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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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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百科对于朋友的定义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十分友好的交际对象。这个解释十分抽象,柏陵对此的理解是,你于我有用,我于你也有所求,且至少不相看两厌的合作伙伴。
比如他和乔今安。
而他和这个综艺中的所有人都不过萍水相逢,他们的确很好,但……变成朋友实在是太麻烦且不必要,思考着思考着,他便又进入了梦境。
他身体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整日的高烧让他的骨头有些酸痛,头像坠了块铅球。
他这次梦到了母亲,那个温柔善良漂亮有才的女人。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母亲还是愿意笑的。母亲笑起来很好看,总是穿着一条长裙来接他放学,父亲偶尔会跟她一起来,在回家路上,父母总会提着他的手臂将他晃起来。
班里的同学总是羡慕他的父母长得漂亮,像电视里的大明星。那时候的柏陵怎么说的?
他说,我也长得漂亮,我以后也会是大明星。
等到他上三年级的时候,某一日父母在家里大吵一架,那次父亲把电视柜砸了,母亲把自己推到房间里去,柏陵在梦里又清晰地回忆起当年母亲的手,温热、颤抖,手背上湿湿的,那是母亲的眼泪。
对于父亲的记忆,柏陵总是模糊的,他平日就不怎么回家,总是忙工作,在那次争吵后,他回家的次数更是越来越少,直到一个夏日,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将他和母亲连带着行李运进了一个比他们学校还要大的庄园。
他的手臂上被挂上了一个黑绸子,母亲摁着他的脑袋鞠躬磕头。
他对于外公的记忆只有那张黑白照片,他记得,在看到那张照片后母亲就没再笑过了。
一开始柏陵对于这个巨大的庄园很是好奇,他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像电视剧中演的一样,被一个豪华有钱的家族接回去,从此过上衣食无忧,有钱有闲的生活,但那只是电视剧中的美好幻想。
父亲被这座庄园拒之门外,家里的亲戚们对他和母亲的到来表面热情,转身时鄙夷的眼神都不屑隐藏。
母亲不再笑了,他以为母亲是在想念父亲,于是找理由偷偷让父母在外面见面,但见过父亲的母亲反而更难过了,夜晚总会在房间里偷偷哭。
白天的时候,母亲也不愿同家里人同桌吃饭。她总躲在花房里画画,柏陵去花房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在画自己,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她说:“我总是舍不得你。”
但几年后的春日里,她还是从那个像困着长发公主的阁楼上一跃而下,留下一幅未完成的画。
那时候的柏陵不明白,他痛苦、难过、害怕,甚至怨恨,母亲为什么把他抛下,让他独自在这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家中活着。
长大后的柏陵才知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有人想过,让母亲如愿。
柏陵又走进了那片花房,母亲穿着条淡蓝色的长裙坐在画板前,他站在花房门口,远远看着。不远处的女人转过身来,还是记忆里那温柔的模样,嘴角带着笑,招手让他过去,柏陵没有动。
她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其实柏陵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开心。在戏外,在不用扮演其他角色的时候,他没有情绪。他可以接受任何事情的发生,也允许任何人的存在或离去。
“开心”他这么回答。
他想到了最近待着的地方,热情善良的帕孜勒一家,永远乐观的陶池、坚韧大气的褚臻臻、宽厚心细的冯阳和袁有容,他亲手迎接了新生命的太阳,还有那个像土地一般包容的男人。
遇到这些人,他应该开心。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母亲过得好吗?”
远处的女人没有答话,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拉长,然后扭曲直到被一片白光覆盖,柏陵没有听到母亲的回答,但他好像看见,母亲笑了。
他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脸。
睁眼,一束白光刺过来,紧接着这一只大手就覆在他的眼睛上方。
“慢慢睁,有光不要刺激到眼睛。”
是坤加勒克,他眼睛适应的过程中,听到对方和他说,“你现在温度已经彻底降下来了,医生说是刚换了地方水土不服,再加上身体虚弱着了风,才会一直高烧不退。”
医生?等柏陵眼睛适应了房间内的灯光,发现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旁边并排放着几张病床,角落里还有一台摄像机尽职尽责地记录着。
看他还迷迷糊糊的样子,坤加勒克拿了一个冰凉的苹果怼在他的脸上,柏陵疑惑地仰头看他,他动作一滞,快速移开目光。
“夜里看你又烧起来了,正好雨停,我就赶紧带你出来看医生。”坤加勒克一边解释,一边拿起水果刀开始给苹果削皮,“原本你的朋友也想跟来的,但他不会骑马,走夜路不安全就没有让他来。”
柏陵和他对了半晌,才发觉他说的那个朋友是那个酷似金毛的乐天小孩,陶池。
“他心地很好”坤加勒克正好将削完的苹果递给他,柏陵见状立马补上一句,“也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做的。”坤加勒克擦了擦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盯着柏陵低头咬了一口苹果,而后自己默默拿起一个,也咬了一口。
他因为生病的缘故,整个人在这惨白的灯光下看着都有些发透,像个玉瓷瓶子一样,一头长发稍显凌乱地披在身后。
坤加勒克走过很多地方,有些流浪者或者艺术家都爱留长发,染色、烫卷什么的,来表达自己的个性。但很少像柏陵这种,单纯的只是一头长发,漆黑柔顺,相片黑丝绸。
但更奇怪的是,这种一般只在女人身上能看到的头发,在他身上却不违和,反而平添了一丝让人想要窥探的欲望,坤加勒克觉得,他本身就像秘密。
“看病的钱,我后面找节目组还你。”
坤加勒克的思绪被他这句话拉回。
“好”他定了定心神答话,见柏陵又开始出神,主动开口,“在想什么?”
“嗯?”
“你总是话很少,很爱走神。”
“没有”柏陵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去讲自己梦到了去世很久的母亲,是一件很无厘头的事情,“我只是在想,我来这里之后,总是要麻烦别人照顾我。”
“需要别人帮助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我们还是人类。”
柏陵对他这个结论有些不解,坤加勒克看出后进一步解释:“人是一种群居性动物,没有人可以不依靠其他人就能独立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他总是需要些什么,物质、情感、关系什么的。”
柏陵继续发问:“哪有只靠着自己就能活下去的生物吗?”
“有啊”坤加勒克极其认真地回答,“草履虫。”
柏陵咬苹果的动作顿了好久,然后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坤加勒克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看柏陵还在笑,手撑着病床凑过去看他的脸,“有这么好笑吗?”
“有啊”柏陵学着坤加勒克认真的语气回答,苹果遮挡了柏陵一半的嘴唇,剩下的一半,因为咬过苹果的缘故被浸润,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就这么和他对视上,坤加勒克感觉自己的心脏跳错了一拍。
他原本只是看着对方的脸,但那一瞬间,他觉得如此直白地看着这个人是对他的不尊敬。
他太美了,坤加勒克不知道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合不合适,但在柏陵身上,他那一刻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
他也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无形中解开了柏陵心中的一个心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真正的可以摆脱一切只靠着自己就能在这个地球上生活下去的呢?就连地球,都是存在于太阳系中,同它一起,成为这个浩瀚宇宙中的沧海一粟。
人与动物,抑或者是动物与动物之间,都会在不经意间产生联系,更何况人与人之间呢?
“谢谢你,坤加勒克。”柏陵又咬了一口苹果,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想和你做朋友。”
哪怕只是一个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