出生之前就来到凌虚派了，他那时二十多岁，于武学上没有什么天赋，萧正音见他机敏，便把站岗放哨的活儿交给了他，每个月发放二钱银子。后来日子过得好了，娶媳妇生儿子，孙娃从小在水上混大，十岁就给他做了副手。
凌虚派建在镜湖之上，经萧正音改良的‘一叶舟’船身细窄如柳叶，驶起来速度极快，每艘除了掌船的，只能额外搭载一人，常用以在派内传递消息。
孙伯带两人走到水边，孙娃解开了绑在树上的绳索，旋即跳上了船。
白游跟在众人后面，见一叶舟船身狭窄，苇心渡水流湍急，难免惴惴不安。
萧闻歌瞥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知道他有些害怕，但这人的性子就是喜欢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问便不说。
“孙伯掌船十余年，我信得过他，你去他船上。”萧闻歌半扶着他，送他上船。
“大少主这么说，是看不起我。”孙娃不服气，他生于水长于水，掌船的功夫一点也不比他爹差。
“混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耽误了大少主回家，就算掌门不怪罪，我也要打烂你的屁股！”孙伯吼声震天，全当此处没有外人。
孙娃趁着他爹气急败坏，撑起竹篙在岸边一推，一叶舟便离了岸，向河心驶去。
“好小子！你给老子等着！”孙伯自然不甘示弱，奋起直追。
父子二人你追我赶，如同嬉戏一般，不多时，船驶到江心，水流湍急，曲折回环，嶙峋怪石矗立河道，其下似藏着数不清的激流漩涡。
孙娃这会儿不与他爹拌嘴了，屏息凝神，专心掌船。孙伯载着白游与他们并驾齐驱，父子二人你一篙我一篙，相互借力，将船身送往更远的地方。
一叶舟船身轻薄，水势既可为阻力，也可借为助力，他们以竹篙击水过了数十招，双双驾轻就熟地穿过最后一处激流漩涡。
过了苇心渡，水势瞬间平缓，上下天光，交相辉映，湛蓝的湖水映入眼底，宛如一块澄明通透的镜子。
萧闻歌一面盯着孙娃掌船，一面扭过头去看着白游。
苇心渡虽险，他三人却习以为常，唯有白游泛白的脸色上，还能看出几分惊魂未定。
孙娃半天没有说话，仿佛憋坏了似的：“大少主，你瞧我可还行？”
萧闻歌送了他一个白眼：“我们凌虚派的人，从来不拿掌船过苇心渡这种小事吹牛。”
白游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还没缓过神来，不曾想他们都这般从容淡定，开起了玩笑。他暗暗告诫自己要镇静一些，不要慌乱无措，让人笑话。
“哪来的白脸小子？天气这么热，不如下水玩玩啊。”
冷不防被水中冒出的一双手抓住脚踝，白游瞬间失去平衡，“噗通”一声被个迅猛劲道拽入湖中，一连灌进去几大口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