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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卫生间的灯亮着,门也开着,水流哗哗作响,廖阅弯着腰在洗手台前,捧着水一把一把地泼到脸上,丝毫没注意到卫生间门口站了个人。

      “廖阅?!”那人看着廖阅惊讶道。

      廖阅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乔清淮正瞪着俩大眼睛站在门口。

      “你回来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廖阅直起腰叫道。

      乔清淮是方域的大学室友,毕业后跟方域一起合租。廖阅每回来澎江都能见着他,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不过在廖阅眼里,乔清淮虽然与方域同龄,却很不像个哥,倒像个哥们。

      廖阅脸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抬起手腕蹭了蹭下巴。

      乔清淮端详着廖阅,笑着推了把眼镜,随即一个健步跨到廖阅身后,曲肘固着廖阅的脖子威胁道:“没大没小的,叫淮哥!”

      廖阅开始还不愿意叫,后来被乔清淮勒得狠了,便挣着乔清淮的手服软道:“淮哥淮哥淮哥。”

      乔清淮颇为满意,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笑着问:“什么时候到的?没听你哥说你要来啊,我进门的时候还以为是你哥在家呢。”

      乔清淮正说着,没想到廖阅趁着机会,一发力挣脱了束缚,并且在瞬间回手,制得他动弹不得。

      “哎?介倒霉孩子!”乔清淮一着急蹦出了一句家乡话。

      “服不服?”廖阅侧过脸得意地问。

      乔清淮从镜子中瞥见了自己的狼狈相,立马拍着廖阅的胳膊认怂说:“服了!”

      “服了啊?”廖阅眯起眼,周旋道,“行,服了的话那我就——松开了!”廖阅说着,咬着牙弹了乔清淮一个脑瓜崩儿,弹完撒腿就跑。

      乔清淮骂骂咧咧地追过去,俩人又在客厅里撕吧了一阵子,最后呼哧带喘地瘫在沙发两头。

      “你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儿?”乔清淮把一条腿搭在廖阅的大腿上,喘着粗气问。

      “出去买东西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还晚?你哥平时回来得比我还晚,哎,”乔清淮长叹一声,“当牛马真累啊,还是上大学的时候好啊,我这一天,从早到晚,除了敲代码还是敲代码,给我敲得都拾不起个儿来了,我跟你童姐都俩礼拜没见面了,我俩这恋爱谈得,快赶上异地恋了都。”

      “为什么啊?”廖阅把乔清淮的沉腿从自己腿上掫开,坐起身问。

      乔清淮又把那条腿翘到自己腿上,疲顿地说:“忙呗,不是她忙就是我忙,时间总碰不到一块,我俩公司还离那么远,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不是,我是说,我哥为什么回来那么晚?”廖阅看着乔清淮重新问道。

      “昂,”乔清淮这回懂了廖阅的意思,答道:“还能为什么,应酬呗。”

      “不是说对外贸易没那么多应酬么?”

      “那是以前。”乔清淮说。

      “现在怎么?有什么不一样?”廖阅不解地问。

      乔清淮也坐起身,认真道:“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以我对你哥的了解,我估计啊,他现在拼成这样,肯定是憋着劲儿想单干呢。”

      “单干?”

      “嗯。”乔清淮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拿出一根递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那,单干的话,也在澎江么?”廖阅问。

      “不然呢?”乔清淮把那根烟默默塞回去,又瘫回沙发上。

      廖阅“哦”了一声,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思绪纷繁。

      ……

      夜静更阑,月影无踪,对面楼里只剩三两户的灯还亮着,卧室里黑魆魆的。

      廖阅挨着方域平躺在床上,眨巴着眼,耳听着从另一间卧室传来的呼噜声。

      过了一会儿,廖阅微微侧过脸,偷瞄了方域一眼,黑暗中,廖阅也不确定他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哥?”廖阅试探性地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睡不着?”方域的声音在黑暗中低回。

      廖阅侧过身面朝着方域,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悄悄地说:“哥,淮哥挺辛苦的哈,白天得敲代码,晚上还得开拖拉机。”

      “去医院看过了。”

      “医生怎么说?”廖阅问。

      “说是抽烟抽得。”

      “那怎么还不戒了?都危害健康了,我看他身上还有烟呢。”

      “在戒了。”

      “噢,那还差不多,”廖阅说着,往方域身边凑了凑,“哥,这黑灯瞎火的,我都看不清你脸了。”

      说到黑灯瞎火,廖阅猛地从床上弹起,压着声音激动道:“差点儿忘了!”

