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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首席位 ...

  •   董老师笑了笑,“宝贝儿,在这个学校里面你可以随便质疑我,但到了校外,你见我就是要花钱的。”

      刑攸并没有抬头,只是说:“我知道。”

      “你叫什么?”董老师问。

      “刑攸。”

      “哪两个字?”

      刑攸:“刑法的刑,‘生死攸关’‘性命攸关’的攸。”

      董老师说:“这词用的不好,你要说你是众望攸归,或者罪有攸归、责有攸归。”

      刑攸说:“我学识浅薄,没那么聪明。”

      董老师说:“刑攸,你可以说自己运气不好,但不能否认自己的才能。你可以埋怨世道不公,但不能怀疑自己。”

      “比起老师,您还是更适合成为一位哲学家。”刑攸垂下头。

      董老师笑起来,“拜托宝贝儿,别开玩笑了。哲学家都是一群内心忧郁纠结的疯子,他们懂得太多了,思维高度远在人类能理解的水平之上,这样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压力,但是如果你扛得住压力,你也可以成为‘神’。”

      刑攸没理解她的话,只是说:“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普通到什么地步,就像是站在大街上,匆匆忙忙的行人与你擦肩而过,没有日常的打招呼,也没有交流。

      存在感很低,低到亲戚之间提起这个孩子,老人们还要想一下她的父辈,在知晓父辈之后,才又感慨白驹过隙,时光匆匆,而这孩子是谁?他们不会多问,也再也见不到本人。

      董老师盯着窗外思索,片刻之后,她温柔地看向刑攸,并用先知过往者的口吻告诉她:“国王在拥有佩剑之前,也希望自己做一个普通人。”

      “这不相同。”刑攸说,“也没有可比性,我本身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没有童话故事里那些主人公的经历,没有他们的经历,也没有强大的背景。”

      董老师心思淡泊,“的确不相同,你是你。但是,你身旁所有人构建起更加完整的你,任何人都是他们世界中的主人公,而配角的作用呢?来衬托主人公的,别人会把你当作背景板,你能不能反向从他人的比较中获得荣誉,就看你自己。”

      新风从图书室卷着旧书的风华从另一边溜走,时间久了,书籍也陈旧了,但经纬不变。

      刑攸和董老师慢慢交流着,在经过长达一小时的谈天说地之后,董老师站起身,手掌扫了扫自己坐过的矮窗台,“刑攸,这次辩论赛,你来选择一方站在首席位,怎么样?”

      刑攸提高嗓门道:“这样不公平,谁能站上首席位,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整个图书室的学生都转头或是抬头看着刑攸,她背对所有人,而侧身站在董老师身旁,所有人又将视线落在她脸上,董老师窘迫一瞬,又低头轻笑:“好,那就靠本事。”

      “靠本事”的选举很简单,大家根据论点分站两派,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观点的提出以及修正加强,亦或是退出保持中立。

      流程简单,繁琐的是人心。

      在这次辩论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刑攸就“靠本事”被推上首席位。

      在论题“人类是否该感谢小羊多莉”上,刑攸的答案毋庸置疑,她秉持着“人类应该感谢自然界的馈赠”这一点在队友中获得首肯,就仿佛是英雄被拥护着推上高位。

      站在首席位上的刑攸和先前大相径庭,一改先前的冷静,她竟然有些担心自己这方会在辩论中失败。

      反方并非是在论题上做文章,而是在刑攸提出自己的论点之后才对她的想法创造出反方论点,据说,这是董老师的意思,她向部分学生抛出自己站反方的消息,利用了学生偏向老师才是正确答案的偏激心理,将不少学生拉拢到自己这边。

      反方人数出现波动是在刑攸提出论点之后,一小部分人选择保持中立,但反方这边的人数依旧多于正方,刑攸感到紧张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在学生心理上打败仗。

      刑攸思索了十几秒,终于抬起头,目光幽深地凝视着董老师,她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但站上首席位的学生只有前进不可认输或半路退出。

