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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河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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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顾老板悄然送去了监狱。
车子驶入城内后，他呼叫了一位军官。
那位军官又带着我去了监狱，灰色的圆堡建筑物前守卫森严，他和狱守耳语了几句，我就被抱了进去，光明正大地送到了纪游所在的牢房。
不得不说，有大腿可抱的感觉真不错。
这让我对顾老板产生了一瞬间的好感，但这种好感在我看到纪游的时候瞬间被一扫而空。
纪游和河马待在一起，他虚弱地靠墙，坐在一片阴影里，冷白的灯光给他镀了一层疏离感。
河马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喂，外面捡到的一只猫，找谁的？”狱守故意大声说。
纪游似乎虚弱到听不见狱守的程度，依旧双眼紧闭地靠在墙上。
河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在原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举起了一只手，认领说：“我们的。”
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听到狱守开门的声音，附近牢房的犯人无一例外都激动起来，他们扒在自己的门上欢呼起来，手舞足蹈，错认为狱守接下来也会来给他们开门。
欢呼声一传十十传百，渐渐这一层都充盈着他们的兴高采烈。
纪游被这喧闹声吵醒，看见我在他怀里的时候，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还在梦里？”他不确定地看向河马。
河马摇头摊手：“我也怀疑我在梦里，但显然，我们俩不可能同时做着一个梦。”
纪游又把目光投向了我，而我冲他友好地喵了一声。
狱守关好门，又转身离开了。
那些一直热切注视着他的眼睛感到无比失望，我听到隔壁突然有人撕心裂肺地嚎了起来，又引发了一阵哀嚎风潮。
不过令人心颤的是，那些后来加入的人都不是跟风，没有一声嚎叫不充斥着绝望。
狱守突然又转身回来了，我能看到他的半个身子——因为他停在了隔壁牢房前。
砰——
一声枪响。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世界都归于安静，狱守再一次离开，但这次没人敢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很快有鲜红的血从隔壁牢房渗出。
很快有人来清扫这里的狼藉。
很快，大家都会遗忘，这间牢房里曾经关着一个怎样的犯人。
我对人类的恐惧快要死灰复燃，但好在，纪游叹息了一声，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脑袋。
“你觉得我们还能等到开庭吗？”河马僵硬地收回了目光，问道。
纪游犹豫了一下，说：“可以的。”
我能感觉到他其实也不确定，只是单纯安慰河马而已。
河马没有再说话，我们在沉默中各自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摘下了手上那枚戒指，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纪游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他想上去扶河马，但最终又靠回了墙上。
如果下一秒就会死的话，这一秒他不能阻止河马完成他自己的告别。
对着监狱里灰色的石墙，河马开口了，但他的话却是在问纪游。
他问：“你说过谎吗？”
纪游愣了半晌，诚实地回答：“嗯。”
“那你要来忏悔吗？”河马问，随即他补充道：“保佑我们下辈子不会来到这样的时代，也保佑我们不会去到地狱遭受酷刑。”
纪游松了一口气，安慰说：“博士，我们不会因为撒过几个谎，就被发配到地狱。谁的一生没有说过谎呢？”
“猫的一生！”我在一旁骄傲地回答。
纪游神情温柔地看了我一眼，对河马说：“你看，元宝都赞同我的看法。”
好吧，好吧。
河马飘忽地说：“我撒了一个谎，但我骗了很多人。”
纪游：“什么？”
河马又沉默了，他脸上依旧是那种痛苦后悔的神情。
“你要听一个故事吗？”河马话锋一转，问。
纪游：“您讲。”
“从前，有个王国被巨龙侵袭，国王选出三位勇士，派他们去密林深处，和巨龙决斗。三位勇士都一口应下，并以此为荣，他们期待着出发的日子。但就在出发前夕，第三位勇士看到自己温柔的妻子，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看到自己一家三口甜蜜的合照，他退缩了。
于是他找到了一个流浪汉，给他看自己的全家照，问对方：‘你想有个这样幸福的家吗？’
流浪汉点了头，于是这位勇士说：‘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去代替我和巨龙决斗。只要你杀死了巨龙，那你就会受到整个王国的敬仰，你可以拥有鲜花，金钱，以及一个比我还幸福的家庭。’
流浪汉答应了。
而第三位勇士带着妻儿悄悄离开了这里，去到另一个王国，依旧每天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纪游听完这个故事，说道：“但您不是第三位勇士，您很勇敢，您没有去找流浪汉，而是选择自己休眠。”
