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隔阂 ...

  •   “喂……爸”周延深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紧,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烦躁。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爽朗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延深啊,跟你说的与许家的姑娘联姻怎么样啊?那姑娘挺好的啊,知书达理,又生得漂亮,你们要是成了,对两家都有好处。”

      “爸,我不想……结婚。”周延深咬着后槽牙,将心底的抗拒挤出来,话音未落就被父亲打断。

      “什么不想!有时间你们去见一面好好聊一聊,别任性!行了,就这样,挂了啊。”

      伴随着“嘟嘟嘟……”的忙音,周延深盯着手机黑屏,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谢祁淮系着米白色围裙,正在水池边冲洗碗碟,水珠顺着他腕骨滑进袖口,这个场景本该充满烟火气的温馨,此刻却让周延深心里泛起苦涩。他轻叹一声,弯腰抱起在沙发边玩积木的谢祁洋,转身往儿童房走去。

      “洋洋,刚刚的事帮周哥哥保密好不好?”周延深将孩子放在卡通床单上,从口袋掏出草莓味糖果,“不告诉哥哥的话,下周带你去游乐园抓娃娃?”谢祁洋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拍得“啪啪”响:“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天正午,阳光透过周梓宁咖啡馆的菱形玻璃,在原木色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周延深坐在靠窗的卡座,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咖啡杯的金边,目光在落地钟与店门口之间来回游移。

      黑色轿车的车门被拉开时,他的呼吸滞了一瞬。许琳踩着七厘米的黑色细高跟下车,及肩的短卷发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栗色发梢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她身上的黑色紧身裙完美勾勒出玲珑曲线,深V领处垂落的碎钻项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女性的风情。

      “周先生?”许琳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指尖划过玻璃门的金属把手,冷气裹挟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香水味扑面而来。周延深慌忙起身,后腰撞得金属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许小姐,久等了。”他将精心包装的礼盒推过去,深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腕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许琳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解开丝绒蝴蝶结,掀开盒盖的瞬间,她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珍珠项链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每一颗都浑圆饱满,在暖黄灯光下流转着柔和光晕。

      “太精致了。”许琳将项链拎起,链子垂落在锁骨处,碎钻与珍珠交相辉映,“周先生很懂女孩子的心思。”她歪头轻笑,短卷发扫过耳际,眼尾的亮片随着笑容闪烁,“正好缺条配这条裙子的项链,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周延深扯出僵硬的笑容,喉间泛起一丝苦涩。落地窗外,谢祁淮抱着谢祁洋经过咖啡店,小家伙隔着玻璃朝他挥手,而许琳正在展示项链的搭扣,细碎的说话声像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他耳畔。这场被家族利益捆绑的会面,此刻正像精密运转的齿轮,将所有人卷入既定的轨迹。

      周延深的手指在桌下攥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透过玻璃窗,谢祁淮似乎察觉到什么,抱着谢祁洋驻足朝里张望。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与许琳璀璨的笑容形成刺目的对比。

      “周先生?”许琳疑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将珍珠项链重新放回礼盒,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看你心不在焉的,是工作上有烦心事?”

      “没什么。”周延深强撑着微笑,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在舌尖蔓延。他余光瞥见谢祁洋扒着玻璃往店里瞧,谢祁淮轻轻捂住孩子的眼睛,转身离开时,背影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许琳突然倾身靠近,黑色紧身裙的领口随着动作轻晃:“其实我爸也跟我说了,这是场家族安排的见面。不过...”她指尖绕着发尾,眼波流转,“我觉得与其谈生意,不如聊聊我们自己?听说周先生很喜欢音乐?”

      周延深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许琳会如此直白,记忆里那些被安排的相亲对象,大多端着架子谈合作、聊门当户对。“偶尔弹弹钢琴。”他不自觉放松了些,“小时候学过,现在很久没碰了。”

      “巧了。”许琳眼睛发亮,声音轻快,“我去年刚考完英皇八级,不过弹的都是古典乐,肖邦、拉赫玛尼诺夫之类的。平时在家一有时间就会练琴,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感觉所有烦恼都能消失。”她的语气中带着对音乐的热爱与陶醉。

      周延深的思绪不禁被她的话语牵引,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小时候在钢琴前的时光。许琳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有一次我弹肖邦的《夜曲》,弹着弹着,竟然没注意到窗外下起了雨,那雨声和琴音交织在一起,太美妙了。周先生,你有没有过类似这样沉浸在音乐里的经历?”

