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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其实他早已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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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总是绵长而温柔,像是一首永远唱不完的旧曲。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色。沈青霜站在渡口,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残梅,早已褪了颜色。
她望着江水,目光平静,却又像是穿透了岁月。
“小姐,回去吧,天凉了。”丫鬟轻声劝道。
她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间的青玉簪。这枚簪子,已经戴了二十年。
江水悠悠,远处有渔歌飘来,又渐渐消散在雨雾里。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日复一日地站在这里,仿佛只要再等一等,那个人就会乘船归来,笑着唤她一声“青霜”。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某个雨夜,陆沉舟的魂魄曾站在她身后,想要伸手触碰她的肩膀,却只能穿过她的身体。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却被风吹散。
她似有所觉,微微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渡口,和飘摇的雨丝。
塞外的风沙如刀,刮过荒凉的战场。
陆沉舟的尸体被黄沙半掩,鲜血早已干涸,凝结在铠甲上,像是一幅狰狞的画。他的手指微微蜷曲,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谢必安和范无救站在他身旁,一黑一白,如同阴阳的分界。
“该走了。”白无常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陆沉舟的魂魄挣扎着,不肯起身。他的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见那个站在渡口的女子。
“让我……再看她一眼……”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磨砺过千万遍。
黑无常叹了口气,铁链哗啦作响:“阴阳两隔,你看得见,她却看不见你。”
陆沉舟的魂魄被强行拖起,可他的目光仍死死盯着江南的方向。
沈青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渡口,雨丝如雾,远处有人影缓缓走来。那人穿着残破的铠甲,身上带着血,可他的眼神温柔如初。
“沉舟?”她轻声唤道。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一阵风吹过,他的身影如烟般消散。
她猛地惊醒,窗外雨声依旧。
她不知道,就在刚才,陆沉舟的魂魄真的站在她的床前,想要触碰她的脸,可他的手指只能穿过她的发丝,如同穿过一场虚无的梦。
忘川河的水泛着幽暗的光,亡魂在岸边徘徊,哭声凄厉。
陆沉舟站在桥头,不肯往前。
“喝下这碗汤,前尘往事,便都忘了。”孟婆的声音苍老而平静。
他摇头,目光固执:“我不能忘。”
白无常叹了口气:“执念太深,苦的是你自己。”
黑无常的锁链微微收紧:“你已经死了,她还在活着,你们注定无缘。”
陆沉舟沉默良久,终于接过汤碗,可就在他要饮下的那一刻,一滴泪落进碗中,荡起涟漪。
他终究没能喝下去。
多年后,江南的渡口,白发苍苍的沈青霜依旧站在那里,望着江水,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她不知道,她等的人,早已埋骨黄沙。
她只知道,自己还在等。
等待,已经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意义。
许多年后,沈青霜病逝于江南的老宅。
她的魂魄飘过黄泉路,路过忘川河,站在奈何桥头时,孟婆递给她一碗汤。
她低头看着碗中的倒影,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遥远的彼岸,望着她。
“我是不是……在等谁?”她轻声问。
孟婆没有回答。
她仰头饮尽,前尘往事,如烟消散。
而在轮回的某一世,某个江南的雨天,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与一个戎装少年擦肩而过。
她的发间,簪着一枚青玉梅花簪。
他的剑穗上,系着一颗褪色的青梅。
他们同时回头,却又同时茫然。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永远遗忘在了时光里。
忘川河的水波在镜像中荡漾,映出江南烟雨朦胧的渡口,沈青霜的白发在风中微微飘动,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那枚青玉簪,浑浊的双眼仍固执地望着江水尽头。
“喵呜——!”杰瑞突然炸毛,黄狸花的尾巴高高翘起,琥珀色的瞳孔里燃起愤怒的火光,“这算什么破结局!老子挠死那个写命簿的!”
米妮蜷缩在我膝头,银渐层的毛发被泪水打湿,小爪子不停地抹着眼睛:“喵……他们明明那么相爱……”
我的心揪成一团,转身扑进北帝怀里,攥着他的衣襟闷声控诉:“太狠心了……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他们?”
