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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那个小保安 ...

  •   “宋知宇!醒醒!嘿!醒醒!”

      床上的人拧着眉头嘟囔了几句,抬手挡在眼睛上,随即又被人拍下来,他烦躁地睁开一条缝,看见了一个人影正在摆弄他的衣服,脚下意识地就把人用劲往后一踹。

      “哎呦!”

      陈靖被踹了一个踉跄,直接坐地下了,其实刚才那一脚根本没什么力道,但他还是迅速掏出手机让林恒帮他拍一张自己坐在地上龇牙咧嘴捂屁股的照片。
      “不错,照挺帅!”
      说着就直接站了起来,屁股上连灰都没有,在灯光的投射下,浓厚的阴影重新投盖在宋知宇的身上,在床上七仰八叉的宋知宇像是一颗含羞待放的小章鱼,就算是逃不出去也要用触角扒开你的嘴,再往里喷口墨。
      但陈靖显然比宋知宇更懂这个道理,他直接粗暴地拿手扒拉开宋知宇的眼皮,恶狠狠的说:“再踹给你扔一号桥喂鱼!!”紧接着又猛猛地往屁股上一踹。
      “走你!”
      模糊的人影逐渐显出了轮廓,略厚的嘴唇,挺立的鼻梁,眼角微微下垂的小熊眼,是倒霉陈靖啊,宋知宇笑了一声,抬起胳膊就搂着陈靖的脖子嘟嘟囔囔的要说什么“刚才我梦到有人给我拍照片.....”林恒只能听清这一句,看陈靖也不恼,就那样任由着他摆弄着,佝偻着身子替他穿好衣服。
      两人就像是醉酒的丈夫和窝囊的妻子。
      “手抬一抬…..对,再抬起来点”
      “放下去吧”
      “肚子挺一挺”
      “站起来点,把拉链拉上”
      醉酒的丈夫一般是没良心的,林恒都看到宋知宇睁眼好几次了,十分享受地看着陈靖蹲在地上给他穿鞋。
      “能走路吗?”
      陈靖弯腰问坐在床边的宋知宇,两只手紧紧地拉住宋知宇的衣服,宋知宇没有说话,对方全当他同意了,刚站起身一松手,宋知宇“哐当”一下又倒在了床上。
      陈靖没法,求助似的望向林恒,结果看到林恒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低下了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桌子上的试卷。
      算了,少年强则国强。
      陈靖能叹了口气,把宋知宇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手扶着他的腰往外拽,陈靖被宋知宇牵扯的踉踉跄跄的,还是林恒给开的门,走的时候还空出手来挥了挥手,说
      “谢了,哥们,今天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旁边的宋知宇也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没了复杂的情绪,只剩下抽离的淡漠。
      林恒一直站在窗户边看着俩人钻进车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终于把他俩熬走了,差点尬死在办公室。
      林恒迅速地拉开椅子,坐在椅子上静了静神,把试卷理平,重新拿起笔,接着解那道被打断的内切圆。
      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夜还是那样的静。
      陈靖一上车就扯下了身上的保安服,扔在副驾驶上,迅速启动引擎,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
      “还是你有本事,上墓地里开上酒吧了,在底下谁不夸宋爷爷啊,还是你有福气,大孙子知道你爱去酒吧,大半夜来陪你喝。”
      陈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躺着的宋知宇,车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玻璃在宋知宇的身上打出了五颜六色的光斑,他身上还裹着那身保安服,两只眼睛空洞着望着黑暗处,就只是这样望着,一声不吭。
      这是已经半醒了。
      陈靖轻声叹了口气,说:“宋知宇,你这也不是个事啊,每次被你爸骂就来找他爸,你爸也不怕你爷啊?”
      “我是去问我爷,我爸真的是他儿子吗?”宋知宇坐起身来,顺起前面副驾的矿泉水就喝。
      “我跟我爷脾气都那么好,怎么我爸脾气跟狗屎一样,稀的时候黏糊,干的时候梆硬。”
      陈靖一时无言,偷偷从后视镜里白了宋知宇一眼。“你哥就从来不问。”
      “他当然不问了!”宋知宇语气明显有些激动,“他那个脾气比我爸的还古怪,天天像是鼻涕流进脑子里一样。”
      宋知宇的哥叫宋昱衍,不是一个妈生的,虽然是一个爸,但是两人境况完全不同,宋昱衍没事就气他爸,气完了就出去玩,小气小玩,大气大玩。宋知宇就不一样了,完全是在他爸的蹂躏之下长大,被骂了飞来桐城哭,小骂小哭,大骂大哭。
      “行了,我在躺会,什么车技,坐得人头晕。”宋知宇仰头就睡,留下陈靖默默攥紧自己的帕拉梅拉方向盘一言不发。
      车厢内发出一阵淅淅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后,又归于了宁静,宋知宇转了个身,将衣服往上拢了拢,把头埋进了领口,重新闭上了眼睛。
      陈靖没有再说话,憋了一肚子的火,只是继续地开着车,看宋知宇这个状态是没办法送回宋家老宅了,驱车把人带到了自己出差住的酒店,在隔壁给他开了间房。
