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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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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垂野，淮山上下笼罩于沉寂的暗色里，偶尔还能听闻几声细小虫鸣鸟腾。
顾自逸扶着树干站直，微喘着略一抬手说：“我突然发现，你很像风。”
柏安随他停下，就近坐在树干上，低眸：“什么风？”
“就，风啊。”顾自逸仰头看他一眼，五指张开举在半空，任沾染夜寒的晚风徐徐穿过指缝又自由而去：“像风，看似不存在，但只要多留意片刻，就能真切感受到存在。”
柏安沉思片刻忽然哼出声笑：“随你说吧。”
“嗯哼，我认可就是。”顾自逸轻轻一笑：“我休息好了，继续走吧。”
与刘娘短暂交流后，顾自逸临时提出想上山，柳狂华先是冷嘲热讽着调侃他的胆子，而后摆摆手说回去报信、稍后就跟上他，顾自逸笑着答应，然后随柏安往淮山山顶走。
想必过些时候，就能来几位院生了吧。
距山顶距离不远时，顾自逸直觉有些不太舒服，于是不知不觉间放慢步调，他紧紧抱住松云剑，偶尔还要背过手去轻轻抚摸浮雁剑，汲取其中正气后咬牙往前猛走。
柏安余光留意到他的动作，往前两步于他身前两步处问道：“害怕？”
“还好。”顾自逸挺直腰板，“我其实胆子没那么小。”
“嗯……”单就他在自己面前掉眼泪的频次来论，柏安不愿苟同，只静静看着他走向自己、快要相距无间时，突然“嘎吱”一声。
“！”顾自逸面色骤地发白，几乎是本能地腾空一跃。
柏安淡淡垂眸查看：一小截断树枝，被踩成两段稀碎。
所以事实仅是：顾自逸踩中了半截木枝——动静闹的，他还以为真撞见鬼了！
柏安：“……”
好在顾自逸的基本常识告诉他：一只鬼被踩中是不会发出“嘎吱”声的，他鼓起勇气埋头探看，看完那张绷紧的脸庞顿时绽开笑容，他轻拍胸脯：“虚惊一场。”
“我比较好奇，”柏安与他相距不过半拳，身量本身就高加之他与大地相隔寸尺，所以整体是自上而下直视顾自逸的，他声如寒冰：“你见过鬼？”
顾自逸望着他，真诚：“你不是？”
柏安微不可察地拧眉：“你怕我？”
“还好吧，你跟我印象里的鬼不太一样，没那么吓人。”顾自逸想继续往前走，但柏安就直直挡在他面前，瞧那张冷峻的“鬼”脸，可能不是特别想让路，他便善解人意地驻足，挺直脊背问道：“你们鬼还有攀比心？是想让我夸夸你吗？”
“不是。”柏安冷声：“只是想知道，你具体在怕什么？”
顾自逸微顿，他干净澈亮的眼眸里似翻过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随后他轻轻耸肩，嘴角牵出小抹弧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可能看多了吧。”
话落，他就没那么善解人意地直绕开柏安往前走。
柏安沉思片刻：那些大小鬼们现在都这么猖狂了？
他蹙眉，在心底留了两笔疑惑后便脚尖轻点、迅速追上那抹背影，而后于前引路。
“咚——”
仅半个呼吸之间，顾自逸又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住，那东西生生硌脚，他脚踝侧拐控制不住自己地往前猛扑，本能就要侧压身子以减轻摔伤时，他始料不及撞进一抹冷冽的风里。
唇间滞后性地溢出那声极轻的：“啊……”
匆忙之间他胡乱摁住柏安侧腰，与此同时后背啪呲涌上一阵后泛的冷汗与寒劲，顾自逸沉沉叹气闭眼，风呼呼的，其间似汹涌着无数道看不见的眼，他霎时手指用力攥紧，喊道：“柏安？”
“嗯。”柏安卡在他身侧的手轻动，示意他在。
顾自逸“嗯”了声，惊吓过度剥夺走他仅存的精力，他就着这个姿势往前凑了些许，侧脸轻贴在柏安胸膛，他声线颤抖：“我，等我缓缓。”
柏安偏眸：“嗯。”
时间流逝于风声里，渐渐失去可感的度量。
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柏安明确感觉到掐紧自己侧腰的手力道减轻、颤抖基本不存在后，他微俯身轻声：“能不能收了你的剑？顶着我了。”
顾自逸僵住：“……”
他低眸扫了眼：松云剑着实是突出了些。顾自逸抿唇，缓缓站直身子时用手拨开木剑，嘟囔：“你怎么就那么在意它呢。”
柏安沉默半晌，兀地出声：“想听实话？”
顾自逸眉梢飞挑：“你居然会有主动坦白的一天，”他追着往前一步：“你说你说，我定洗耳恭听！”
见状，柏安轻笑一声：“不想说了。”
“哎！”顾自逸顿时皱起脸，伸手本想一把把飞在半空的柏安拉回来，哪知一出脚又是“嘎嘣”一声！他顿时慌了，“柏安！”
