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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庭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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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情怀博士，纪游，男，321岁。休眠结束后有生病症状，但检测结果一切正常，初步判定为心理状态导致的躯体化现象。观测期期间于地下五层正常活动，暂无异常征兆。”
法官盯着纪游。
纪游没有看他，而是对着“河马”刚刚的座位愣神。
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集在一个被审者身上。
可这位被审者鸦羽般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静静地对着一张审讯椅发呆，全然没有把庭审放在心上的紧张感。
这是一个神奇的现象。
陪审团渐渐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七嘴八舌地讨论起纪游。
法官看起来有点生气，板着脸敲了两下小锤子。
“无罪释放，基地中心可继续提供三周的旅馆单间使用权。”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内回荡着。
这个命令有点饶舌，我翻译了好半天，才读懂法官的意思。
那间窄小的旅馆是基地中心提供的……
他们虽然放了纪游，但马上就要收回他的居住地。
拜托，那只是一间天花板上还吊着蜘蛛的狭小旅馆！
扣扣搜搜的人类啊……
法官打了个手势，立马又有两个人过来要带走纪游。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刺激到的缘故，我诧异地发现纪游的脸色居然好看了一点儿，这让我十分担心。
怕不是回光返照？！
“稍等。”纪游突然开口了，他躲过两名警卫要来搀扶他的手，偏头看着法官。
法官不解地回望着他。
纪游鞠了一个躬，说：“关于河马博士的——”
“等等，我有异议。”一个更为强硬的声音横叉进来，打断了纪游的发言。
左边有个陪审团的成员站了起来。
他穿着一身浅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
周围还有两个人跟着他一块儿站了起来，是两个比较矮的卷毛。
“谢先生，您有什么问题？”法官忽略了纪游被打断的发言，问眼镜男。
眼镜男冷声道：“我对人文情怀博士这一职位的存在提出质疑。”
一时间，法庭里大家都不明所以。
法官皱眉说：“这是三百年前我们的前辈做出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
“没错。”眼镜男愉悦地附和道，但下一秒又开始发难：“但正因为他来自三百年前，我们无法确定他的思想是否符合正确价值观。”
“他的行为一切正常。”法官重申说。
眼镜男像只狡猾的狐狸，反问道：“行为是否可以代表思想？行为是否可以伪装？”
他拄着手杖从台阶上迈步下来，法官眉头紧锁，很严肃地说：“谢西，注意法庭纪律。”
谢西欠身鞠了一躬，来到了纪游身边。
谢西问纪游：“抱歉，您刚刚要说什么？”
纪游无视了这个小插曲，认真地对法官说：“关于河马博士的判决结果，我觉得不可行。你们没有问他为什么冒名顶替，不知道前因后果，怎么可以轻易地宣判死刑呢？”
纪游的话说完，法庭内忽然安静到落针可闻。
我看到四周人们都神色各异地打量着纪游，仿佛在看一头怪兽。
因为品种不通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一个个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但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
果然，谢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洋洋得意地拍着手。
“您自己看吧，法官大人。”谢西说，“如果我们放走他，无异于放虎归山。如果整个地下城，甚至整个基地的人都被他所影响，基地的日常生活还怎么维持？我们花了两百年构建起来的和平世界，是否就要——”
“够了。”法官打断谢西。
他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死死锁定着纪游。
法官问：“你有没有仔细阅读过基地居民守则？”
“苏醒后的第三天，接待员宣读过。”纪游说。
法官的声音中有了些愠怒，问：“第一条是？”
纪游沉默三秒，说：“基地中心绝对正确，绝对信任、绝对服从基地中心的任何安排。”
法官：“那你刚刚是在？”
纪游无话可说。
我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到这么严峻的地步。
老实说，我对人类的所有法律都没有一丝兴趣。但对于基地居民守则的第一条，任何一只猫都可以倒背如流。
这是一条时时刻刻都被宣传的口号。
