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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听见你的寂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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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程野站在校门口的值周岗上，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袖章上的"值周班长"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七点五十八分，还有两分钟早自习。
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了，程野正准备转身回教室，忽然听见围墙边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皱眉望去，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正利落地翻过两米高的围墙，落地时连书包都没晃一下。
"那位同学！"程野快步走过去，"学校正门还开着，翻墙属于违纪行为。"
翻墙的男生转过身来，程野这才看清他的样子——比自己略高半头，黑色T恤外套着一件松垮的校服外套，领口大敞，露出清晰的锁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挑衅。
"哦？"男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你要记我名字吗，班长？"
程野愣了一下，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对方却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他绷紧了下巴："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高三七班，周沉。"男生歪头笑了笑，"不过今天是第一天转学来，班长应该还没来得及拿到新生名单吧？"
程野的确没有。他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值周本："不管是不是新生，校规第七条明确规定禁止翻越校园围墙。周同学，你的班级和姓名我会报给德育处。"
周沉突然上前一步，程野条件反射地后退，后背几乎贴上了围墙。周沉比他高，这个距离让他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与之对视。
"程班长，"周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戏谑，"你扣子系那么紧，不热吗？"
程野耳根一热，还没等他反应，上课预备铃骤然响起。周沉已经退开，冲他挥了挥手："要迟到了，班长不回去管纪律吗？"
等程野回到教室，班主任李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身边正是那个让他莫名烦躁的身影。
"同学们，这是新转来的周沉同学，从今天起加入我们高三七班。"李老师环视教室，目光最终落在刚坐下的程野身上，"程野，你是班长，周沉就安排在你旁边吧，多帮助新同学熟悉环境。"
程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钢笔。他的座位在教室中间第四排，是所谓的"学霸区"，而此刻周沉正拎着书包向他走来，嘴角挂着那抹似有若无的笑。
"真巧啊，班长。"周沉把书包扔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看来我们要做同桌了。"
程野没有回应，只是把注意力转向黑板。但他能感觉到周沉的存在感强烈得惊人，那股若有若无的柑橘混着薄荷的气息不断侵入他的感官。
李老师开始讲解新学期安排，程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做笔记。忽然，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
【你的字真好看，跟打印的一样。——周】
程野皱眉，把纸条推回去，在下面写了一行字：【上课请认真听讲。】
纸条很快又回来了：【你耳朵红了。】
程野猛地合上笔记本，声音有点大，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他。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笔记本，决定无视这个莫名其妙的转学生。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程野正全神贯注地听讲，忽然注意到身旁的周沉似乎睡着了——他趴在桌上，脸朝向程野这边，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均匀。
程野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周沉的睡颜意外的安静，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显得有些脆弱。他的目光下移，发现周沉手臂下压着一本书，不是教材，而是一本《存在与时间》。
哲学书？程野有些意外。他正想仔细看，周沉突然睁开了眼睛。
"班长偷看我睡觉？"周沉用气音说，眼里满是促狭。
程野立刻转回头看向黑板，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烫。他听到周沉低低的笑声，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挠着他的耳膜。
放学铃响起，程野迅速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他今天要去医院看妈妈，没时间耽搁。
"班长跑这么快？"周沉靠在椅背上，长腿伸到过道上挡住了程野的路。
程野停下动作："请让一下。"
"你去哪？我本来还想请你带我参观校园呢。"周沉虽然这么说，但丝毫没有挪腿的意思。
"我有事。"程野试图从另一边出去，但周沉的书包又挡在了那边。
周沉歪头看他："什么事这么急？"
程野深吸一口气："私事。周同学，作为班长我确实有责任帮助新同学，但不是现在。明天我会找时间带你参观校园。"
周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吧，班长大人。"他收回腿，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野快步走出教室，直到离开学校大门才松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周沉能这么轻易搅乱他的情绪。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老师眼中的模范生，同学心中的榜样，冷静自持几乎成了他的标签。
但周沉出现还不到一天，就让他破了两次功。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程野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推开病房门。妈妈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杂志。
"妈，今天感觉怎么样？"程野放下书包，熟练地拿起床头的水壶去接水。
"老样子。"妈妈笑了笑，"学校怎么样？高三第一天还适应吗？"
程野一边给妈妈倒水一边点头："挺好的，我们班来了个转学生。"
"是吗？什么样的孩子？"
程野的手顿了一下："...挺麻烦的一个人。"
妈妈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怎么了？很少听你这么评价别人。"
程野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不太守纪律。"他转移话题，"医生说你下周可以做第二次手术了。"
等程野离开医院时，天已经全黑了。他想起明天要交的物理作业还没写完，决定回学校拿忘在教室的参考书。
夜晚的校园安静得可怕，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程野快步走向教学楼，忽然听到一阵钢琴声从艺术楼方向飘来。
这么晚了谁还在练琴？程野本不想理会，但那琴声太过凄美，像是一个人无声的哭泣，让他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方向。
艺术楼一楼音乐教室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程野轻手轻脚地走近，从窗帘缝隙中看去——
周沉。
他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表情是程野从未见过的专注与哀伤。那个白天里玩世不恭、处处与他作对的少年，此刻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程野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窥见一个不该被看到的周沉。
琴声戛然而止。程野慌忙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墙边的花盆。
"谁在那里？"周沉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
程野转身就跑，心跳如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逃，只知道此刻他不想被周沉发现。
就像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每个周末他都会来医院陪护生病的母亲；就像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模范生程野的家庭其实早已支离破碎。
他跑出艺术楼，在拐角处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班长？"熟悉的声音让程野浑身一僵。
抬头看去，周沉站在他面前，眉头微蹙："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野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月光下，周沉的眼睛像两潭深水，让他莫名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我...回来拿书。"程野最终说道，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干涩。
周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你从医院回来？"
程野瞳孔骤缩："你怎么——"
"你身上有消毒水味。"周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很淡，但我对气味比较敏感。"
程野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这不关你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周沉没有像白天那样穷追不舍地调侃他，只是点了点头："确实不关我的事。"他侧身让开道路，"你不是要拿书吗？教学楼快锁门了。"
程野犹豫了一下："你...刚才在弹钢琴？"
周沉的表情变了变，但很快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班长偷听啊？"
"我只是路过。"程野硬邦邦地说。
"嗯，路过艺术楼，在晚上九点半。"周沉点点头，明显不信，但也没拆穿，"那首曲子叫《G小调的巴赫》，如果班长感兴趣的话。"
程野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最后还是周沉打破了僵局："走吧，再不去拿书，我们俩都得被锁在学校里过夜了。"
回教学楼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但程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这一晚悄然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