      周延深正欲开口回应,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好好表现,许家很看重这次联姻。”他盯着屏幕上的字,喉咙发紧。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雨水模糊了玻璃,将谢祁淮离去的方向晕染成一片灰蒙。

      “下周有场钢琴独奏会。”许琳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德国的青年钢琴家,曲目单里有我最喜欢的《月光奏鸣曲》。周先生...有没有兴趣一起?”她的眼神带着期待,又隐隐藏着小心翼翼。

      周延深正要开口拒绝,看到许琳眼中那一丝渴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场联姻背后家族的压力,也明白许琳或许和自己一样身不由己。

      “好。”这个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沉重。许琳惊喜的欢呼混着雨声,在咖啡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周延深望着她精心打理的卷发,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场荒诞的戏剧——他是被家族推上舞台的提线木偶,而许琳,大概也是另一个困在剧本里的角色。

      当晚回到家,谢祁淮正在厨房煮面。氤氲的热气里,他轻声问:“今天见面...还顺利吗?”周延深盯着他围裙上沾着的面粉,突然很想把一切都告诉眼前的人,却最终只是扯出个笑容:“嗯,许小姐...很有趣。”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谢祁淮转过身继续搅动锅里的面条,背影单薄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雨声吞没。而周延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无法重叠。

      钢琴独奏会的灯光亮起时,周延深盯着舞台上流淌的黑白琴键,恍惚间竟想起谢祁淮洗碗时水珠滑落的弧度。身旁的许琳穿着墨绿色丝绒长裙,身上的玫瑰香水味混着剧院特有的冷气,将他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氛围里。

      “第三乐章要开始了。”许琳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耳畔。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珍珠项链,那是上次见面后她常戴的配饰,“每次听到这段,都觉得像在和自己较劲。”

      周延深喉头滚动。他何尝不是在与命运较劲?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是谢祁淮发来的消息:“洋洋发烧了,39.2度。”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舞台上激昂的旋律突然变成刺耳的轰鸣。

      “抱歉,我有点急事。”他抓起外套起身,许琳惊愕的表情被抛在身后。深夜的街道飘着细雨,出租车在积水的路面疾驰,雨刮器来回摆动的节奏像极了他慌乱的心跳。推开家门时,谢祁淮正抱着裹在毛毯里的谢祁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医院去过了,医生说问题不大。”谢祁淮声音沙哑,“你继续去忙吧。”

      “我哪儿也不去。”周延深伸手接过孩子,谢祁洋滚烫的小脸贴在他颈侧,“洋洋别怕,周哥哥在。”谢祁淮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这个动作和他们小时候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谢祁洋终于退烧,在儿童房沉沉睡去。客厅的落地窗外,雨势渐小,路灯将积水照得发亮。谢祁淮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还没织完的毛衣,毛线团滚落在地。

      “其实你不用...”他开口又顿住,喉咙像是被毛线缠住,“许小姐很好,你们...”

      “别说了。”周延深突然打断他,心跳震得胸腔发疼。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谢祁淮每天清晨准备的早餐,想起他在深夜为自己披的外套,想起无数个无人知晓的温柔瞬间。

      谢祁淮猛地抬头,眼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就在这时,周延深的手机再次响起,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名字。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声音里,两个男人隔着昏暗的灯光对视,像被困在同一座孤岛上的困兽。

      周延深盯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屏幕蓝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父亲的名字伴随着震动频率,仿佛催命符般一下下叩击着他的心脏。谢祁淮慌忙起身,弯腰去捡滚落在地的毛线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接吧,别耽误了正事。”

      “我不想接。”周延深突然攥住他手腕,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谢祁淮僵在原地,被抓住的皮肤传来滚烫的温度,混着医院消毒水残留的气味,在空气中发酵成酸涩的味道。手机铃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家族群里跳出父亲的语音:“许家不满意你中途离场,明天带许琳回家吃饭。”

      谢祁淮抽回手,毛线团从膝盖滚落,在地板上滚出长长的轨迹:“你该听叔叔的话。”他起身要走,却被周延深拽住衣角,“阿淮,我们...”“别这样。”谢祁淮猛地转身,眼中泛起水光,“你是周家继承人,我只是个带着拖油瓶的...你清醒点。”

      “过几天我会搬走。”谢祁淮低头整理散落的毛线,声音平静得可怕,“洋洋的转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不会...不会耽误你联姻。”周延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冲上前抓住他肩膀:“我说过我不想联姻!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们之间隔着鸿沟?”