不过在今天以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条何其威严的法律。
因为基地里压根没有人会去质疑基地中心，大家在乎的只有营养液的生产日期和牛肉是否涨价。
法官又坐了下来，和身边几个人开始讨论，而纪游也被重新塞到审讯椅上。
我看到另一边音乐博士已经开始浑身颤抖。
排在自己前面的三个人，两个死刑，一个在宣布被无罪释放后又押了回来。
他很绝望。
时间过去大概一刻钟，法官再次清了清嗓，说：“人文情怀博士，纪游，男，321岁。考虑到其行为违反基地居民守则，思想与正确价值观产生冲突。死——”
我急得要跳起来！
然而，“刑”字还没有说出口，右边人群里突然窜出来一个青年。
他在法官审视的目光中，递上了一张纸条，随后又转身登上台阶，重新回到了人群中。
法官仔细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意味不明地看了右边人群一眼。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无罪释放。”法官宣布道。
这个判决结果使得陪审团瞬间被炸开了锅，站在我们身边的谢西最为讶然。
他试图唤醒法官的多疑，挥舞着手臂说：“嘿！他刚刚已经在质疑基地的——”
“监察官将对他负责。”法官打断他。
谢西立马不再说话。
有人上来再次要带走纪游，临走之前，纪游把我抱在了怀里。
在走出法庭前，我朝右边人群中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压低的帽檐下，疑似顾老板的人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
“抱歉，我能问问监察官是谁吗？”在通往地下城的缆车上，纪游问对面两个警卫。
两个警卫交换了一个害怕的眼神。
纪游：“？”
我再次痛恨我的话不能被人类听懂，要不然我完全可以充当纪游的百科全书。
监察官……
基地没人不知道监察官。
这是基地中心的一个职位，但数量却少得可怜。整个基地，只有三位。
他们由基地中心挑选出来，据说当时准备了足足两百个生命作为样本。
这些生命从出生就活在基地中心的密切监视下，一言一行都被观察分析。
最终只有四个人通过这场漫长的考验。
而其中一个人在得知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只是人为的考验时，他崩溃地选择了自杀。
所以到最后，真正成为监察官的，只有三个人。
监察官负责捍卫基地安全，清除一切有可能威胁基地安全的隐患。
这个隐患可以是地下城的一个病人，可以是基地中心的一位高官，甚至可以是一只猫。
总之整个基地，除了指挥官以外，监察官有权利怀疑任何人，有权利清除任何人。
不过大家都不知道监察官的外貌，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只能在广场大屏上，看到被他们处决的人的名单。
这使得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无比正确。
因为监察官很有可能就在附近，他们必须时时刻刻都保持正确的行为举止。
而纪游在听完警卫的介绍后，蹙眉评价道：“这个职位真应该被取消。”
两个警卫顿时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敢附和，试图用开玩笑的轻松态度跳过这个话题。
其中一个警卫说：“如果某天您能成为指挥官，那么您将拥有取消这个职位的权利。”
另一个警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但您现在的目标，是努力在地下五层活下去，您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祝您好运。”
是的，自从走出法庭，纪游的脸就又开始失去血色，一路往孱弱的方向狂飙。
我甚至怀疑那个法庭是不是有什么魔力，纪游待在那里才能维持健康。
“谢谢。”纪游笑了笑，抱着我重新回到了地下五层，回到了那个狭小的房间里。
纪游又开始咳嗽。
我下意识地等着河马骂骂咧咧的关怀声响起。
……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河马”死了。
明明是少了一个误解我的人，我或许应该感到开心。
我看了看纪游下垂的眼睫——此刻谁都不开心。
纪游没有去做饭，我觉得他的身体可能支撑不了他完成这项活动。
他勉强给我煮了一个土豆，之后自己枯坐在沙发上，对着面前的《基地居民守则》咳个不停。
这个东西在基地随处可见。
每家旅馆的房间里，都被要求摆一份，我不知道纪游什么时候把它翻了出来。
我感觉这是我漫长猫生里最煎熬的时刻。
听着纪游的咳嗽声，我很担心，很着急。
我还在跳上书桌后发现了“河马”之前在这里写的东西——准确来说，是画的。
他画了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这让我感到更加难过。
好多情绪在我体内沸腾，很不舒服。
纪游应该一样吧，我想，他应该比我更难受一点——毕竟他还要承受这奇怪的病。
当我试图把“河马”的画叼给纪游看时，突然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