      董老师看起来洋洋自得,坐在反方首席位身后笑着看她,这种赢法虽然胜之不武但管用顺手。

      刑攸深吸了好几口气,在心中骂了几句顺气,在对战之前让对手看出自己的慌乱和胆怯一样很丢人,她突然低下头用手腕拭去额头的汗。

      抬头,继续用深沉的眼睛凝视反方首席位的学生,“请反方辩友提出你们的观点。”

      站在首席位的是个男生,个子很高,当下已经是入秋,男生穿着格子衫,佩戴窄边眼镜,满足人们对理工男的刻板印象,季知时大概是出于心理因素的影响,选在站在反方。

      董老师稳坐台下,气氛一时间有些紧张。

      格子衫慢条斯理地展开自己手上的册子:“我方认为自然并非在馈赠人类一切,我们被迫接受天灾,它剥夺了人们的生命,于这一点看,这并不能称之为‘馈赠’,而是自然降下的天罚。”

      刑攸看向董老师,表情专注严肃,她在缓慢地进入状态:“我方驳回反方观点。天灾即是人祸,自然无论给予人类什么,都可以称之为‘馈赠’。改变自然的不是自然本身,根据你已有的知识为基础,当自然中发生骤变,或是遭遇雷劈火灼的遭难,自然都在发动自身的各种系统,根本性的,亦步亦趋的结构性的恢复本初,改变自然的是人类。而,所谓天罚,在我方眼中,坚信马克思主义,主张唯物主义以及无神论。”

      格子衫看了眼董老师,她抬手示意,“反方继续。”

      格子衫看向册子,微微皱眉,礼貌地面向刑攸,“我方驳回正方观点。请问,正方是否认为,以无神论建造整个人类世界是合理的。”

      刑攸举手:“抱歉打断一下。我方并非否定其他正确的、历史悠久的、具有强烈民族情感的宗教信仰,并且主张抵制外来邪|教。在正方看来,所谓‘神’,象征祖先或是某一人物形象的超自然性,站在整个人类场合中做出卓越贡献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称之为人类世界的‘神’。并非是实际的、三维中存在的个例,而是意识上、精神层面的概念物质。”

      格子衫瞥了眼刑攸身后递稿件的女生,心不在焉地继续翻看下一页稿子,“反方提出疑问,正方认为‘神’是象征祖先或是某一人物形象的,那我们是否能够将克隆羊多莉纳入这两类之中?第一,我方认为,多莉并非是我们的祖先;第二,多莉是克隆羊,且克隆技术在当今社会具有一定的伦理争论。”

      刑攸顿了片刻,在翻看完稿件之后,深吸一口气,“正方在此提出‘非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神’的概念是模糊的也是清晰的,对人类社会做出贡献的一切生物都可以纳入概念论的‘神’之中。迄今为止,站在地球舞台上的人类与一切动植物都应该平等地享有生存权利以及人文情怀上的尊重。”

      “正方所说的‘平等享有’从何而来?”格子衫说:“我们不可能为任何一只死去的动物安排一场葬礼。”

      刑攸正视格子衫:“人又何尝不是动物?难道生活在地球上的全体人类,每个人都能如约在去世后迎来一场葬礼吗?正方认为这是一个社会问题、现实问题以及人类心理问题。”

      董老师打断刑攸:“这段话掐断,我并非不同意两位同学的话,正反两方请将辩论重点放在论题上。反方继续。”

      格子衫面色不改,“反方认为,人们应该将侧重点放在实验成果上,而非过多注重实验生物。”

      刑攸保持沉默,直到董老师抬手示意她发言反驳这句话。

      刑攸慢慢抬起头,双手扶着首席位的桌沿,目光极具攻击性和冲击力,“正方驳回,没有实验生物,何来实验成果?没有参与药品副作用测试的志愿者,何来使用说明书上的警示?并且,正方认为反方有句话说错了,人们不能只将侧重点放在实验成果上,而是整个研发过程。如果仅仅只是实验成果,那么我方的论点也不得成立。多莉的克隆实验具有伦理性,在当时轰动,影响力在当今还在延续,可我方请问,真正靠克隆器官生存下来的危重病例占比与当前相比是否提高了?额外,靠克隆实验赚取黑心钱等违法行为在全球的占比是否降低至0?”