      “因为本来就隔着!”谢祁淮突然爆发,眼眶通红,“高中的时候你父亲上次撞见我给你擦药,他说的话你以为我没听见?‘别让穷酸气带坏延深’,我记到现在”记忆如潮水涌来,周延深想起那天父亲冰冷的眼神,想起谢祁淮强装镇定的微笑,此刻才惊觉那些沉默背后藏着多少刺痛。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拍打着玻璃,在窗上蜿蜒成扭曲的泪痕。谢祁淮挣脱他的手,转身走向卧室,背影在昏暗中单薄得随时会被风雨卷走。周延深跌坐在沙发上,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许琳发来的消息:“周先生,明天的家宴我该带什么礼物?”

      毛线团在地板上轻轻滚动,滚进阴影深处,就像这段小心翼翼的感情,终究要被现实碾碎。

      几天后的周家水晶吊灯将周家宴会厅切割成无数菱形光斑,折射在鎏金餐盘与银质餐具上,晃得周延深睁不开眼。周父端着威士忌杯,与许琳谈笑风生,冰块在琥珀色酒液里沉沉浮浮,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许琳黑色卷发别着珍珠发卡,每当低头浅笑,碎钻耳坠便在灯光下流转出冷冽的光。

      周延深死死攥着手机,掌心沁出的汗将屏幕边缘洇出深色水痕。他每隔十秒就解锁一次屏幕,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谢祁淮说“最近别联系了”。此刻手机在掌心亮了又暗,始终没有新的提示,心脏随着每一次熄灭的屏幕重重下坠。

      “延深啊,怎么了?怎么不开心啊?”柔软的女声突然从身侧传来。周母踩着珍珠高跟鞋优雅落座,月白色丝绸裙摆扫过他紧绷的膝盖,指尖轻轻搭在他发凉的手背上。她涂着豆沙色指甲油的手指拂过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度。

      周延深猛地抬头,撞进母亲温柔却洞察一切的目光里。宴会厅的钢琴声突然拔高,《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在雕花穹顶下盘旋,刺得他眼眶发烫。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妈,我没事,您去聊天吧。”

      “你这孩子,妈最懂你了。”周母轻叹一声,摘下珍珠耳环放在桌布上。金属边缘折射的冷光映着她眼底的疼惜,眼角细纹里藏着二十年婚姻的疲惫。她伸手将周延深额前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彻夜守在床边的模样,“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周延深的睫毛剧烈颤抖,一滴滚烫的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未发送的告白。他压低声音,像是怕惊醒某种脆弱的平衡:“妈……谢祁淮他不要我了。”话音未落,更多泪水决堤般涌出,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蹭花了眼下的妆容。

      周母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望向远处谈笑的丈夫,周父正指着墙上的家族合照,向许琳介绍周氏百年基业。她的声音里带着二十年婚姻积压的疲惫:“别因为家里的束缚放弃自己的爱情,妈本就不同意这联姻。当年你爸为了家族利益……”她握住儿子的手,指腹的老茧蹭过他的虎口,那是年轻时为他织毛衣留下的痕迹,“去追吧,别像妈一样,困在金丝笼里一辈子。”

      周延深猛地起身,古董雕花椅在大理石地面划出刺耳声响,餐盘里的红酒泼洒而出,在雪白桌布上晕开如血的痕迹。周父涨红着脸拍案而起:“你发什么疯!赶紧给我滚回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转角处截断成破碎的光斑。老旧小区的铁门虚掩着,锈迹斑斑的锁孔里插着半截断掉的钥匙。

      他冲上楼时,发现那扇熟悉的木门上贴着歪歪扭扭的便签——是谢祁洋稚嫩的字迹:“周哥哥,我们去别的地方啦!”寒风从开着的窗灌进来,吹散桌上散落的草稿纸。周延深捡起一张泛黄的画,画里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其中两个被黑色蜡笔粗暴地划掉,角落还有谢祁洋用拼音写的“好想周哥哥”。

      他跪在满地狼藉中,终于哭出声来。远处周家大宅的灯火依旧辉煌,暖黄色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将夜里映照得如同虚幻的梦境。而此刻的他,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孤魂,在空荡的房间里,听着自己的哭声撞在墙壁上,又碎成无数尖锐的回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隔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