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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血染账册 ...

  •   五更天的驿馆里,灯花爆了三次。谢昭明将十二份灾情奏折在案上铺开,用狼毫蘸取矾水轻刷纸面。"准拨赈灾银"的朱批渐渐浮出蛛网般的淡红纹路——所有"谢"字收笔都带着相同的波浪钩,连撇捺间的飞白都如出一辙。
      "代批......"他蘸墨在宣纸上勾画相似处,突然听见瓦片"喀嚓"轻响。太规律了——像是有人故意用野猫步法掩盖足音。
      青瓷砚台破窗而出的瞬间,黑影鹞子般翻上屋脊。谢昭明追出时只扯下半片衣料,玄鳞纹在月光下泛着尸青色。
      东方既白时,灰鸽落在雕花窗棂上。谢昭明解下竹管,桑皮纸上的鹤纹墨迹犹湿。他将青玉镯悬于烛火三寸处,桑皮纸透过镯壁渐渐浮现蝇头小楷:
      「逼十二,带账归。」
      落款一点朱砂晕开,恰似他锁骨上的痣。谢昭明突然轻笑——这密文五年前就学过。记忆里兄长握着他的手拨动暗扣,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昭明记住,真正的秘密......"
      窗外飘进一片鹤羽,羽根沾着邺城特有的红黏土。远处漕船正在卸货,麻袋上兵部火漆在晨光中猩红刺目。

      扬州漕运码头的雾气在晨时最浓,顺着昨夜留下的磁粉,谢昭明蹲在"永昌号"货船的阴影里,指尖抚过甲板上三道新鲜的剑痕。痕迹极细,像是用绣花针在宣纸上划出的线,但当他用银簪尾端刮过木缝,暗红色的铁屑立刻簌簌落下——这是晟渊特产的赤铁矿特有的锈色。
      "大人。"李璇猫着腰靠近,官服下摆沾着运河特有的腥绿淤泥,"第三舱的货箱封蜡不对。"他递来的气死风灯玻璃罩上刻意糊了层灶灰,光线昏黄如将熄的炭火,"本该是扬州府衙的朱漆火印,可下官瞧见几个箱子上..."
      谢昭明突然抬手示意噤声。他的翡翠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那是三日前兄长密信里夹带的"听风器"。此刻玉璧内侧正传来细微的震动——有人踏着漕船特有的"鸳鸯步"在靠近。
      "咔嗒"。舱门铜锁被撬开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夜鹭。谢昭明无声滑入货舱,松香混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本该装满苏绣的檀木箱缝隙里,正渗出暗红色的粉末。他指甲嵌入箱缝一撬,整块伪装成茶砖的生铁块"咚"地砸在甲板上,露出底下排列整齐的箭簇——每一枚尾羽都刻着晟渊皇室的狼头徽记。
      暗格弹簧弹开的响动带着奇特的韵律。谢昭明指尖一顿——这是兵部密档库特有的"三长两短"机关。账册封皮《江南茶录》的"茶"字最后一捺微微凸起,正是玄鳞卫密文标记。
      翻开内页的刹那,他呼吸凝滞。朱砂写就的密文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永庆十八年霜降,邺城官仓实发粮七万石,另三万石折现银送东宫别院。」
      「晟渊铁骑退三十里,换□□十二卷。」
      每行字迹下方按着的血指印,指纹中心都刻着"丙"字。谢昭明指腹摩挲着纸页边缘,突然触到一道凹凸——是被人用指甲反复刮擦出的"谢家军粮道"五个字,最后一笔拖得极长,仿佛书写者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大人!"突然压低嗓音,"您看这个——"他从角落木箱夹层抽出一把风干的黍米叶,叶脉上残留的茜草染色已经发黑,"和五年前..."
      "轰!"
      爆炸声震碎了所有琉璃灯。热浪掀翻舱顶的瞬间,谢昭明看见漫天纸屑中,一页账册正巧落在燃烧的油桶上。焦糊味里浮现的矾水字迹让他浑身血液凝固:
      「玄鳞卫丙字号密档:谢家军弩机营毒发时辰记录。」
      桅杆上的黑影踏着纷扬的火星落下。剑穗铜牌"寒江第四"在月色中泛着尸青,剑刃上的雪花纹路让谢昭明瞳孔骤缩——这是掺了玄铁的镔铁纹,与五年前父亲铠甲上的贯穿伤碎片一模一样。
      "谢侍郎查账的手,"刺客的声音像是钝刀刮过青石,"伸得过界了。"剑光劈开浓雾时,谢昭明终于看清对方左手小指缺失的半截——正是兵部侍郎陆明之子的特征。
      账册在格挡时被削去关键三页。纷飞的纸片中,有一片擦过谢昭明锁骨处的朱砂痣。突然的灼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寒江第四的掌风狠狠击中左肩。乌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在皮肤上勾勒出蛛网般的纹路,每根血丝都连着心口。
      "七日癫的滋味,"刺客甩去剑上血珠,"少将军很快就能尝到了。"他剑尖突然挑向谢昭明腰间玉佩——那枚鹤纹玉坠正是谢鹤卿的信物。
      千钧一发之际,运河突然掀起巨浪。一艘蒙着黑布的舢板撞上"永昌号",船舷暗格里射出三支弩箭,箭尾翎毛正是谢家军特有的白尾鹞羽。寒江第四被迫后撤时,谢昭明看见舢板上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凌素衣腕间的金铃在夜色中寂然无声。

      温如晦的医馆后院,七盏青铜灯摆成北斗状。谢昭明躺在灯阵中央,左肩的乌青已经爬满半边胸膛。老太医的银针在烛火上烧得通红,针尖淬的药液却泛着孔雀蓝色。
      "不是普通的七日癫。"温如晦枯瘦的手指按在谢昭明锁骨朱砂痣上,那痣红得发亮,像是皮下埋着一粒火种,"毒素里混了姜国的'相思引',这样毒会追着心脉里的蛊虫跑。"
      他从药箱底层取出象牙针筒,十二瓣莲纹在转动时发出机括轻响。三根金针细如牛毛,针尾莲蕊造型与凌素衣的金钏如出一辙。
      "锁魂针入穴,如同万蚁噬心。"温如晦突然将金针刺入朱砂痣中心,"但能暂时封住蛊上行。"
      剧痛让谢昭明眼前炸开猩红幻象:
      - 父亲跪在雪地里呕血,每口都带着冰渣
      - 兄长背着他冲出火场,泪痣被烟灰染得模糊
      - 最后定格在一只戴着螭纹扳指的手,将毒粉倒入庆功酒的坛口
      "啊——!"他弓起身子,一口黑血喷在账册残页上。血珠诡异地滚动着,竟显出更多隐藏字迹:
      「十二爷即玄鳞卫丙戌首,奉东宫令于谢家军水源投毒。」
      「圣女凌素衣曾示警,未果。」
      温如晦突然打翻药箱。某个抽屉里,半片染血的黍米叶正在无风自动——那是五年前他从谢老将军指甲里取出的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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