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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醉卧沙场君莫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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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风,裹挟着砂砾,呼啸着掠过军营的帐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陆沉舟坐在营帐内,手中握着一只夜光杯,杯中的葡萄酒在烛火下泛着暗红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帐外,篝火熊熊,将士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喝酒,高声谈笑,琵琶声铮铮,弹的是《凉州曲》,曲调激昂,却又透着一股苍凉。
他低头看着杯中酒,酒面微微晃动,映出自己疲惫的脸——胡茬凌乱,眼窝深陷,眉间那道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这是三年前那场恶战留下的,箭矢擦过眉骨,险些夺了他的命。
“将军,再饮一杯!”副将李虎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壶新开的酒,脸上泛着醉意的红晕。
陆沉舟笑了笑,举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让他恍惚间想起了江南的水,想起了沈青霜酿的梅子酒。
“可惜啊,刚喝到兴头上,又要打仗了!”李虎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地摇头。
果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琵琶声,代替了号角,急促而尖锐——这是敌袭的信号。
陆沉舟猛地站起身,酒意瞬间消散,眼神锐利如刀。他抓起佩剑,大步走出营帐,冷风扑面而来,让他彻底清醒。
营地里,将士们纷纷放下酒杯,抄起兵器,翻身上马。有人已经喝得半醉,踉踉跄跄地爬上马背,嘴里还嘟囔着:“他娘的,就不能让老子喝完这杯?”
陆沉舟翻身上马,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列阵!”
马蹄声如雷,战鼓擂动,远处的沙尘已经扬起,敌军的铁骑正呼啸而来。
厮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间,鲜血染红了黄沙。陆沉舟的长剑挥舞,每一次斩击都带着凌厉的杀意。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酒未尽兴,战已来临;醉意未消,刀已出鞘。
战场上,有人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有人杀红了眼,怒吼着冲向敌阵。有人醉得太深,甚至还没完全清醒,就已经被长矛刺穿。
陆沉舟的副将李虎,刚刚还在和他痛饮,此刻却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胸口插着一支箭,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仿佛只是醉倒在了沙场上。
“将军……替我……多喝一杯……”李虎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酒囊,随即咽了气。
陆沉舟咬紧牙关,没有停下脚步。他知道,战场上没有时间悲伤,只有杀敌,或者被杀。
战斗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敌军退去,战场上尸横遍野,血腥味混着酒气,在夜风中飘散。
陆沉舟坐在篝火旁,沉默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身旁的士兵们或坐或躺,有人抱着酒坛痛饮,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直接醉倒,在沙场上酣睡。
“古来征战几人回?”他低声喃喃,仰头灌下一口酒。
是啊,自古以来,出征的将士,有几个能活着回去?他们在这里拼命厮杀,可家乡的父母妻儿,是否还在等他们?
夜深了,军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偶尔爆出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陆沉舟独自坐在帐内,手中握着那只夜光杯,杯中的酒已经凉了。他低头看着杯中的倒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沈青霜的脸。
她站在江南的渡口,一袭素衣,发间簪着那枚青玉簪,目光温柔地望着远方。
“青霜……”他低声唤道,指尖轻轻触碰杯沿,像是想要抚摸她的脸。
可是,酒杯冰冷,倒影破碎。
他苦笑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了。边关的战事永无休止,每一次出征,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如果能回去……”他低声自语,“我一定娶你。”
可是,这句话,他从未有机会亲口告诉她。
北帝这个缺德玩意儿,这次居然带着我幻化成两只绿头苍蝇!我扑棱着新长出来的翅膀,差点一头栽进营帐外的马粪堆里。
“夫君!”我气得用苍蝇语嗡嗡抗议,“你就不能变个蝴蝶什么的?”
北帝的复眼里闪过一丝促狭,六条腿稳稳扒在酒坛边缘:“蝴蝶太显眼,你难道想被那些兵油子抓去泡酒?”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一阵浓郁的酒香熏得晕头转向。只见营帐中央,陆沉舟正握着夜光杯出神,葡萄酒在杯壁挂出殷红的泪痕。
我忍不住凑近杯口,结果被酒精味冲得一个趔趄——作为苍蝇的嗅觉可比人类灵敏百倍,这简直像被灌了一缸二锅头!
“小心!”北帝突然拽住我的后腿。原来有个醉醺醺的士兵正抡着巴掌拍过来,带起的掌风差点把我掀翻。
我们慌不择路地飞向帐篷角落,却不慎撞进蛛网里。我眼睁睁看着八条毛腿的蜘蛛逼近,北帝的翅膀突然迸出冥火,把蛛丝烧出个窟窿。
最要命的是旱厕!作为苍蝇的本能让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兴奋地朝着那团发酵了三天的“美味”俯冲。北帝当场用前足捂住我的复眼:“夫人冷静!你回去还想不想亲我了?”
好不容易飞回陆沉舟身边,正赶上他展开家书。
我停在他虎口的茧子上,看清了信纸上晕开的墨渍——是沈青霜的眼泪。
这个铁骨铮铮的将军突然用铠甲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把信纸按在胸口时,我分明看见他中指上缠着褪色的红线,正是江南女儿家系的同心结。
“现在能带他走了吧?”我急得在北帝头顶盘旋。突然帐外传来敌袭的号角,陆沉舟条件反射般抓起佩剑,剑穗上挂着的青梅核磕在案几上——那是沈青霜小时候塞给他的“护身符”。
北帝轻叹着用翅膀拂过我的背脊:“你看他剑柄上刻着什么?”我凑近才看清,斑驳的铜纹里藏着“死当长相思”五个小字。原来这傻子早把遗言刻在了随身兵器上。
回地府的路上我气得翅膀直抖,北帝变回人形把我裹进怀里哄:“他们得在第七世的白梅树下重逢,这是三生石上刻好的姻缘。”
见我还在赌气,他突然含住我的耳垂低语:“要不……为夫现在就带你去三生石上刻我们的下一世?”
知道他又在哄我,他作为阴间冥司主宰地狱的神灵,鬼族的第一强者,天尊级别人物,可以号令整个中三族,最不相信命运,曾经喊出“我命由我”的豪言,就不可能有下一世,下下一世,甚至下下下下……世的,又何来轮回一说!
当天庭和地狱重立二十诸天后,酆都大帝早已经成为地狱界的天尊。
我红着脸去掐他腰间的软肉,却摸到块硬物——他竟偷偷把陆沉舟剑穗上的青梅核顺回来了,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微光。
翌日清晨,号角声再次响起。
陆沉舟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黄沙上,像是铺了一层血。
“将军,该出发了。”亲兵低声提醒。
他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这一战,他没能回来。
箭雨如蝗,他的胸膛被三支利箭贯穿,鲜血染红了战甲。他倒下的那一刻,眼前浮现的,依旧是江南的渡口,依旧是那个等待他的女子。
“青霜……对不起……”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风沙掩盖了他的尸体,也掩盖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