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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听见你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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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机场的玻璃幕墙外飘着细雪,林小满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到达大厅,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又消散。广播里交替播放着德语、法语和英语的航班信息,嘈杂的人声中,她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护照检查在那边。"身后有人用英语提醒她。
林小满道了谢,推着行李往指示牌方向走。半年了,从决定要来瑞士的那一刻起,她每天都在想象与许嘉树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双腿会沉重得像灌了铅。
排队过关时,她忍不住再次检查手机。许嘉树昨晚发来的消息还躺在屏幕上:"明天有课,陈默会去接你。"简洁明了,连个表情符号都没有,就像他本人一样克制。
陈默是许嘉树在国内的室友,上个月刚来苏黎世大学交换。林小满曾无数次设想许嘉树会如何出现在她面前——或许会捧着一束花,或许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却唯独没想过他会不来。
"Next."海关工作人员敲了敲柜台玻璃。
递上护照和录取通知书时,林小满的手指微微发抖。工作人员翻看着文件,突然用德语问了个问题。她没听清,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第一次来瑞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德语还不太好。"
林小满猛地回头,许嘉树穿着深灰色大衣站在她身后,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他接过工作人员的话,流利地用德语解释着什么,喉结随着发音上下滚动。
"你不是...有课吗?"林小满小声问,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许嘉树低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温柔的弧度:"翘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林小满的眼眶突然发热。半年不见,许嘉树似乎又长高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左耳的助听器换成了更小巧的型号,在耳廓上几乎看不出来。
海关工作人员笑着递还护照,说了句什么。许嘉树耳根突然红了,匆忙道谢后拉着林小满离开。
"他说什么了?"林小满好奇地问。
"没什么。"许嘉树推了推眼镜,接过她的行李箱,"欢迎来瑞士。"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地落在许嘉树的肩头和发梢。林小满偷偷看他被冻得通红的耳朵,突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天,他也是这样站在走廊尽头,只不过这次,他等的人是她。
电车穿过苏黎世老城区,窗外是童话般的尖顶建筑和覆雪的小巷。许嘉树指着沿途的风景介绍,声音在电车行驶的噪音中时隐时现。林小满注意到他说话时会不自觉地转向左侧,好让右耳离声源更近。
"公寓离大学很近,步行十分钟。"许嘉树说,"你的房间朝南,采光很好。"
"陈默呢?"林小满问。
许嘉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住校。"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骗你的,他没来瑞士。"
林小满睁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许嘉树望向窗外,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成水珠,"我想亲自接你。"
这句话像一块糖,在林小满心里慢慢化开。半年不见,许嘉树似乎学会了坦诚,虽然还是有些笨拙。
公寓比想象中更温馨。原木色的家具,宽敞的落地窗,一架二手钢琴安静地立在客厅角落。林小满的目光立刻被钢琴吸引——琴盖上放着一个晴天娃娃,和她书包上的一模一样。
"你带了?"她惊讶地问。
许嘉树把行李箱推进卧室:"从国内寄来的。"他顿了顿,"你的信...我也带来了。"
林小满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那封她让周小雨转交的信,写满了这半年来的成长与思念,比当初夹在课本里的那封长得多,也真实得多。
"饿了吗?"许嘉树转移话题,"楼下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咖啡馆很小,暖气开得很足。林小满捧着热可可,看窗外行人匆匆走过雪地。许嘉树坐在对面,小口啜饮黑咖啡,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
"学校怎么样?"她问。
"很安静。"许嘉树放下杯子,"瑞士人不像我们,他们不觉得听力障碍是什么特别的事。"
林小满注意到他说"我们"时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过去。"适应了吗?"
"嗯。"许嘉树点头,"助听器技术进步很快,加上手语..."他突然停下,做了几个手势,"这是'你好'。"
林小满学着他的样子比划,动作笨拙得可爱。许嘉树笑了,伸手纠正她的手指姿势,温暖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皮肤。
"我报了手语班。"林小满说,"下学期开始上课。"
许嘉树的眼睛亮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林小满直视他的眼睛,"我想听懂你的每一句话,不管用什么方式。"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咖啡馆的木地板上。许嘉树沉默了很久,突然摘下了左耳的助听器。
"现在我听不见了。"他说,"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林小满愣住了。这个举动太过信任,也太过脆弱。她深吸一口气,缓慢而清晰地用手语比划出刚学会的句子:"我喜欢你。"
许嘉树的眼睛微微睁大。林小满继续比划着,一个词一个词地拼出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不是因为你是完美的许嘉树,而是因为你是你。"
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咖啡杯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许嘉树重新戴上助听器,声音有些哑:"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这次是声音和手语同时。
许嘉树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紧紧抱住了她。咖啡馆里的其他顾客善意地笑着,有人甚至鼓起了掌。林小满把脸埋在他的大衣里,雪松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温暖而真实。
"我也喜欢你。"许嘉树在她耳边轻声说,"从你在琴房外偷听的那天起。"
回公寓的路上,雪已经完全停了。许嘉树牵着林小满的手,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的人行道上。路过一家乐器店时,许嘉树突然停下脚步。
"给你看个东西。"他拉着林小满进店,向店主打了个招呼。
店主是个和蔼的老人,笑着递给他一把小提琴。许嘉树接过琴,轻轻架在肩上。
"你会拉小提琴?"林小满惊讶地问。
许嘉树没有回答,琴弓轻轻落在弦上。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德彪西的《月光》,钢琴曲改编的小提琴版本。虽然有些生涩,但情感充沛得令人心颤。
林小满站在原地,雪花从门缝飘进来,落在她的睫毛上。这是她第一次听许嘉树拉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投入的表情——眉头微蹙,眼睛半闭,整个人沉浸在音乐中,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把琴和她。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许嘉树放下琴,耳朵红得厉害:"练了半年,还是不太熟练。"
"为什么学小提琴?"林小满问。
"因为..."许嘉树把琴还给店主,"我想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听见我的声音。"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很长。林小满突然明白,真正的喜欢不是远距离的仰望,而是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一起走过每一段或平坦或崎岖的路。
回到公寓,许嘉树带她参观了那个朝南的小房间。书桌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在国内的最后一张合照——毕业典礼上,两人隔着人群的遥远身影。
"我一直带着。"许嘉树说,"在听不见的时候,看着它就会好受些。"
林小满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蓝色盒子,里面装着她收集的所有"宝物"——天蓝色橡皮、黑色笔帽、矿泉水瓶,还有那张写着"10.23"的纸片。
"我也一直带着。"她轻声说,"现在物归原主。"
许嘉树接过盒子,手指轻轻抚过每一样物品,像是在重温他们共同的过去。最后,他取出那张纸片,翻到背面,递给林小满——上面多了一行新写的小字:
"从今往后,每一个10月23日,我们都要一起听《月光》。"
窗外,苏黎世的灯火次第亮起,雪花在路灯下翩翩起舞。林小满踮起脚尖,轻轻吻上许嘉树的唇。这个吻温柔而坚定,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新的开始。
在这一刻,她终于真正听见了许嘉树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两颗相互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