      车子稳稳地停在酒店车库,宋知宇已经不需要人搀扶了,顶着红通通的脸,听话地跟在陈靖后面,一路跟到房间门口。
      “就这间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带你去吃早饭。”陈靖把卡往门上一放,就发出“滴!”的电子音,顺势往下一摁,门就打开了。
      “嗯。”
      宋知宇钻身进屋,半个身子隐在屋内,僵硬地站在原地,小声地喊了声陈靖。
      陈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着眉望向宋知宇,“怎么了?”
      宋知宇手紧紧地攥着门把手,头垂下去,就那样把半面脸隐匿在阴影处,闷声说:
      “他们要是问你,你能别说是我去墓地了吗?有点丢人。”
      宋知宇说完就抬起头朝陈靖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糖分,还泛出些许的苦涩,是颗有点让人难过的糖。
      可陈靖才不管那些呢,什么苦的甜的,在他这都是狗屁。
      “我明天找记者去采访墓地那个小保安,争取给你弄个专刊,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你的儿为何是我爸》。”
      “我靠!”宋知宇听到陈靖的话猛然惊醒,“小保安!那个小保安!你一定要堵上他的嘴!不是不是.....你办事我不放心,我自己去,我自己去!”陈靖看宋知宇都有些被吓得语无伦次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径直刷了卡关上房门睡觉了。
      只留宋知宇在那神神叨叨的,显然是酒还没醒,要不然平时根本说不了这么多话。
      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说话的声音,斜对面的那间房门呼啦啦的涌出来三四个青年,给宋知宇想象的恐怖画面按下了红键。
      喧闹声打破了寂静的长廊,也让宋知宇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直挺挺的站在房门外有些不合时宜,僵直着腿抬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宋知宇关上房门后,踉跄着走进了浴室,放开浴缸的水龙头,急淙淙的热水跌进了冰凉的大理石纹面。逐渐升起的温度把自己也融入了那一份温热中,肌肤上的冰层在接触到热水的一刹那被融化的四分五裂,顺着肌肤的纹理逐渐滑落,跌入池中。
      湿哒哒的水滴声被巨大的水流声取代,随后归于安静。
      宋知宇提前叫了酒店的干洗服务,把脏衣服和那两件保安服挂在门口,他关上窗帘,扯下湿答答的浴巾,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明亮的白炽灯刺痛了他的眼睛,湿热的液体顺着眼尾滑落至颈窝。
      宋知宇闭上眼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现实与梦境再次交接,梦越来越清晰,让人无法挣脱,现实步步紧逼,直坠黑色漩涡。
      房间的灯亮了一夜,宋知宇在一片温凉中陷入了混沌的世界,断断续续的,像是走在荒废的的隧道,伴着幽深的夜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另一端。
      “砰!砰!砰!”
      酒店的房门被猛烈地撞击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并不为所动,安稳地睡着,任凭房门如何猛烈的咆哮。
      一道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口的陈靖看着匆匆赶来的酒店经理,直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房门卡“滴!”的一声,迅速打开了房门。
      陈靖绷着脸将门卡塞回经理手上,腿一迈,就跨步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
      房间内已经被冷冽的冷空气占据了,窗户大开着,把沉重的窗帘都吹的掀起,男人蜷缩着躺在床上,身体隐没在一片白色里,只露出一小撮黑色的头发暴露在空气里,陈靖走上前去,微微扯开点被子,拍了拍宋知宇的胳膊,男人还在均匀的呼吸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陈靖看宋知宇没有什么问题,稍稍松口气,紧绷着的脸也稍有缓和,他起身关上所有的窗户,又顺手把大灯关上,屋内陷入了一片昏暗,看不清宋知宇微微蹙紧的眉,也看不清陈靖的神色。
      陈靖埋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扯开一点点地窗帘望着外面无声喧哗的城市,自己的一半脸隐匿在黑暗中,另一半暴露在阳光下,刚才的慌乱渐渐地安稳下来,他似乎也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喜与悲,喉间也越发的黏腻,刺眼的阳光照着他,逼迫着他想起晦暗的记忆,让那股恐惧时刻缠绕在心间。
      潮湿的卫生间里的那股清洗剂和血腥味纠缠在一起的浓烈气味,让闯入者止不住的反呕,似乎是惩罚他打破了这一场神圣的献祭,静谧的红色液体紧紧包裹着祭品,手腕上狰狞的伤疤像肥沃的泥土,任由生命顺延着缝隙开出凋零之花。