      他急三火四地下了床,要去电脑桌上拿书包,奈何只找到一只拖鞋。

      这要是白天,廖阅肯定单腿儿蹦跶着就过去了,现在这大半夜的,不好蹦,只能先踩着一只拖鞋,猫着腰找另一只,边找边嘀咕:“诶?我拖鞋呢?”

      方域下床把灯打开,帮着廖阅看了一圈,最后从床底下给他把另一只掏了出来。

      廖阅踩进拖鞋,三步并两步跨到电脑桌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号铁皮茶叶盒来。

      他抱着个盒子回身往床边走,顺手把站在地上的方域也拽回床边。

      等方域坐下,他又抱着盒子去关了卧室灯,然后又摸着黑回来,坐到床沿,一只腿蜷到床上,神神秘秘地说:“哥,你闭眼。”

      方域没说话,配合着廖阅闭上了眼。

      廖阅打开铁皮盒,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摆弄了半天,终于说:“哥,好了,睁眼吧!”

      方域睁开眼时,一片柔和的暖光已然漾在二人之间,廖阅正双手托着一个柚子灯呈在他眼前。

      与正常的柚子灯不同,廖阅手里的这个经过一阵子风吹日晒,柚子皮已经失了水分干得发硬,缩成了贝贝瓜一样大小,看起来像个小罐子,而且顶部的盖子和四周的侧壁都被廖阅镂空上了大大小小的、不是很规则的星星形状。

      他刚才鼓捣了半天,就是往柚子灯里放了一个电子蜡烛,这会儿,暖融融的柔光从镂空的星星中透出,光影就缀在廖阅脸上。

      廖阅盯着方域深沉的眼眸,热切地问:“哥,好不好看?”

      “好看。”

      廖阅心里抑制不住地高兴,又把柚子灯往方域鼻子下面送了送:“哥你闻闻,还香着呢。”

      “嗯。”

      “哥,它能当个小夜灯用,能用几天是几天,等柚子皮坏了就扔了。”

      “好。”方域从廖阅手里接过柚子灯,放到床头柜上。

      “噢对了,”廖阅从盒子里拿出根充电线,在方域眼前晃了晃说,“里面这个蜡烛还可以充电。”

      方域点点头,接过充电线。

      “这盒子,这盒子,”廖阅盯着床上的盒子小声嘀咕道,“扔了怪可惜的,我带回去,下次再带东西来,没准还能用上呢。”

      方域沉默了一会儿说:“放这吧,不用再带东西来了。”

      廖阅听了,眼眸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别再来了。

      廖阅想过他和他哥的表面关系可能会有维持不下去的一天,但他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还没准备好,真的没准备好。

      所以他选择了装傻。

      他躲开方域的视线,一边钻进被窝一边强颜欢笑道:“行,哥,那我下次来就不带东西了。”

      ……

      第二天中午,廖阅顶着两个黑眼圈,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和地铁,一个人来到了澎江美术学院。

      他昨晚睡得晚,今早起得也晚,醒来后发现方域不在,乔清淮也不在,才想起来今天是工作日。

      廖阅进了美院大门,慢慢悠悠地沿着路边走,正午的阳光洒落,气温回升,整个校园都被笼罩得暖洋洋的。

      临近开学,美院的学生陆续返校,不断有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从廖阅身边匆匆经过,留给他的只有渐渐远去的背影和一串串轱辘滚过柏油路的唰唰声。

      廖阅里里外外逛了很久,几乎走遍了澎江美院允许他踏足的每个角落,最后觉得没什么遗憾了,才就近找了个食堂吃饭。

      一进食堂,饭菜的香味夹杂着少许油烟味扑面而来,各个档口一字排开,每个档口上方都挂着醒目的牌匾,离着老远就能看清每家是卖什么的。

      饭点已过,食堂里的学生稀稀拉拉的,廖阅走到一个卖拌饭的档口问:“姨,校外的人能在这买饭不?”