柏安哂笑道：“以为鬼跟人一样蠢，会干躺着让你踩？”
“你……”顾自逸松气，他拽着柏安衣摆，鼓起勇气往脚边一看。
是一具白骨，骨架基本完整，除了手腕那侧被踩得碎裂。
顾自逸顿时就飞身而跃：“！！！”
柏安面不改色地蹲下身子，自头骨到趾骨一一看过，仰头看着顾自逸平静地说了句：“怎么，鬼在你心里是这形象？”
顾自逸喉头轻滚，他咽下唾沫别开眼：“不是。”
白骨躺在那里，不想被打扰般默不作声。
空气里略微发酵起一些无法形容，转眼柏安起身，两指勾住他下巴往上微抬，目光不如平常那般冷淡：“那是什么样？”
“……”
顾自逸被迫抬眸直视于他，沉默对峙良久他终究松了口：
“……应该和人很像，但一旦我看向他们的眼睛，就会有种从所未有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会让我甚至怀疑自己是真是假、是存在是不存在。”
两道目光在一起，一道清澈却织缠着战栗，一道平静却交绕着怜意。两人对视良久，想必饶是精明的读心算意者集聚于此围其细观、怕也分析不出这两道目光里几分情绪几分空白。
情绪失真，连自己都感知不到自己在喜在忧——但至少能感知到一种真切的存在。
谁也没有先一步退开避让，柏安听到自己在夜阑风细中轻轻发问：“那现在呢？”
“没有。”顾自逸回以淡淡一声：“很熟悉。”
……不知是脑子里哪根弦被绷断崩飞了，柏安在顾自逸不太经意间的软磨硬泡下，还是三言两语简短地回答了“为何在意松云剑”这个问题。
半刻钟后。
“也就是说，我现在其实能看见我原本看不见但你看得见的东西？”顾自逸坐在大白石块上，并拢的腿上放着浮雁剑，而他手中高举松云剑，目光如炬似要将其中秘密尽数解剖开来。
柏安点头：“嗯。”
“也就是说，当我向你举松云剑时，实际上这把桃木剑先一步伤的是我？”
柏安点头：“嗯。”
“也就是说，我这几日身体素质陡然下降，也是因为这把桃木剑变相损害着我的身体；也就是说，这也是为何我练个天水邀能给自己练个半死；也就是说，我原本有可能不受伤的？”
柏安略显麻木地点头：“嗯。”
他以为这些点都显然而已，不理解顾自逸为何反复求证。
顾自逸往外抛却松云剑，单手托腮皱弯眉眼：“……”他没想到这一路上松云剑实际害的是他自己！
沉思半天后顾自逸憋出一声：“哈？”
柏安平静地在他身前打坐，指尖绕剑面若冷画：“怎么？”
顾自逸两指相并，指骨扣在他膝盖上，严肃“诘”问道：“所以我不仅在用我的身体养你，你本该受的伤我还得帮你扛喽？”
柏安依然阖着眼，闻声也没作反驳：“这么想也没错。”
“……”顾自逸抿唇，往前探出前半身，凑近他小声说：“你们鬼，对于这种又吃又占的事，都这么理所当然、坦然自持的吗？”
柏安嘴角轻勾：“鬼在你心里形象有这么好？”他睁开眼，微一前倾，裹挟着一股寒彻骨肉的冷气向顾自逸压去，“好成这样你还怕什么啊？”
顾自逸下意识往后退让，但石墩让他退无可退，只能被迫回视，他在他过分凌厉的眼神直逼下支支吾吾一声：“不是对你这只鬼嘛。”
半数灵魂寄居于顾自逸身体，虽说一定程度上会让顾自逸凭空生出些许异于常人的气息，但总体无害，只要他不成天挂一身驱邪玩意儿来倒腾自己。
再加上，过段时间他便会彻底离开——想必短时间内，凭那把松云剑，顾自逸也能回到原初状态。
想及此，柏安起身，弯腰拾起那把朴素的松云剑，他双手平执木剑：“先收着。”
顾自逸看看木剑又看看他：“嗯？”
柏安淡声：“是想受点轻伤，还是等会招来满山的鬼，你自己选。”
“……”顾自逸接剑，心说话都这么说了他还有的选吗！
看他重新挂剑于侧腰，柏安屈指轻轻叩在他额中，“闭眼。”
顾自逸听话地闭上双眼，嘴上却反骨地发问：“干嘛？”
柏安没急着说话，而是相隔衣衫拉住他小臂，慢慢往前走：“试试凭气息感知，带你看看真正的鬼。”
“！”顾自逸登时就僵在原地死活不动弹了。
柏安拽了一下没拽动，顿时无奈一笑：“顾小公子，方才是谁自己胆子没那么小的？”
“……反正不是我顾若木。”
柏安：“嗯？”
半刻钟后顾自逸还是被半拖半拽地带着往前走，中途他按柏安所说阖上双眼、静静感知所谓他不需要知道但能本能认识的鬼气。
走着走着他轻耸鼻尖：“有味道。”
柏安不解：“什么味道？”
“臭味。”顾自逸伸手在鼻尖前扇了扇：“啊真挺臭的。”
柏安想也没想抬手提住他后衣领，淡淡说道：“走吧，顾小狗。”
顾自逸横过手指抹过鼻尖：“我没说谎，你别不信，你就没想过可能是你的问题，你们鬼是不是成天——”
他说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柏安停住步子与他并肩而站。
屏息凝气的无声里，自远而近传来声声啸尽云霄的“啊——”
鬼来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