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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家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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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穿着二中灰蓝色的冬季校服,不过年级和年级之间的样式有些许不一样,左右胳膊上都有两条很宽的斜杠,高一的是大红色,高二的是明蓝色,高三的是荧光绿,总之刺目的很,叫人一眼就能瞧清区别。
二月中旬的天阴沉沉的,跟刚开学的学生一样,提不起精神。
明乐迈着不情愿的步伐,慢吞吞的往前走。
沈泉风回眸看他,眉头微凝,不太满意的样子。
“干嘛?还指望我给你摆个笑脸啊?”
去做那种事情,相当于卖节操,卖尊严,他要是笑出来才奇怪呢。
沈泉风停下脚步,道:“可你以前都会笑。”
明乐扫视一眼四周,好似听到了个极有趣的笑话,短促的笑出声,道:“自愿和强迫能一样吗?”
听他语气,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不公。
沈泉风的目光变得幽怨,道:“你从前强迫我,会扯着我的嘴角往上拉,我不笑你就不让我回家。”
“……”
明乐的牙齿上下磕碰,想了半晌,没想出一句反驳的的话。
反正那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无非你强迫我我强迫你,无所谓了,他一挥手,道:“快走快走,天这么冷,我可不想因为迟到在外面挨冻。”
两人朝角落的器材室走去。
还没到门前,头顶响起了铃声,他们学校在上课前会播放两分钟的纯音乐,叫做预备铃,是告诉学生马上上课了,不管你在干什么,必须马不停蹄地往教室跑。
超市那边已经往外走出了不少人。
贺北时看了眼手表,遗憾道:“要上课了。”
听着遗憾,可嘴角那抹笑容怎么也按不下去。
明乐有些绝望,“那怎么办?”
“晚上放学一块走。”贺北时平静的说。
他抬手,大概是想摸一下明乐的脑袋或者脸颊。
余光瞥见,明乐抬起脚背照着他的膝窝就是一踢,眼眸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中气十足道:“滚吧你!”
这一脚用了至少七成的功力,还好沈泉风早有防备,使出了十成扎马步的力量,稳稳站在原地保持了风度。
别看明乐现在威风凛凛跟大老虎似的,到了晚上,说是化作一滩水都不为过。
沈泉风望着他奔跑的背影,眉眼渐弯。
刚好赶上上课铃的尾音,老师还没来,明乐走回座位上,见王宇轩冰棒还剩了半根,正弯腰在桌下啃呢。
开学第一天没怎么上课,第一节课班主任讲大道理,第二节课发新书打扫卫生,一阵折腾下来,也没什么学习的心思。
偏偏第三节课是英语,又不是高一的新生,大家知道他的惯例,一上来就开讲,先讲个昏天暗地把所有知识灌进你脑子里,之后再叫你慢慢消化。
消化个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们又不是录音机能回播。
二中的学生不比一中,七班又是普通班,属于次中之次。
不过不管任何地方都会产生第一名,优秀的苗子也不少,像今天主席台上演讲的那三位,人家是藏在鸡窝里能一飞冲天的凤凰。
而他们这群真山鸡只会咯咯哒。
坐下没两秒,明乐大呼小叫道:“谁翻我书包了,靠北啊!我作业怎么没了?”
半个班的人都转头看过来,他意识到自己没控制音量,连忙合手致歉。
后排有个兄弟道:“刚才课代表都收作业,王宇轩帮你拿出来交上了。”
那哥们嘴里也含着冰块,说话直往外冒冷气,大冬天的真会找罪受。
教室的空调才刚打开,屋里没多少暖气,明乐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盯着王宇轩,道:“我一个字没写你也给我交上去了?”
王宇轩显得淡定多了,啃完手里的最后一口冰棒,把木棍往后一抛,啪嗒一声,没扔准,砸在垃圾桶边缘弹回地上。
他悻悻的笑了一下,道:“就是因为你一个字都没写,我才给你交上去的。”
“什么意思?”
王宇轩道:“你傻啊,你连名字都没写,谁知道那是你的,反正都是卖废品,多塞几张纸还能压压称。”
“哦,”明乐恍然大悟,“有道理。”
班里五十多个人,寒假作业各科老师都不怎么看,全堆到老钱的办公室里去,满地都是,他还能一个一个的检查?
犹记得高一的班主任,收了作业在办公室放几个月,大扫除时让人拉走卖了小一百,直接充作班费了。这才是正道。
杨老师来得巧,他们小话刚说完,翻了翻英语书,这边窗外就出现了个人影,阴森森,揪了个嘻嘻哈哈的学生当典型,还没进教室呢就是一顿骂,把全班骂的没一个抬得起头来。
当然,进了教室他也没放过大家。
书往讲台上一甩,重重拍了拍桌子,道:“刚学第一天一个个的都耷拉着脑袋做什么?!把头抬起来!”
