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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是,他真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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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城的高中全靠学生和老师卷生卷死卷排名,每年六月份中考一过,各个高中教务处主任都使出浑身解数,掏出一颗心,捧回去一个高考尖子生。林恒也想被捧着回去,可还是被老院长压着头选了桐城中学。
“桐城中学的学习氛围是那些三流高中怎么买都买不到的,你跟了我,我就要对你负责!这段时间给我老老实实地去自习室预习课本,过段时间你小阳哥回来了是要考你的,谁要是在路上拦住你又说那些狗屁倒灶的话,理都不要理!直接跑到家里来,你看我不拿扫帚扔他们!”
“我能管好我自己的......他们答应给我们三十万,还给我自己单独一个宿舍,我可以的。”
话还没落地,扫把就狠狠地打在林恒的肩上,跪在地上的少年死死地咬住嘴唇,蓄在眼眶里的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
“我怎么教你的!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家里是住不下你吗?这么大地方是住不下你!你非要去住那个破高中的学生宿舍!”妇人被气得脸色涨红,手中的扫把滑落下来,捂着心脏倒在沙发上忍不住得大口喘着气。
“姜阿姨!”林恒见状立即上前,利索地翻出茶几抽屉里的药塞到妇人的嘴巴里,又急急忙忙跑到厨房兑了杯温开水送到妇人手中。他红着眼,眼泪这才落了下来,哭得满脸泥泞顾不上擦,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帮老院长顺气。
老院长的呼吸慢慢和缓下来,脸上残存着急剧呼吸后毛细血管破裂的浅浅红痕。略有些粗粝的纸巾擦拭着林恒的眼泪,“好孩子,别哭了,别哭了......”
“姜阿姨,别离开我,我会努力赚钱给你做手术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了....”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的话被迟来的害怕所吞没,只是来来回回地说着“别走,别走.......”
夏日的晚霞总是格外热烈,大片大片的色彩晕染着原本蔚蓝的天空,顺着漆黑的夜无限延展着,直至翌日残留的朝霞。
桐城中学走读生是七点二十到,住宿生是六点四十到,二十分钟的小早读之后有十五分钟的早饭时间,七点二十老师进班开始大早读。规定是这么规定,但是六点四十教室里不会缺一个学生。
自从二月份以来,教室倒是多了几个空座位,天天八点到的只有林恒一个。
老师们也很乐意林恒去上课,林恒脾气好话又少,学生有什么不懂的题都可以问问他,连数学老师都说自从林恒被保送了,他都感觉轻松了不少,都有时间把林恒叫到办公室里塞一袋子洗好的衣服给他。
“我老婆买衣服买小了,家里没人能穿,这洗过了也退不了,我想着班里就你个头跟我差不多,就带来给你试试看。”
林恒低头看了看手里拎着的袋子,又看了一眼对面身高168的数学老师,咬了咬嘴唇,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可那袋衣服林恒一直放在衣柜里没有穿过,只是无意扫到一眼后,被沉闷地推进更深的角落。
晚上林恒最后两节晚自习都没上,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只能一路狂蹬共享单车去墓地,走半小时这样就要换一辆,错过一秒就要开始收费了。
运动后身体释放的多巴胺让林恒陷入无限的满足,不保送怎么当保安!保送生就该当保安!
