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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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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药馆。
“黄氏铁匠铺?”
“是。”钱勤说道:“他们有相关信息提供,说是让你们等会过去一趟。”
“行。”钟策接过那张潦草到只有张草纸、几个墨字的“邀请函”,说道:“我再了解了解他们的想法。”
钱勤重重点头,临走前轻声说:“钟院生颇有我当年之风范啊。”
钟策眼角余光扫他一眼,心想:别,可别!
“新娘住山腰,新郎住山脚,素未谋面,是天降还是姻缘一线牵。不得不说这缘分比寺里的冷馒头还硬啊!”
柳狂华两腿交叠,坐得那叫一个大开大合,她补充道:“这是我觉得比较怪的点。”
“其他人呢?”钟策临时支起个“集思广益”环节,各自说说自认为不太说得通的地方。
叶晴细声细语:“按老杨所说,请和尚是为成婚驱邪,理由正当。那无极和尚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而是假道昙照和尚、还不着痕迹地弄晕了他呢?”
方漫关食指一伸:“我觉得他们的死法挺怪的,那女鬼不至于杀到一半换个杀法后面再换个杀法吧?”
凌恒抱剑支吾一声,说道:“我感觉那女鬼不像女的。”
众院生齐齐看向他:“?”
“谁家女郎咬人咬……”凌恒说到一半脸腾地臊红,他埋下头支支吾吾着:“就,就不像女儿家。”
柳狂华不愧是女中霸王江湖狂花,她直直往他两腿之间看去,笑道:“羞什么,给你咬掉半截了?”
“!”凌恒大抵平生都没如此出糗过,脸唰唰两道飞红,熟得像烂番茄:“没,没。”
“打住,打住——”钟策听不下去了,忙打断,饶有兴味地问道:“顾小公子怎么看呢?”
顾自逸单手托腮而坐,闻声抬眸道:“我比较好奇新郎他爹蒋征帆和新娘黄信怀的关系。”
钟策追问:“怎么说?”
“他心没了啊。”顾自逸眼眸清澈无比。
柳狂华插了一嘴:“不过那和尚心也缺得差不多了啊!你怎么就不好奇新娘和那和尚有啥关系?”
顾自逸自然而然:“新娘和尚年龄相差近十,而与穷困的蒋征帆相差二十余岁,明显后者关系更耐人寻味。”
凌恒吐道:“……当写话本子呢!”
柳狂华想也没想转头就怼回去:“实不相瞒比较起来,你与那女鬼更像话本子。”
凌恒满脸血色咔咔地掉:“你!”
“消停!”钟策及时打断,简单整合后说道:“这样,顾小公子与柳狂华一同去问问当初牵线搭桥的媒婆;柳德方漫关重回渡云寺再了解些情况;其余人与我去黄氏铁匠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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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要落不落之时谓之夕阳,夕阳西下,茶馆外人流匆匆。
柳狂华坐着坐着忽然站起身来,四处野望完拧眉呼道:“早约好时间了,这媒婆怎么现在都还没来?”
顾自逸闲逸地抿了口清茶:“一刻钟都还没有呢,柳女侠。”
“你脾性还真慢,耐得住等得起。”柳狂华扫他一眼:“可惜了,迟来的不是老娘。诶,顾小公子年方几何?家中有几位姊妹兄弟?可有心上人了?能谈婚论嫁了吧?”
“……”顾自逸一口茶水险些呛喷出去!等她说到词穷语尽,才小声玩笑一句:“柳女侠再说可就成刘女侠了。”
“啊?”柳狂华愣住,半晌反应过来今日来的那位媒婆恰好唤作刘娘,顿时笑喷了:“哈哈哈哈哈。”
茶馆内喧喧闹闹,只听片刻宁静后,于中传出一声报曲:“接下来一曲《踏莎行》,请诸君听去!”
紧接着绕梁之音轻旋而出,古琴丝弦作伴婉转非似人间调子:“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这破地儿还有唱曲儿的呢。”柳狂华掰开花生米往嘴里一掷,“怪凄凉的,顾小公子觉得呢?”
顾自逸略微朝后探身,目光擦过半闭的茶馆门和挤攘攒动的人头直直向内里正中望去,那处正翩跹着纷彩舞衫。
不过这曲调听着……莫名有些许的熟悉,他什么时候听过这类忧伤的曲儿?
“顾小公子。”“顾小公子?”“顾小公子!”