北帝轻叹一声,宽大的手掌抚过我的发顶,指尖在我耳畔流连,带着安抚的意味:“莫急,他们的故事还未结束。”帝君潇洒地一挥衣袖,展现给我们面前一个又一个转世轮回的镜像——
第一世:青梅枯萎,竹马老去
镜像中的画面流转,浮现出新的景象——仍是江南水乡,仍是桃李春风,只是这一世,沈青霜成了绣坊的哑女,陆沉舟则是街角卖字画的穷书生。
他们每日在巷口相遇,她低头绣花,他提笔作画。
直到战乱爆发,他被迫从军,临行前塞给她一幅未完成的画——江南烟雨,小桥流水,唯独缺了桥上的人影。
“等我回来,再补上你。”他比划着说。
可她等到白发苍苍,他再未归来。
“喵!又来?!”杰瑞气得直刨镜像,爪子划过水面,荡起涟漪。
第二世:将军百战死,红颜守空闺
这一世,他是戍边将领,她是将门之女。
大婚之夜,边关急报,他连夜出征,只留下半块玉佩为信。
十年后,她听闻他战死沙场,便在他坟前种下一棵梅树,从此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米妮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忘川,我咬着唇往北帝怀里钻,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温热的掌心覆在我眼前:“再看下去?”
我偎在北帝的怀里,用力点头。
第三世:擦肩不识,陌路相逢
这一世,他们终于相遇,却不相识。
她是茶楼的说书人,他是过路的镖师。
他坐在角落听她讲完一段《长恨歌》,放下一粒碎银离去。
她抬头时,只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这算什么缘分!”杰瑞暴躁地甩着尾巴,米妮已经哭得打嗝,小爪子死死扒着我的衣袖。
北帝的手指轻轻点在镜像上,画面再次变幻。
第四世:同窗共读,阴阳两隔
书院里,他们是同窗挚友,朝夕相对,却始终未敢言明心意。
后来他进京赶考,染病客死异乡。
她得知消息后,将他留下的诗稿埋在了桃花树下,终身未嫁。
“够了够了!”我捂住眼睛,北帝却低笑着拉开我的手:“再忍忍,快好了。”
第五世:戏子情深,将军薄命
这一世,她是戏台上的名伶,他是台下的将军。
她唱《霸王别姬》,他听得入神,散场后赠她一把匕首:“若有一日国破,你用它保全自己。”
后来敌军破城,他用身躯挡在戏楼前,万箭穿心而死。
她握着那把匕首,在台上唱完最后一曲,自刎殉情。
米妮“呜”地一声把脸埋进我的臂弯,杰瑞的胡子一抽一抽的,骂骂咧咧地挠着北帝的袍角泄愤。
第六世:药童与医女
这一世,她是山野医女,他是她捡回来的药童。
她教他识百草,他替她尝百毒。
后来瘟疫肆虐,他为试新药中毒身亡,她抱着他的尸身跳下了悬崖。
“这比上一世还惨!”我气得捶北帝的胸口,他却捉住我的手,轻笑道:“马上就好了。”
第七世:白首不相离
镜像中的画面终于变得明媚——春日的江南,桃花灼灼,沈青霜一袭嫁衣站在桥上,陆沉舟骑着白马而来,身后是十里红妆。
这一世,没有战乱,没有离别,他们青梅竹马,顺遂平安。
他下马执起她的手,将青玉簪重新簪入她的发间:“这一世,我哪儿都不去。”
她笑着落泪,身后是满城欢庆的喜乐。
“这还差不多……”杰瑞哼哼唧唧地趴下来,胡子终于不抖了。米妮蹭了蹭我的手腕,泪汪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长舒一口气,仰头看向北帝:“所以他们终于圆满了?”
他含笑点头,指尖轻轻抹去我眼角的泪:“七世劫难,换一世相守,值得。”
北帝挥手散去镜像,寝宫内重归宁静。九幽灯的青光温柔地笼罩着床榻,杰瑞蜷在枕边,胡子偶尔翘一翘,尾巴还时不时甩一下,显然还在为沈青霜和陆沉舟前六世的憋屈耿耿于怀。米妮已经团成银灰色的毛球,在小窝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北帝将我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榻上。我窝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终于安心地闭上眼。
他的吻落在我的眉心,低沉的嗓音带着催眠的魔力:“睡吧,今夜没有别离,只有好梦。”
窗外,忘川河的水声轻轻拍岸,像是一首亘古不变的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