郊外的路灯亮的三三两两,不均匀的散落在地上,林恒就这样孑然一身穿梭在光影和黑暗的混沌之中,光还洒在他的脸上,黑暗却早已吞噬了他的身体。
林恒赶到的时候,宋知宇已经坐在保安室里和值班的两个保安聊起来了,一身较为轻快的休闲装,俨然和昨日不同的两幅模样,手里握着泡着茶水的纸杯,坐在塑料凳子上,一只腿弯曲着脚担在凳子腿撑处,脸上也是神采奕奕,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两只眼睛弯弯的笑着,脸颊一侧的酒窝隐隐得显现出来。
林恒走进屋换班,对宋知宇的到来感到莫名其妙,两个老头在这,他也不敢多问,生怕宋知宇是俩老头的亲戚,他自然地值班的老张老王打着招呼,将书包放在宋知宇旁边的桌子上,时不时皱着眉偷偷瞄一眼宋知宇。
老王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政治经济,“这个美国啊,迟早要完蛋!咱们不怕事!也不挑事.......”,林恒听到这种就觉得烦,连带着看在旁边不说话的宋知宇也觉得烦,他背着身子紧皱着眉,心里憋着无名火,一股脑地把书包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
宋知宇的眼睛依旧紧跟着老王,但是人已经微微坐起,将放在腿边的袋子递到林恒手边,利用举起茶杯的间隙,眼神示意他打开,林恒烦躁地扒拉开袋子,看到里面躺着叠地整整齐齐的保安服,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了一眼宋知宇。
他没想到宋知宇会把衣服洗好送来,本来都做好了自己赔的准备,这对他来说几乎是罕见的事情,在他从小所身处的那种环境里,在抢夺中被捏成碎渣的饼干,寒冷的冬夜披着的被掏空的棉被,借出去就还不回来的碳木夹。
贫穷会让人失去人性,也让林恒忘了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脏兮兮皱巴巴的保安服干净齐整地被送了回来。
林恒放下书包套上那件干净的保安服,将另外一件放在柜子里,那股原本怎么也洗不掉的汗渍味和老人味被淡淡的栀子花香取代了,让他忍不住趁着放东西的空档背过身子,把头缩在领口处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股干净纯粹的花香裹挟着些许阳光味道扫清了他肺部积攒许久的沉疴,无名的喜悦也在心口荡漾。
他又用劲将那个袋子扎紧了些,好让那股香味保存的时间长一点。
“小林啊,我这到点了,先下班了,你晚上值班注意安全啊。”老张终于知道该回家了。
林恒今天一改往日地冷淡作风,咧着嘴热热乎乎地回了句:“知道了,张叔!您路上慢点!”
关心国际政治的政治播报员老王也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把嘴里的茶叶嚼两下又忒回了茶杯里,一边拧着茶杯,一边站起身来往外走,路过宋知宇的时候还拍了拍他的的肩膀,腻乎乎地说了一句:“小宋啊,你以后有本事了,别忘了你王叔啊!”
说完便和老张说说笑笑出去了,留下了宋知宇林恒两人和一屋子的污糟气,劣质烟草燃烧过后的味道掺杂着长时间闷捂的老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又让林恒没由来地烦躁,拧着眉一时间想把这些都甩出去,空调遥控器都按下去了,才转头烦闷闷地问了一句:“你不冷吧?”
“没事,你弄。”
林恒得到了允许,转身呼啦一下打开了窗户,冷冽清新的空气和林恒撞了个满怀,带走了他鼻尖刚才攒聚的污糟气息,一阵风又吹过来,那股子栀子花香又淡淡地萦绕在他的怀中。
林恒转过身,心情看起来稍微好了一点,靠在窗户的一侧,扯着嘴角挤出牵强的笑意,看到宋知宇站在风口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往旁边靠靠。
“你可以往边上靠靠,能暖和一点。”
对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没有过去,仍然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只是往旁边靠了靠,半弯着腿,说:
“我也正好吹吹,刚才身上被熏了一股烟味。”说的时候还低头闻了两下大衣,皱了皱眉头。
几乎是在他低头的同一瞬间,林恒的嘴角也立刻掉到了一条平线。
他俩就这样斜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讲话,白炽灯悬挂在头顶,晕染着双方的神色,任凭着冷冽的寒风在他俩中间亲吻缠绵,不自知地发出暧昧的低语声。
“啪!”林恒关上了窗户,风和它的情人被阻绝,激烈的拍打着窗户叫嚣着不满,林恒拧上了窗户,打破了它俩最后的幻想,然后打开空调,陈旧的空调发出不情愿的哀叹,随及又认命般开始转动,轰隆隆的运转声遮掩了风的哭泣。
宋知宇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林恒阴晴不定地情绪转化,有些尴尬,他不自觉得摸了摸鼻尖,换了条腿承重,继续靠在桌子上。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张口:“昨晚….谢谢你啊,如果我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希望您谅解。”
“没事,工作职责。”林恒冷冷得回道。
宋知宇瞟了一眼桌上的杂志,拿起来随意翻动几下,看似无意地说了句:“我昨晚没闹得太离谱吧?”
“还行。”
“那就好,我还以为——”
“——就是怎么拽都拽不走,就抱着墓碑哭,时不时还吐两下。”林恒的直白让宋知宇有些尴尬,他坐直了身子,眼睛还紧盯着杂志,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攥着杂志的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都有点恨林恒了。
宋知宇的脸又重新从杂志里抬了起来,他尴尬地笑着,眼睛被夸张的笑挤成了月牙状,两个酒窝深得让他大脑也跟着醉了。
“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喝多了,哈哈哈,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要不然我请你吃饭吧,哈哈哈,你吃饭了没?我们一起吃点吧,哈哈哈,学了一天也累了吧.......”
宋知宇真的是对天发誓,他当时只是客套一下,结果对方真的往套子里钻。
“我想吃汉堡加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