      季知时在台下站起来,举手示意,董老师冲他点点下巴。

      季知时替换格子衫站在首席位,“那我方想知道,在将整个研发过程排除在外,仅仅只是看实验成果,依靠克隆实验赚钱,制造克隆人等等社会问题还在暗处发生,那么我方认为人类不该感谢这个‘馈赠’。”

      刑攸:“在人类的里程碑中,多莉的生命,简单说,她的生命是人类文明进步的祭品。在每一个新型研究品出世之后都会面临不少社会问题,我方认为无法通过社会上的黑暗面就否认人类进步的想法和举动是错误的。我方认为值得感谢的是,克隆羊多莉的实验成果让更多身患重病的人活下去。生命对整个地球是重要的,人本身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从人的社会关系层面的多样性出发,任何一个人在他的家庭中都起到了一个定心剂的作用,存在即是稳定。”

      “我方否认正方所说观点的正确性。”季知时说:“借助克隆技术活下去的那些身患重病的患者本身就在治疗中饱受痛苦,在选择继续接下来几个月或者能够长达半年一年的生活中,无法自行生活,这对病患自身的自尊以及家人都是一种折磨。”

      刑攸说:“我方认为,不论治疗过程对病患以及家属而言是否‘痛苦’,都是对生命中‘生’的诠释。之所以有治疗时的痛苦正是因为离别、永不相见时的痛苦更为锥心刺骨,人的社会性中是存在矛盾行为的,我方认为,在人的一生中,成长是痛,分别是痛,继续强忍痛苦生活下去也是痛;然而,生命的意义并非是让我们感受疼痛却麻木地接受,是要我们乐观的、正向地、理智地与这个世界融洽相处。这也正是感谢一切让我们更便利地生活的事物的必要理由。”

      “我们该感谢痛苦,并非是痛苦使这个社会进步,也并非是使人们更加开心。而是,痛苦有时是一针催化剂,它能让人思考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能够在他们这代或是下代、下下代中培养出一个天生会辩证思考生命意义的孩子,这才真正达成痛苦存在的意义。”

      “克隆羊多莉一样是痛苦的,羊的寿命一般在10-12年,多莉是在6岁丧命肺病的。她只是从出生就生活在针头和药品之下,总有人会认为多莉是痛苦的,但据反方的观点而来,她单纯只是一只小羊,她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思考,因此,人们在感受她痛苦的同时,让克隆技术横空出世,去缓解更多求生之人、想要晚些受礼于思念的人的痛苦,难道她不是伟大的吗?难道她不值得你在空余时间对她满怀感谢吗?”

      台下忽然响起掌声,掌声由一人开始,有点到面地扩散开,董老师坐在人群中欣慰地看向她,在刑攸反应的时间内,姜且、李知勉、季青柠依次站在她身边。

      季知时不认输似的到刑攸台前,当拿起刑攸所看的稿件的时候,他似乎永远地愣在原地,那只是一沓空白的A4纸。

      董老师站在季知时身后,手掌拍在他肩上,“没想到吧?我给你们准备了那么多材料,到头来还是没说过她的一张嘴。”她看向刑攸,由衷地为她鼓掌:“你很优秀。”

      刑攸被她抱在怀里,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身心都感受着所谓满足。

      然而,这场辩论赛还没有结束,董老师让学生中场休息,刑攸坐在台下喝水,身后桌面上那一沓空白的纸张被风吹拂到另一边。

      刑攸微微托着前倾的身子,额头靠在桌边上,默默喝水。

      李知勉凑近,“你在台上说到最后的时候,季知时那张脸都变惨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帅吗?”

      姜且也坐在她身边,屁股往她那边挪了挪,“就是啊,攸攸。说到最后我全身血液都沸腾了,你就这样把他说下去了,好厉害哦!下一场还要跟你。”

      刑攸指尖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好了,我觉得董老师在下一场肯定不会让我们赢的。”

      季青柠递给姜且一瓶饮料,若无其事地说起来,“刚刚化学老师进来了,最后是他先鼓掌的。”

      李知勉抬起身子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季青柠说:“别找了,早就走了。就来这里点个炮仗,鞭炮炸开了他反倒先退场了。”

      刑攸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杨云年这人就是这样来去无踪,她轻柔地抚过自己的发尾,董老师踩着低跟鞋走过来,“刑攸,外面的老师找你。”

      杨云年说过老师们都会在胸前挂自己学科的名牌,董老师又偏偏不说明学科,脸色又不满意,刑攸猜站在门外的人是杨云年,内心一咯噔,如果是他,那会是警察和医院那边的事吗?

