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坦然面对又何妨 ...
-
夜色渐深,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瑞阳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最新的案件卷宗,兮颜枕在他腿上,发丝散落在他的睡裤上,像铺开的绸缎。
“今天引渡程序走完了。”瑞阳的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长发,“江涛要求见你一面。”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理解,“他说有些关于福利院捐款的细节......”
兮颜翻过身来,仰望着丈夫的脸。
灯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边,那些曾经因为提及江涛而紧绷的线条,如今已经完全舒展开来。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你想让我去吗?”
瑞阳捉住她的手,在她掌心印下一个吻:“这是你的决定。”他的眼神坦荡而温柔,“我知道你们之间…...有些东西是超越这些恩怨的。”
这句话让兮颜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想起年少时江涛背着她穿过雨巷的宽阔肩膀,也想起瑞阳为她挡下子弹时毫不犹豫的背影。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却都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过她。
“那…...你陪我一起去?”她轻声问。
瑞阳笑了,那笑容里再没有往日的阴霾:“好。”他俯身将她搂进怀里,“不过我得提醒你,那家伙看到我们一起来,脸色一定很精彩。”
兮颜在他胸口闷笑,呼吸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瑞阳感受着这份温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醋意多么幼稚——真正的爱情从来不需要比较,就像此刻怀中的温度,真实得不容置疑。
夜深了,瑞阳轻轻为睡着的妻子掖好被角。
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头柜的照片上——那是他们和小轩在游乐园的合影,三个人笑得没心没肺。
他忽然想起今天在审讯室外看到的江涛,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隔着玻璃望向天空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钢厂里仰望飞鸟的少年。
瑞阳轻轻上床,将妻子拥入怀中。她的身体本能地寻找最舒适的位置,像两片完美契合的拼图。
在这静谧的黑暗里,他终于完全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理解;不是比较,而是包容。
就像江涛对兮颜的执念,就像他对兮颜的深情,都是生命馈赠的不同礼物,让他们的爱情在历经风雨后,反而更加通透纯净。
探视室的玻璃窗像一道透明的银河,将三人分隔在两个世界。江涛穿着橙色的囚服走进来时,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当他看到玻璃对面并肩而立的瑞阳和兮颜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那个曾经只属于他的位置,如今站着一个能光明正大牵她手的男人。
“哥——”兮颜轻轻唤了一声,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江涛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坐下时,手铐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轻响,像是为过往岁月画下的休止符。
江涛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兮颜的轮廓,从她泛红的眼角到微微颤抖的唇瓣。
当视线移到她和瑞阳十指相扣的手上时,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看来…...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瑞阳沉默地退后半步,给这对曾经的兄妹留出空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江涛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作释然。
他忽然挺直脊背,镣铐哗啦作响:“瑞阳。”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直呼其名,“我这辈子坏事做尽,但把颜颜交给你…...是对的。”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江涛脸上投下铁栏杆的阴影。
他说话时喉结滚动,像是要把二十年的执念都咽下去:“福利院的捐款…...已经安排好了。用你的名义。”最后四个字是对瑞阳说的,带着某种仪式感的交接。
探视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江涛突然用戴着手铐的手拍了下玻璃。兮颜下意识将掌心贴上去,隔着一厘米厚的透明屏障,他们的指纹短暂重叠。
“要幸福啊。”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为她摘星星的涛哥。
走出监狱大门,初夏的阳光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兮颜的眼泪终于决堤,那些在钢厂家属院的童年记忆,那些雨夜里他背着她奔跑的温暖,全都化作滚烫的泪滴在瑞阳肩头。
瑞阳只是更紧地搂住她,任她的泪水浸透警服——他知道,有些告别需要眼泪来见证。
行刑那天下着细雨。
瑞阳请假陪兮颜去了郊外的寺庙,当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时,她正将一朵白菊放进流动的溪水。
瑞阳撑着黑伞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朵花随波远去,就像某个雨夜里,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背着发烧的小女孩,消失在巷子尽头。
回家路上,兮颜突然停下脚步。
雨已经停了,天空透出一抹罕见的蓝。“瑞阳,”她望着天边将散的云,“下个月是小轩生日,我们带他去迪士尼吧?”
瑞阳怔了怔,随即温柔地笑了。
他明白,这是她告别过去的方式——用新的幸福覆盖旧的伤痕。
当他们的影子在雨后积水里交融时,远处监狱上空的云层正好裂开一道光,像极了当年钢厂上空,那个少年和小女孩一起放飞的风筝。
那一夜,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卧室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交织。
瑞阳将兮颜整个圈在怀中,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仿佛这样就能堵住所有正在溃堤的悲伤。
可她的眼泪还是浸透了他的臂弯,滚烫得像是要灼穿皮肤。
“我明明…...见过他手腕上的伤疤......”兮颜的声音碎在黑暗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紧枕套,“那年他给我过生日,袖口沾了血…...他说是搬钢材划的......”
她的哽咽突然变成压抑的抽泣,肩膀在瑞阳掌心下剧烈颤抖,“我为什么…...没发现那根本是…...是刀伤…...”
瑞阳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喉结滚动着咽下所有无用的安慰。
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太轻——轻到承载不起一个女孩对兄长的愧疚,轻到无法丈量生死之间的沟壑。所以他只是收紧了手臂,让两人的心跳在黑暗中同频。
当窗外的树影从漆黑变成深蓝,兮颜的眼泪终于流干。
瑞阳的唇轻轻擦过她潮湿的睫毛,尝到咸涩的滋味。
他想起最后一次审讯时,江涛把玩着兮颜还给他的那枚褪色的安全徽章说:“告诉她…...那枚弄丢的安全徽章,我其实一直收在铁盒里。”
“未来有我在。”瑞阳贴着兮颜汗湿的额头低语。
这句话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清晰,既是对怀中妻子的承诺,也是对某个永远停留在雨夜的身影的回应。
他感觉到兮颜的手指慢慢缠上他的,像藤蔓找到支柱。
晨光穿透窗帘时,他们依然保持着交颈而卧的姿势。
小轩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伴随着稚气的呼喊:“爸爸妈妈,我梦见和大老虎打架!”兮颜猛地吸口气,闭上红肿的眼睛,而瑞阳已经起身,在儿子推门前将妻子挡在身后。
“嘘——”他蹲下与小轩平视,手指轻点孩子柔软的嘴唇,“妈妈在玩捉迷藏,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孩子咯咯笑着扑进他怀里时,瑞阳回头望了一眼——兮颜正用被角擦脸,晨光为她勾出一道金色的轮廓。
衣柜镜里,三个人的倒影短暂重叠。
瑞阳忽然想起江涛最后那个眼神,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的目光,而是钢厂后院那个会为小女孩编蚂蚱草的少年,在夕照里的温柔一瞥。
他抱紧怀中的儿子,听见兮颜带着鼻音说:“小轩,过来让妈妈抱抱。”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