顾自逸从纷乱的思绪里挣脱,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喊你半天了,之前没觉着你还爱曲儿呢。”柳狂华面前那满盘盐煮花生已然告罄,她双手托腮双目炯炯:“我听说江城有些听曲处儿,尽是些美人儿,要不等任务结束你——来了?”
她最后半句话声音垮下来,听得出来兴致全无,甚至还有些兴致被打搅的不悦。
刘娘“啊”了声,那张惯常能说会道的嘴上下嘴皮乱碰了下,瞟了眼柳狂华后迅速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旁边视觉上温和谦逊、乖巧懂礼的顾自逸,问:“是你们吧?”
“是吗?”
“是啊。”
“……”钟策把那道剑眉皱起,而以往这个表情是用来思考河图洛书诸葛锁什么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近花甲年的男人,耳中又自动放映起他那句“那新娘是我姑娘吧。”
半晌,他心平气和地补充道:“可是新娘,今年才十五啊。”
黄识途愣住:“……啊?”
见吃瘪对象转移,钟策舒了口气,问道:“是什么信息让您产生这样的误会?”
黄识途往回坐了些许,一双黄茧遍布疤痕丛生的糙手胡乱交叠着,他面露苦色口含涩津:“我闺女叫黄姑,她好多好多年没回来了,我听到说那姑娘是位黄姓女子,就上赶着来了,没想到还是扑了一场空,见笑了。”
钟策立刻把头抬起来了:“能讲讲她的事吗?”
“没什么好讲的。”黄识途摇头,摇着摇着他双手捧脸,用力从上往下抹了一大把才哽咽着说道:“当初,她非要嫁给那个姓蒋的,我死活劝不动她,就想着嫁出去没人照应着,就多塞了些嫁妆。一开始还挺好的,过年还要回来走上一遭,后来还生了个女娃,我看黄姑过得还挺不错……”
“后来我突然听到说:姓蒋的跑了!老子当时一口血就冲到脑门,跑去他家一看:一个人都没了。哎这造的什么孽啊。”
钟策轻点头,追问:“他跑之前,黄姑和他相处如何?”
“他俩当年啊,关系不是不好,”黄识途说:“一年十二月,那姓蒋的至少有十个月都不在家,只有母女俩相依为命。但没办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我也是要情面的,所以没去把她们接回来……早知道后来那姓蒋的这么不是人,我就是挨了所有人的唾沫都要把黄姑她们接回来!”
“这样啊。”钟策把信息徒脑过完一遍,有些思绪似的,他起身正要执礼离开,目光从墙面一众铁器上划过时,他顿住,多余问道:“黄姑对铜铁什么的,了解吗?”
“当然,黄姑是个能干姑娘,不然为什么我当初死活不让她嫁给姓蒋的那破落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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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狂华见小食见底,一把按住碗身,用力往外一抛,紧接着相隔三桌外小二的木盘里“哐当”立了只白碗,又听她大声喊了句:“再上一碗!”
小二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只碗,才盯没一息,白碗就哗啦瘫成一堆碎渣:“……”
媒婆刘娘僵住身子往后退头,咽下大口口水,她没忍住嘴角往后一扯,汗颜心道:泼女子啊泼女子!
柳狂华给自己倒了碗茶仰头一口喝尽,一腿屈着踩在板凳上,她单手抹去漏了满下巴的水渍,朝刘娘一横眼:“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刘娘哆嗦着闭上了眼:“……”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柳狂华见状,转过头来厉声:“不是你给他俩牵线说媒的吗?当初具体是怎么个事,你一五一十都说不来,不能有半句假话。”
她声音好他娘的大!刘娘抱怨完,连屁股带板凳地往后退出一大截,还是不说话。
眼见柳狂华就要变柳狂花,旁边顾自逸往两人中间一横手,展颜轻笑笑如春风拂面,他轻声:“柳女侠,我来吧?”
“你来你来,”柳狂华往回一坐,发现余光里还能包住那个媒婆,端起板凳坐到了茶馆大门口,吆喝道:“我菜呢?”
才惊魂完的小二又惊一道,本欲塞给其他桌的菜利索一转,他忙塞给她:“女侠请用!”