“高二下学期了你们知不知道,还当跟高一的时候一样?看到对面楼高三的了没,人家哪个不是勤学苦读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抱着书啃,六月他们一走,提枪上战场的就是你们了,还不当回事。”
“过几天就是百日誓师大会,你们也该跟着看看,看看人家什么精气神,和人家站一起比比,比比自己差了多少……”
半节课过去,一半人被骂后,上课开始发愤图强,一半人被骂后,没怎么入心,但表面也知道装模作样。
明乐属于后者,捧着本书,跟着讲台上那只手挪动的方向移动目光,熬过了四十分钟。
目送杨老师走远,班里长长呼了一口气。
学习的学习,去厕所的去厕所,打闹的打闹,睡觉的睡觉。
其实一顿骂很难改变什么,但这世界上又有蝴蝶效应,或许……真的能让一个学生的命运就此走上正途,但这个学生不会是明乐。
明乐的人生,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定型了。
他会驻守在滨江城,像奶奶一样,直到老死。
二中的走读生是可以留在学校吃午饭和晚饭的,大多数学生为了方便,都不会回家。
少有家住的很近的才会回去。
他和沈泉风都住在老城区前后街,是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明乐每天回家,家里有奶奶做的香喷喷的红烧肉,沈泉风每天不回家,他父母经常出差,回来了也是急匆匆的,做不了一顿热腾的饭。
到家的时候,店里还有不少游荡的学生,明乐站在柜台前,奶奶继续去厨房忙碌。
有时奶奶会让明乐先吃饭,吃完上楼睡一会,但明乐在学校睡得饱饱的,哪有那么多觉。
等学生少了,他们才进了里屋吃饭。
“今天上午你陈姨给我打电话了。”奶奶说。
陈姨就是沈泉风的母亲,明乐仰头,问道:“说什么了?”
“不是快高考了吗,你陈姨和沈叔都忙,顾不了小风多少,又担心他在学校吃不好,就和我商量,让小风以后放学跟你一起来家里,在咱们家吃饭。”
明乐露出不高兴的表情,道:“怎么前两年不见他们担心儿子吃不好,家里多一个人吃饭好别扭,奶奶你可别——”
奶奶是个精明人,比了个手指头,道:“你陈姨说交伙食费,一个月一千五呢。”
明乐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我去,那么多,咱家一个月也花不了那么多钱吧。”
奶奶笑了笑,拍案道:“下午放学你把小风叫上,头天上门我得做点好的,这样你陈姨给他打电话,他说吃的好,也叫你陈姨放心。”
是叫陈姨放心给钱吧。
一想到沈泉风那个冷面男要来自己家吃饭,明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其实很早以前,在他们上中学前,两家也是这么来往的,有段时间沈泉风几乎是寄养在小卖部,和明乐同吃同住一起写作业一起背书包上学,跟亲兄弟似的。
后来关系是怎么恶劣的呢?
好像是他上初一,沈泉风上初二。某个周末的晚上,他跑到沈泉风家里借电脑打游戏打到半夜,当晚就借宿到沈泉风床上了。
沈泉风也挺乐意,但两人睡了一宿,第二天人家态度来了个大翻转,直接冷着一张冰块脸让明乐走。
那之后他们就闹僵了。
到了高中,关系才有所缓和。
不过,这个缓和并非是指心理上,而是物理上。
奶奶看着他,道:“愁眉苦脸干什么?你小时候不是最乐意和小风玩吗?隔壁那谁家的孙子来找你和小风玩,你都不让人家进门,说会破坏你和小风的感情。”
明乐捂住脸颊,一副不愿意提及黑历史的模样,道:“奶奶,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您别老提,尤其是不准当着沈泉风的面提!”
“行行行,你把人领回来就行。”
想到之前答应沈泉风的,明乐又是一阵烦,刷碗的时候都格外用力,盘子要是长毛,这会也该被刷秃噜皮了。
傍晚,明乐等在高三的教学楼下,看那个人模狗样的人走出来,周围好几道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不满的蹙了蹙眉。
这帮人只看外表,丝毫不知道沈泉风暗地里多么卑劣。
他站在香樟树下不动,沈泉风自己走了过来,说话时眉头一挑,道:“找我?”
这不废话。
明乐“嗯”了一声,道:“你妈交了伙食费,让你去我家吃饭。”
“只交了伙食费啊。”沈泉风的语气有些遗憾。
刚好学校的每日广播响起来了,悠扬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明乐没听到他在嘟囔什么。
听到了也不会问,除了伙食费还能交什么?住宿费啊?
两人沿着河边往回走,明乐大步往前,就是不想和沈泉风并排,偏偏某人是个不长眼的,一路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到了家里,奶奶说让他上楼拿个什么东西,沈泉风被拉住一阵寒暄问候,明乐哒哒的上楼了,脱掉呼啦作响的校服外套,松了一口气。
他拿了东西刚要出门,忽然一阵风卷进来,带着清爽的味道把他按在了门框上。
脑袋磕在背后柔软的手掌上,被禁锢在狭小的怀抱里,他有些说不出的闷热和烦躁,道:“沈泉风,你特么就这么饥渴啊?!”
沈泉风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我等了一个寒假,明乐,别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