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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潮逐浪 ...

  •   药炉中的青烟忽然打了个旋,温如晦的银针在陶钵中划出七道连贯的弧线。老医师从药箱底层取出个锡盒,掀开时溢出清冽的松香——盒中整齐排列着十二片风干的七叶草,每片叶脉都用金线固定着细如发丝的药材。
      "看好了。"温如晦的银刀在灯焰上掠过,刀尖精准地剖开叶片主脉。淡金色的汁液渗出时,他迅速将疫区土壤提取的结晶投入其中,"七叶草的汁液遇毒则变,这是永庆年间药王谷的不传之秘。"
      谢昭明凝视着逐渐变成琥珀色的药液。当第七滴汁液坠入瓷盏,液体突然分层——上层清透如水,下层沉淀出细密的星状结晶。温如晦用鹤嘴镊夹起一粒结晶,对着烛光转动:"霉变的黍米毒素经七次提纯后,反而成了解毒的引子。"

      扬州西郊的赈灾棚区,苦艾燃烧的烟气都压不住腐烂的味道。谢昭明蹲在草席前,指尖搭在一个孩童腕上。孩子的指甲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指缝里还沾着几粒未消化的黍米。
      "含住这个。"他将七叶丹压在孩子舌下。药丸遇唾液立刻化开淡绿色雾气,孩子喉间咕哝一声,吐出一团棉絮状的黑色物质——那是霉变谷物在胃里形成的毒絮。
      "大人!你看看这个",正要离开,旁边的老妇人突然拽住他的袖角,"东街米铺今早放出风声,说三斗陈米能换一剂救命药..."
      谢昭明蹲在草席前,看着老妇人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里面裹着三枚铜钱和半把泛着青霉的黍米。
      谢昭明用银簪挑起米粒,霉斑在阳光下显出诡异的孔雀蓝色。他忽然捏碎一粒,指腹沾到的粉末竟带着铁锈味——是掺了赤铁矿渣的霉米,专用来增加重量。
      昭明官袍下的手猛然攥紧。七叶丹在瓷瓶里碰撞出细响,瓶身映出他骤然冷厉的眉眼。
      "李主事。"他转头对扮作郎中的户部官员低语,"去查查米铺的..."话音未落,棚外突然传来铜锣声。几个短打汉子推着独轮车叫卖:"上等淮安新米!二十文一升!救命的粮!"
      谢昭明掀开草帘时,正撞见个短衫汉子在棚间穿梭叫卖。那米袋掀开时确是一片雪白,可当灾民颤抖的手接过米勺,表层的米粒下立刻露出霉变的青黑。谢昭明按住杨璇的手腕,低声道:"看那量斗。"
      李璇眯起眼睛——那铜斗内侧竟有一圈暗格,每舀一斗就有小半流回贩子的袖囊。更蹊跷的是,贩子收钱时总用指尖抹过铜钱,谢昭明看得真切:他指甲缝里沾着赤红色的矿粉。
      "大人,这米价不对。"李璇借着诊脉的姿势低语,"按朝廷定价,赈灾米不得过五文一升。"他忽然掀开药箱,露出底层账册:"下官查过,这批所谓'淮安新米',实则是从邺城官仓调出的陈粮。"
      谢昭明捏起一粒米,在指间碾碎。霉斑中心竟有极细的金色纹路——这是掺了白矾的痕迹。他忽然想起兄长上月密信中所写:"邺城粮账,凡掺矾米者,皆过兵部之手。"
      远处传来马蹄声,那米贩突然收起摊子。谢昭明看见他往醉月楼方向疾步而去,腰间露出半截乌木牌——正是十二爷门客的标识。