      陈靖经常做一个梦,在梦里,他总是一遍一遍的看着宋知宇在他面前跳下高楼,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无法挽回甘愿为神灵献祭的圣徒。
      陈靖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到宋知宇的身上插满了仪器,只能依靠“滴滴”的仪器声来判断生命体征。
      陈靖没有和宋家的人说过这件事,只是在宋知宇醒后,尽可能的延伸着宋知宇掌中的生命线。
      可是一株娇养的花被扔进冰房,就算有一束阳光洒进来,也不能阻止它终将枯萎的命运。
      昨天夜里下了点小雨,今天早上林恒醒的时候,漫山的雾气缭绕在窗外,看不清窗外的光景,空调轰隆隆的低声响着。
      林恒捞起床上的外套披在身上,侧身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上,打了一夜的空调,嗓子直冒火,捞起桌子上的茶缸大口灌了两下凉白开,就利索地拉上拉链洗漱去了。
      林恒早上要巡最后一次岗,没由来的就走到了昨天宋知宇跪着的墓前,朦胧的晨雾笼罩着整个墓园,走近才能看清墓碑上的字。
      墓碑上的人叫“宋俊江”,精神抖擞的,本本分分的,戴个眼镜,慈眉善目得像是语文老师,看着其实和这个墓地有些格格不入,和昨晚那个男人一点也不像一家子。
      不会是哭错坟了吧?哭那么惨岂不是浪费了。
      林恒这么想着,嘴砸吧了两下就转身往门口走了,手腕上的表滴滴地响着,提醒他交班的时间快到了。
      书包收拾好挂在肩上的时候,瞥见墙面上两个挂钩在孤零零地站岗。
      那两件保安服都是林恒的,白天轮班的保安每一个人都有两件换着穿,有的下班图省事就直接穿回家,不穿回家的也都脱下来放在电动车座里第二天穿,只有林恒的挂在那,也不知道能不能还回来,要不然他今晚也没工作服穿。
      要是不还回来他也没办法,想到这,林恒叹了口气,拉上了保卫处的门。
      早班的公交车空旷旷的,等到第四站,车上才略微有点人,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风风火火地跨步进了车,把手里早就攥着的卡往磁卡上一放,也不找座位坐着,就站在司机旁边,手扶着扶手,两脚撑开,红唇大开。

      “你们这些司机都是怎么开的车,每次都不准时,等这几分钟,都够我买好菜了!我告诉你……”

      一大早就开车司机当然也不是好惹的,张口就回怼:“你能你来开!就付一块钱车费还给你配个管家啊!”

      这给大妈气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余光瞥到面前的驾驶证,掏出手机就是拍。“我拍下来你叫什么了,等着吧你!我没什么怕的……”

      林恒从口袋里掏出耳机,耳机线缠绕一团,修长的手指被困在这堆杂乱的线里,索性也就不管不顾地直接插在手机上,调高音量,闭上眼睛垂靠在窗边。

      手机里播着倍速的英语听力,奇怪的腔调,陌生的语言,加上嘈杂的争吵,扰得林恒脑子里像是装了个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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