      刑攸从图书室到走廊走的慢悠悠,打开门时,杨云年靠在窗台上吸烟。

      刑攸没有立即走近,而是站在后门的位置等着他吸完那根烟。

      她好奇地打量着杨云年,风向是从背后那扇窗子吹进来的,刑攸站的位置的空气还算是清爽,只是入秋了空气就带着独属于秋天的尘埃的气味,陈旧地哗然着飘入冬季。

      杨云年转头,按灭烟看着她,问:“你出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

      刑攸耸耸肩,盯着他按着烟蒂,挤压出两三根烟丝的手不予回应。

      杨云年松开手,烟蒂瘪瘪地“站立”在窗台上,刑攸走过去,“影响真不好。”

      杨云年微微一笑,仰起头不禁长叹一声,“话说,你真该去当哲学家,你要是出书的话,我第一个找你要签名,反手高出三倍的价卖出去。”

      刑攸:“那你还真是缺钱花了。”

      杨云年从自己的斜挎包中翻找出一瓶牛奶,递给刑攸,“给你,你拿进去给勉儿喝了。”

      刑攸盯着塑料瓶盛装的牛奶,这还是鲜牛奶,大概只是加了些白糖又煮熟而已。

      她低下头嗅了嗅从瓶口溢出来的牛臊气,仿佛自己已经躺在了牲口棚里准备用铁铲处理那些粪便,她说:“不了,李知勉不喜欢喝牛奶,顶多只能受得了超市里售卖的整箱的纯牛奶。”

      “我不管。”杨云年接着话说:“这是周姨的意思,又不是我花钱,你看着办。你要是觉得给李知勉是浪费了,那你就自己喝了。”

      刑攸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李知勉是生病了吗?”

      杨云年瞪起眼睛,“哈?你说什么?”

      “至于那么激动吗?”刑攸嚷道:“我就知道,李知勉小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他一生病,周阿姨就会给他买鲜牛奶喝,但是他基本每次喝完就吐掉了。”

      听罢,杨云年扑哧笑出声,“奥,那小子还有这样的时候啊?哈哈——刑同学真不把我当外人。”

      他仰起头,摸着自己的下巴,状似想点子,刑攸看着样貌神似镶金牙的地头蛇,无奈道:“你要是敢在明天课上说李知勉小时候的丑事,我以后一定会找机会跟你算账的。”

      杨云年脸上势在必得的笑容终于消下去,他说:“怎么找我算账?拔光我的头发?拜托你稍微感谢一下我吧,我可是把你男朋友从赔偿巨额精神损失费的悬崖旁救了回来。”

      刑攸神情变得严肃,“你是说那个进医院男生的事?”

      “对啊。”杨云年架起手臂,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还是很注重兄弟情谊的,没有我你男朋友都得进监狱。呃不是,顶多是少管所。”

      刑攸看着他一副可亲的嘴脸,叹气说:“你不能给李知勉换个称呼吗?他不是我男朋友。”

      杨云年实实在在地用目光在刑攸脸蛋上剜了一下,“你就在这里犟嘴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一言一行。”

      刑攸只点点头,不做应答。

      杨云年最后又提醒她,“牛奶记得让李知勉他小子喝了,还有,按照你们董老师的脾气,下一场估计会强制你站在反方,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地位哦。一般都不会很难。”

      刑攸握着门把没有推开门,站直看着嬉皮笑脸的杨云年,舒了一口气,“你话真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首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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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已完结,主角的结局开篇写明了,主女主的成长,对两人结局是BE,对女主的成长是HE。秋天开始详细修文,情节略有出入,不影响阅读。 VB已注销,写文图消遣,练文笔节奏中,不爱钱爱角色,勿投票拉人浇灌……不喜则退,勿强求番外……废话作者,祝来者夏安。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