柳狂华手一拈,往嘴里塞了一把牛肉,边嚼边朝他右肩一拍:“这还差不多。”
“嗯……”小二满脸胀红,他痛苦地收回好似碎掉了的胳膊,左肩高右肩低地艰难走向下一桌上茶。
“母老虎日后嫁不出去啊。”刘娘看着这一幕,幻痛地皱起眉头。
顾自逸轻声:“没事,她更喜欢姑娘。”
刘娘:“……”
“我说笑呢。”顾自逸笑了笑,眼波如秋水泛出层层逦迤:“您能跟我讲讲蒋流与信怀的事吗?”
刘娘望着他的眼睛,多看两眼老脸一红,她乐呵呵地说道:“是我牵的线,哎,没想到居然是门阴亲!要说这两家那是穷到一块去了,但光论那姑娘和男儿,是着实不相配的。但当我见了信怀,就觉得她长得很乖,和当初的黄姑很像——你应该不知道黄姑。”
顾自逸乖巧地:“嗯?”
“蒋流他爹蒋征帆,当初就是我为他和黄姑说的亲。黄姑多好个姑娘啊,我断是没想到那蒋征帆居然是个渣汉子,要是我知道这点,老娘这双嘴,怎么着也得用唾沫淹死他个负心的。”刘娘摆摆手:“说多了。我也是看他两家都有苦衷,一家愿意出钱,一家女儿郎美,才勉强说了两家媒……哪晓得这就……”
顾自逸歪头,抬手抽杯给她倒了小半杯茶,默默递过去。
“谢谢啊。”刘娘接过茶水,热乎乎的,她端着暖手没喝:“小公子你以后千万要记得。”
顾自逸轻顿:“嗯?”
刘娘语重心长:“莫作负心郎。”
顾自逸:“……好。”
“要么别招惹,要么负责到底。尤其是你这种俊公子,走哪都能招两只蝶,更要行正坐端。人这一生随时都在变,但过于内在的东西怎么都改变不了,你要喜欢人,就一定要喜欢内在本身就好的人,可别相信什么以后会好、发誓变好这类,嘴皮子一碰的事不中用的……”
顾自逸越听越迷糊,他隐隐偏过头去瞅身旁的柏安,见他轻阖双眼正凝气练功,垂于桌下的手微微一偏,正要玩闹似的落在柏安手背时,就听对面刘娘激昂一句——“千万记住了啊!”
“啊,”顾自逸迷迷糊糊:“记住了。”
“那就好,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俊的男子。”刘娘窃窃一笑:“我跟你讲个偏门消息。”
顾自逸拱手:“洗耳恭听。”
“蒋征帆不是个好东西,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跑了吗?”
“嗯……”他跑了?顾自逸怀疑自己漏听什么了,瞬间严肃地端坐,双手交叠落于膝盖挺直腰背竖起耳朵听。
“傍上富家女了。”刘娘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蒋流就是那富家女生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自逸凑上前极小声:“怎么着?”
刘娘激动得拍掌:“被赶出来了!”
顾自逸不解:“被赶出来了?”
“嗯呐。那富家女连种都不要了,连儿带爹一并赶出来的,这不灰溜溜回了淮村,屁颠屁颠还找我说媒,还塞一大把钱,不然没人愿意。你说说这,烂人到哪都过不好,该的他!”
顾自逸附和:“该!”
附和完,他紧急撤回情绪,轻轻问道:“不应该啊。”
刘娘嘴一抿,看负心汉似的麻木地看向他,那表情好像在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老娘的唾沫淹不死你!
顾自逸含笑:“蒋流年纪不小吧……揠苗了?”
“哈哈哈哈哈唉哟我的小公子,”刘娘瞬间就笑喷了:“你这就不敢想了吧!谁说定要在一起后才能生——所以我说让你千万别当负心郎,听到没有?又不是皇帝,到处乱生,人皇帝有钱有势,养得起养得好就是;一般人做不到就别硬享那个福了……”
顾自逸点头:“嗯。”
月上梢头,明波万里。
顾自逸闭眼,按着肩颈往后仰头,大幅度动作牵扯出一阵酸痛,他就着这个姿势艰难发声:“柏安。”
柏安立于他身侧,匆匆收回落于他长颈的视线:“嗯。”
“好累。”顾自逸伸手乱抓,勾到有实感之物时微微借力,含糊道:“你能不能,直接把那女鬼抓了?”
柏安摆袖冷声:“不能。”
“为什么?”顾自逸缓缓睁眼,而柏安正好垂头,上下两道视线蓦地相接。
柏安向下俯身,半拳之距时停住,他轻声:“算了,我可以带你去抓它。”
顾自逸眼眸透亮:“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