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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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顶灯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惨白的光将镜面劈成无数菱形碎片。
我盯着镜中那张失魂落魄的脸，后颈残余的水珠正顺着凸起的脊椎骨蜿蜒而下，冰凉的触感像条细蛇，钻进睡衣领口。
光斑在瞳孔里凝结成细小的冰棱，睫毛投下的蛛网裂痕中，十年前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
——凌年躺在浸透雨水的松木地板上，苍白的唇色与周围暗红的血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仿佛一幅被撕碎的油画。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镜面，蒸腾的水雾在玻璃上晕开又消散，留下蜿蜒扭曲的痕迹，像极了心电图最后的波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带来刺痛，却无法驱散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
我转身走向那个永远凝固的现场，松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声响。
第三块木板的接缝处，那道细长的裂痕依然狰狞地横在那里，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十年来，我用指腹无数次丈量过它的深度，将其刻进记忆深处。
墙壁上的油画还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画中的我们眉眼弯弯，似要把温暖从画布上扩散开来；
厨房架子上歪歪扭扭的陶杯，是我们初次尝试陶艺时的"杰作"，杯沿还沾着当年摔裂又修补的痕迹。
曾经的甜蜜如今都化作钝刀，一下又一下剐蹭着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冰凉的水突然溅在脸上，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
搅拌器在钢盆里机械地旋转，划出单调的漩涡，砂糖与黄油混合的甜腻气息裹着血腥味，在鼻腔里诡异地交织。
恍惚间，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他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伸手偷尝奶油，鼻尖沾着的那点乳白，像极了他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
“这次要放奥利奥夹心噢。”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尾音像根羽毛，轻轻扫过心口。
烤箱亮起暖黄的光，恍惚间与记忆中红蓝交错的救护车灯光重叠。
我握着金属勺的手不受控地颤抖，勺柄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印记，就像那个雨夜留在视网膜上的、永远无法褪去的伤痕。
十年时光悄然流淌，我仍深陷在记忆的牢笼里，难以自拔。
搅拌器持续发出嗡鸣，奥利奥碎屑簌簌坠入香甜奶油，奶油抹刀划过裱花袋纹路。
将点缀着糖片的蛋糕轻轻搁在原木餐桌上，春日的暖阳透过纱帘洒落，在糖霜表面镀上一层柔和光晕，却始终照不进我心底那片潮湿的角落。
窗外玉兰树缀满皎洁花苞，微风拂过。我望着沾着奶油的指尖，忽然看清这场持续十年的自我折磨。
或许，是时候捧着这份承载思念的甜蜜，去奔赴那场迟到已久的甜蜜约会了。
雨后的墓园浸在薄雾里，暮色如同被水晕开的墨汁，缓缓漫过第三排青石台阶。
我跪在三座并排的墓碑前，手指抚过冰凉的花岗岩，丝绸缎带在指间滑落的触感，让我想起他最后一次系围裙时，指尖拂过布料的温度。
风掠过松林，带来熟悉的雪松气息，父亲墓碑上的铜铃铛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惊飞的小鸟翅尖扫落一片银杏叶。
恰好盖住‘凌年’二字的刻痕，仿佛要将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抹去。
“周年快乐……年年。”防风打火机的蓝焰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不定，烛火将他的照片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却无法驱散墓碑上冰冷的阴影。
我把额头抵在粗糙的花岗岩上，青苔的潮气混着太阳残留的温度渗入皮肤，恍惚间又触到他沉睡时的体温。
睫毛扫过‘凌’字最后一笔的刻痕，像无数次拂过他微阖的眼睑。
远处树叶坠地的轻响，惊醒了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起身时才发现西裤膝盖处已洇湿一片，与十年前跪在血泊中染红的裤管重叠成命运的符号。
酒瓶磕在车门框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琥珀色的威士忌漫过瓶口，在金属表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第一口烈酒撞上喉管，灼烧的痛感与咸涩的泪水在口腔里交织，分不清是酒更烈，还是思念更苦。