河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轻声道：“我很后悔。”
纪游无法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哪怕现在河马突然能听懂我说话，我想，我也对他说不出一个字。
我们不知道所谓的庭审究竟是什么。
但就目前被关押在死刑犯的牢房里来看，情况很糟糕。
我们在纪游时不时的咳嗽声中等了很久，久到四周鼾声此起彼伏。
就在我以为他们要把我们关到地老天荒的时候，有脚步声响起，手电筒的光刺眼地照了进来。
早上押送纪游的那两位军官走了进来，示意河马和纪游跟着他们出去。
在看到我的时候，他们脸上也没有多少吃惊的表情，我怀疑他们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抱歉，两位博士，基地中心内只有这一座监狱。”往出走的时候，其中一位军官解释道，“昨晚我们请来的博士中有个疯子袭击了金，所以今天不得不将两位安置在这里。”
这位军官说后面一句话时咬牙切齿，表情很难看。
我们走出了监狱，正值夜晚，在看到漫天闪烁的绿光的时候，纪游和河马都很吃惊。
“极光？”河马喃喃问。
两位军官对此习以为常，吐槽说：“几年前刚改的，监测站老是说如果有万一，夜晚疏通很危险，非要把星空改成警报灯。”
他们其中一位钻进了车里，另一位指了指夜空，说：“喏，绿色就是一切正常。要我说，红光永远都不会闪烁，外面那些怪物再厉害，都没有办法进到基地里面。不如改成星空，看着赏心悦目。”
“……怎么改？还有，什么怪物？”纪游迟疑地问。
军官：“监测站动动程序的事啦，很简单，怪物么——我也没见过，很危险就是了。”
基地中心的主要大楼是世纪塔。
通过两位军官，纪游和河马得知一级法庭在世纪塔27层，他们的庭审将在那里进行。
通过两位军官，他们还知道了——三百多年前的末日危机里，天灾过后就是病毒和变异狂潮，有很大一部分人类变成了怪物，剩下的人们退至各个基地内，通过这个全封闭式建筑得以幸存。
一路过来，河马眼睛瞪得比西瓜还大。
纪游表情管理堪称满分，但依旧可以使人察觉出他的惊讶。
世纪塔27楼，两位军官送我们到了电梯口，他们要上32楼。
“祝你们好运。”一位军官说，瞥见纪游惨白的脸色时，他误以为纪游是在害怕，安慰道：“不用担心，上次科学领域博士的庭审我们参加了，很轻松的。”
河马连忙上前，赶在军官要关闭电梯门时，打听问：“上次庭审的结果怎么样？”
“死刑，终身监禁，无罪释放——总之很多，都有吧。”
河马的脸绿了。
他转过身来木然地问纪游：“很轻松，指的是轻松地去死吗？”
纪游同样木然：“但愿能死得很轻松。”
*
一级法庭，我有幸依旧还和纪游待在一起，不过这时候纪游已经没办法抱我了——他和河马一样，都坐在审讯椅上。
四周阶梯状的席位上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他们有的身穿军方制服，有的穿着白大褂，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除了纪游和河马之外，还有几个人也被坐在审讯椅上。
范迪看到我的那一瞬间，目光霎时变得狠戾，我怀疑要不是此刻被固定在椅子上，他一定会跳起来杀了我。
纪游一直安静地等待着，目不斜视。
因为他的彬彬有礼，他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我看到右边最后方的人群中，有个人压低帽檐混迹其中。
熟悉的低马尾一扫而过，让我瞬间辨认出了他——顾老板也在！
身后厚重的大门突然被缓缓关上，周围一下子暗了许多。
“咳咳。”坐在最中心的法官开口了，他威严地审视着面前一行人，宣布道：“就休眠后博士的去向问题，一级法庭于观测期结束时已做出决定。庭审期间，几位博士若有异议，可以提出抗议，自行提案，由陪审团举手表决是否通过。现公布如下——”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了范迪身上，宣布道：“美术博士，范迪，男，337岁。观测期期间于地下城三层多次与人发生冲突，有袭警行为发生。因其社会价值提供为负，一级法庭做出如下判决——不予辩护机会，死刑，立即执行。”
范迪呆愣半晌，怒吼一声，张嘴要替自己辩护。
但立马有两个人过来强行带走了他，直到他被拖出法庭，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因为他的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像被捕的鱼一样徒劳地挣扎着。
范迪被拖走，法官又缓缓念道：“文学博士，姓名不详，男，年龄不详。”
我很吃惊，年龄不详勉强说得过去，但姓名不详是——？
他不是叫河马吗？
我看到河马绝望地闭上了眼。
“观测期间于地下城三层的一家裁缝店打工，具体职位为穿针。据观察，发现其根本不识字，冒名顶替河马博士。因其身份造假，一级法庭做出如下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法官念完判决，抬头审视着河马，问：“你是否承认自己身份造假？是否要为自己进行辩护？”
在纪游和我震惊的目光中，“河马”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承认，放弃辩护。”
在马上要被人押走前，他偏头眼眶湿润地对纪游说：“我很后悔答应了第三位勇士，但很高兴认识你，祝你平安。”
流浪汉被押去执行死刑了。
这里没有巨龙，没有金钱和鲜花，也没有他想要的家。
纪游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法官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