      雨丝斜织成帘,将醉月楼的朱漆栏杆洗得发亮。谢昭明倚在二楼雅间"听雪阁"的屏风后,指尖的白玉酒杯盛着琥珀光。他今日扮作盐商随从,粗布衣衫特意做旧了三处,却在衣领袖口暗绣银线云纹——这是兄长去年送的生辰礼,说是"粗服不掩贵骨"。
      "十二爷今儿怎的没来?"厢房响起醉醺醺的调笑,酒盏碰撞声里混着吴侬软语。
      "嘘——"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京里来了位戴螭纹扳指的贵人,十二爷正在'揽月轩'陪酒......"
      谢昭明指腹摩挲杯沿的动作一顿。螭纹扳指——御赐之物。他余光瞥见对面盐商刘员外袖中滑出一把鎏金钥匙,正悄悄塞给身旁穿杏红襦裙的歌姬。那歌姬眼波流转间,腰间禁步突然"不慎"勾住案几帷幔。
      "奴婢该死!"她娇呼着俯身,发间金钗"恰巧"划过壁上的《雪夜访友图》。画轴歪斜的刹那,谢昭明看见暗格缝隙里闪过一抹檀木色——那是上等紫檀经年累月才会养出的幽光。
      三更梆子响过,席终人散。谢昭明银簪尾端弹出细如发丝的钢针,在锁孔里轻探三转。"咔嗒"轻响,暗格吐出一只巴掌大的六瓣金莲檀木匣。莲心嵌着的珊瑚珠在月光下泛着血光,匣底梵文阴刻"相思"二字,笔触间藏着细密气孔——是豢养蛊虫的活匣。
      "大人若强行开匣,"清冷女声带着雪域冰泉的寒意袭来,"里头的'长相思'醒了,第一个要咬的可是开匣人。"
      谢昭明反手将半杯梨花白泼向声源。酒液在空中凝成珠串,却被突然袭来的月白广袖尽数兜住。来人身姿如鹤,面纱上金线绣的莲纹在穿堂风中微微浮动,腕间十二枚金铃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黑玉棋子"嗒"地落在榧木棋盘的天元位——这分明是兄长书房那局永世不动的残棋!五年来谢鹤卿夜夜推演的,正是这"鹰嘴崖"被围的杀局。
      "姜国圣女也懂宸国弈道?"他指尖银簪未收,簪头淬的"见血封喉"在烛火下泛青。
      凌素衣轻笑,面纱突然滑落。她眼尾的莲纹刺青在灯光里流转,"不如说......"她突然按住谢昭明心口,"我认得摆这局棋的手。"
      "那年红雪夜,"凌素衣的声音忽远忽近,"谢老将军最后一句话是......"她唇形分明在说"鹤卿",吐出的却是:"他说,可怜我谢家......"
      "住口!"谢昭明银簪划破她脖颈,却见渗出的血珠里游动着金色细虫。檀木匣在她掌心化作齑粉,金粉在空中凝成微缩星图:"玄鳞卫丙戌组十二人,如今还剩四个活着。"她指尖轻点,四颗金星依次亮起:"寒江第四剑刚杀了扬州刺史......"
      说罢,凌素衣便消失在夜色中,只余几粒金粉在棋盘边泛着微光。谢昭明蹲身用银簪轻触,那些细虫竟顺着簪身游走,在空中组成箭矢形状,直指醉月楼西侧的货仓。
      "大人!"李璇突然闯入房间拽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仔细听。
      谢昭明摩挲着腕间的青玉镯,余光扫过屏风缝隙。隔壁厢房的酒客正醉醺醺地炫耀:"...十二爷说了,今夜漕帮有批'雪里红'要到港..."
      谢昭明从袖中排出三枚特制铜钱,将其叠在掌心,突然发力震响。铜钱发出的嗡鸣竟让杯中酒液荡出涟漪,在案几上勾勒出醉月楼周边的水道图。
      李璇瞪大眼睛——涟漪最密集处正是西侧货仓的位置。他急忙蘸酒画线:"后巷的排水渠直通漕运暗沟,但需要..."
      话音未落,谢昭明再次解下腰间玉佩,轻轻一旋——玉坠竟是个精巧的盒子。"你去弄出点动静。"他在玉坠中装入李璇随身携带的磁粉:"我跟着..."
      窗外雨声忽密,盖住了最后几个字。
      更鼓响起时,谢昭明正贴着货仓屋脊前行。檐角挂着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铃舌上粘着的金粉簌簌飘落,在空中组成与巷口相同的箭矢符号。
      顺着金粉指引,他看见十二个脚夫正将樟木箱搬上乌篷船。箱子缝隙里漏出的不是米粒,而是闪着金属光泽的褐色粉末。当戴着螭纹扳指的人掀开轿帘时,谢昭明终于看清——那人腕间系着的不是金铃,而是用玄鳞卫腰牌改制的香囊。
      李璇突然在码头那头高喊:"走水了!"混乱中,谢昭明闪身贴近货堆,磁石粉从指缝漏出,粘在了最关键的几个米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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