泪水滴落在心口，在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像极了他血液浸透白衬衫时的模样。
空酒瓶滚落在脚垫上，发出孤独的声响，后视镜里，月光为墓碑群披上一层幽蓝的薄纱，最亮的那簇光芒，恰好落在他名字凹陷的刻痕里，仿佛是他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暗，彻底漫上车窗，将最后一丝天光吞噬殆尽。
我握着酒瓶的指尖早已失去知觉，冰凉的玻璃贴着掌心，如同握着他逐渐变冷的手。
滑落的液体是酒还是泪，早已无从分辨。
酒瓶在掌心微微发颤，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如同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每个深夜里隐隐作痛。
推开车门的瞬间，裹挟着寒意的夜风扑面而来，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恍惚间又听见那熟悉的呼唤，温柔而眷恋，像磁石般牵引着我，走向记忆深处那片永不熄灭的光。
路灯的光晕在雨洼里破碎成万千星辰，初春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沾在肩头又被风吹散。
远处长椅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件亲手织就的深灰色毛衣在风中轻轻摆动，针脚间的纹路里还藏着当年的温度。
微卷的发梢泛着柔和的光泽，在月光下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我的脚步骤然停滞，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直到他缓缓转身，月光淌过他的发梢，照亮那双盛满星辰的眼眸。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空轰然碎裂，他睫毛颤动时抖落的光尘，化作急促的脚步声，裹挟着熟悉的雪松气息将我紧紧包围。
这一刻，十年的时光仿佛从未流逝，所有的思念与遗憾，都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归宿。
我的意识在酒精的迷雾中浮沉，直到熟悉的身影撞进视线。
心脏猛地收缩，我下意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却在看清面容的瞬间，仿佛被滚烫的铁烙穿了心脏。
颤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将他推开，喉咙里溢出破碎的质问：“你是谁？谁叫你打扮成这样的？滚开！”
少年眉峰蹙起，眼底浮起薄怒：“？？，宋朝你什么意思？”
他说话时微扬下颌的弧度，唇角抿起的倔强线条，都与记忆里的画面严丝合缝。
可这份相似却像把生锈的刀，剜得我眼眶发烫。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带着自暴自弃的嘶哑：“离我远点！你凭什么模仿他？滚！”
他骤然红了眼眶，睫毛上凝着将落未落的水光：“！！，宋朝你怎么了？”那带着哭腔的尾音，终于将我筑起的防线彻底击溃。
指尖触到他颈侧真实的温度时，所有疏离轰然坍塌。
那一刻我知道，我认出了他。
胸腔里翻涌的疼与喜化作滚烫的泪，顺着他的肩颈蜿蜒而下：“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我喝醉了，别离开我……”
我将他死死箍在怀里，贪婪地汲取着属于他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分离的日夜都填补完整。
路灯在我眼前晕成破碎的光斑，连他的轮廓都氤氲着不真实的雾气。
哪怕此刻他是勾魂的无常，是噬骨的梦魇，我也甘愿将滚烫的心脏剖给他——这漫长岁月里，思念早把我熬成了一碰就碎的空壳。
“宋朝，你怎么了？我好害怕。”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刺入我最柔软的神经。
我颤抖着捧住那张熟悉的脸，指腹擦过他湿润的睫毛，恍惚间又回到无数个午夜梦回：“不怕宝宝，不怕，我在这儿呢。我们回家，好不好？”
夜风卷起我沙哑的呢喃，路灯下摇晃的影子纠缠成一团，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宿醉的幻境。
他轻轻推了推我沾着酒渍的肩膀，动作却带着记忆里独有的小心翼翼。
这个细微的触碰让我浑身发颤——多像从前闹别扭时，他佯装生气又舍不得真推开我的模样。
可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残忍的错觉？或许下一秒，他又会像烟、像雾，消散在黎明的曙光里。
“别走...求求你别走...”我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少年叹了口气，眼底盛满无奈与心疼，伸手替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回家，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回家...”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拉住他的手，踉跄着往熟悉的方向走。
月光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能延伸到时光尽头。
这一刻，我不敢回头，不敢质疑，只愿沉溺在这虚幻的温暖里，将这短暂的重逢，当作永恒来珍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