      “借一张学生卡。”阿姨挥着手说。

      然而,阿姨的普通话并不普通,再加上戴着口罩,声音更加闷得听不清,廖阅在脑子里努力解码,最后只弄懂了“学生卡”三个字,于是他再次开口跟阿姨确认:“姨,有学生卡才能买是不?不能手机支付哈?”

      阿姨忙摆手,隔着口罩大声道:“你找个学生帮你刷学生卡,然后你微信把钱转给人家就行了!”

      “噢,好,”廖阅连忙点头,“我懂了,谢谢姨。”

      “我帮你刷吧。”凌厉的声音从廖阅身后传来。

      廖阅转过头,见身边站着一个男生,比自己高半个头,灰色运动裤,红色冲锋衣,看起来有些阴郁。

      “你吃哪个?”红色冲锋衣问。

      “谢谢啊,”廖阅随便指了一个说,“就这个吧。”

      红色冲锋衣点了下头,冲档口的阿姨说:“两份石锅拌饭。”

      “我扫你吧,把钱转你。”廖阅说。

      红色冲锋衣掏出手机点了两下,亮出二维码,廖阅扫码后,眼前蹦出来一个血红的月亮头像,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真名的微信名——蒋傲霆。

      廖阅没多想,点了“添加到通讯录”,对方通过后廖阅转了钱,又说了声谢谢。

      蒋傲霆瞥了廖阅一眼,说:“不客气。”

      这家石锅拌饭没有石锅,米饭直接用一个大碗盛着,阿姨抓了几样准备好的蔬菜摆到饭上,然后从一堆煎好的蛋里夹出一个放到菜上,最后再挤上些酱就算是齐活了。

      阿姨把已经做好的一份递出来,蒋傲霆让廖阅先端。

      廖阅也没客气,他端着大碗,就近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不一会儿,蒋傲霆也端着碗走过来,问:“一起?”

      廖阅抬头看了他一眼,爽快道:“行啊。”

      蒋傲霆坐到廖阅对面,一边搅拌着碗里的饭和菜,一边打量着廖阅。

      “画画的?”蒋傲霆问。

      廖阅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的。”蒋傲霆的目光落在廖阅小拇指关节外侧磨出的茧子上。

      “也是。”廖阅笑了笑,用勺子挖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

      “画了几年了?”蒋傲霆问。

      “七岁开始学的。”

      “今年高几了?”蒋傲霆又问。

      “高二。”廖阅说着,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两口。

      “那快集训了,画室选好了?”

      "没,我不考美院。"廖阅摇头道。

      “为什么?”

      “我爸不让。”

      高一的时候,廖阅跟廖万德提过一次考美院的事儿,廖万德当场就翻脸了,砸着桌子跟他说想都别想,还警告他不许再动考美院的心思,否则就打断他的腿。

      实际上,廖万德没有真的打断廖阅的腿,却真的打碎了廖阅心中对美院抱有的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蒋傲霆问。

      “我能怎么想,”廖阅咽下嘴里的饭,平静道:“我……也挺理解我爸的,艺考烧钱,我们家就是普通家庭,没那么多闲钱,而且我爸打工不容易,我要是硬逼着他拿钱供我考美院,我也挺不是人的。”

      “嗯。”

      “不管怎么说,我爸也算是支持过我了,要不然小时候我连上兴趣班的钱都没有。”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不画了?”

      “正常高考吧,画画就当个爱好,也挺好的,我都看开了。”

      “既然看开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廖阅怔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说:“瞎逛呗。”

      蒋傲霆轻笑了一声,凝视着廖阅说:“你挺可爱的。”

      廖阅抬眼看了蒋傲霆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挺冒昧的。”

      “怎么?说你可爱,夸你,还不高兴?”蒋傲霆眼里露出些宠溺的笑意。

      “没到不高兴的程度,就是听着别扭。”

      “好吧,”蒋傲霆笑着说,“那为了表达歉意,我帮你看看画吧。”

      “看画?”廖阅犹豫了一会儿,颓丧道,“算了,我都不考了,看不看的,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耽误你工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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