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校园篇: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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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失去了边界，整座城市浸没在雨幕中。林书淮回到街口时，方才六点多，入春以来，路灯亮得越来越晚，满天乌云下，狭窄的巷子显得越发昏沉。
小道上一路坑坑洼洼，到处是积水的泥泞小洼。林书淮好不容易避开这些水洼，却被路过的中年大叔溅了一裤脚。
林书淮叹了口气，决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鞋洗裤子。回到楼下时，林书淮跺了跺脚，楼道的感应灯闪烁两下后才慢吞吞亮起，没一会灯下聚集了一群白蚁，在空中扑腾，林书淮差点迎面撞上，挥手拍开，加快了上楼的脚步，中途差点被邻居堆放在楼梯平台的自行车绊倒。
林书淮家住在顶楼，防水做得不好，一到下雨天，屋角就漏水。修补要几百块，林书淮他爸不舍得，干脆当做没看见。林书淮拿得出，但是一拿出来，他下个月的生活费就没有保障了，加上他只有周末偶尔回来，只好暂时不管。
林书淮撕开贴在门锁的小广告，拿出钥匙开门。拧了一下，门没动。
看来是这门的老毛病又犯了，林书淮抬脚用膝盖抵着门，往里发力，钥匙一拧，门开了。入门的灯是坏的，林书淮摸黑回到自己房间，开灯。
亮光一瞬间照亮了整间房间。面积不大，家具很少，只有一个黄色木衣柜，一张铁架床，床头一个矮柜，一张木凳，木凳太高了，林书淮小时候为了方便，就坐在地上，把作业放在床头矮柜上写。可以说相当简陋，不过被林书淮打理得很整洁，被褥服帖地叠好在床上，没有乱丢的衣服袜子，桌上的小东西很多，全被分好类整整齐齐摆放好，想要的时候一拿就可以。
林书淮走进房间里，发现漏水的墙角已经泛黄一片，开裂起皮，看来不得不修了。林书淮有些发愁，他平时其实没什么开支，衣服一穿穿好几年，吃饭一直吃学校保障窗口的最低套餐，四块钱一荤一素，虽然荤菜里一大半都是芹菜、青椒之类的配菜，肉少得可怜，但是总比没有好，学习资料也是靠学校发，草稿纸用没写完的答题卡。总之，林书淮一天的开支超不过十块钱。简而言之，也没什么地方可以省下钱来修墙。
正当他思索怎么弄到修墙的钱时，“嘭”地一声巨响，铁门重重砸在墙上。
“呸！这破门。”一声沙哑的男声响起，是林栋国——林书淮他爸回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沉重的脚步声朝林书淮房间过来。
林栋国大笑着径直推门走进林书淮房间，“哈哈哈儿子！你爸我马上就要发财了，到时候你想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神经病。林栋国大概率又去赌钱了，一身酒味，成天做白日梦，空口说大话。林书淮已经自动免疫了，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地打开柜子找裤子。
“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你老子和你说话你聋了吗！”林栋国发现林书淮根本没听他说话，火气一下子涨起来，扯着嗓子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你老子有多厉害了！到时候千万别跪下来求我赏钱给你！”
“随便你怎么样，与我无关。”林书淮拿出一条棉质长裤，这条裤子洗了很多次有点旧了，但是相反因此很软很舒服，适合睡觉的时候穿。
见到林书淮一秒都没有正眼看他，林栋国有些破防，他扯着嗓子叫道:“你小子不把我当回事，你怎么不想想，你妈当初要是有钱，怎么会死？”说着，唾沫飞出两三米。
林书淮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突然暴起，冲到林栋国面前拽死他的领子问道: “你他妈还有脸提起我妈？！”
“轰隆！”一声惊雷乍起，屋外亮起一道巨型闪电，穿透整个天空。
林栋国被吓了一跳，一下子酒醒了不少，他看着面前林书淮背着光阴沉的脸，以及眼神间不自觉漏出的狠厉，忽然发现这个儿子已经和以前乖顺安静的样子不同了，似乎长大了很多，竟然变得有威慑力了。
林栋国喉头微微动了动，手覆着林书淮拽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点，扬起下巴，顿了顿，虚张声势道:“我，我老婆我有什么不能提的。”
眼看林书淮的神情越来越阴沉可怖，林栋国眼睛瞟向别处，暗暗势力扯开林书淮的手，装作醉酒的样子去客厅找水喝。
林书淮剜了林栋国一眼，先到厕所洗了洗手，才回到房间接着换裤子。
夜晚，将所有事都做好后，林书淮锁了房间门，躺在床上，听着雨滴砸在铁皮窗檐的杂音，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方勉强睡着。
周末对于林书淮来说并不轻松，林栋国待在家的每一秒，林书淮都感觉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有白天出去做兼职的时候才能勉强喘口气。
终于熬到了周一，林书淮一到学校大门就碰上赵昱从一辆加长版黑色轿车上走下来，赵昱一看到他便远远地高高挥手。
林书淮站在原地等赵昱小跑过来，赵昱一来到林书淮身边，就十分自然地揽起了林书淮的肩膀，边走边说道:“今天下午四点半我们小组要训练游泳接力，你记得来啊！”
“好的。”
“诶，对了！”赵昱似乎想起了什么，掏了掏口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地拿出手机，解锁，说道:“我们还没加微信吧？你说一下微信号，我加你。”
林书淮的微信号是原始的，没改过，一长串数字字母记不住，干脆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不得不说，赵昱这种热性子的人就是更容易交朋友一些，甚至没等林书淮提起，便主动加微信了。
下午的气温不算很高，四月的天下水还是有些凉的，所幸育英中学是个预算充足的学校，泳池四季恒温，冬季有时甚至充当温泉。
林书淮游泳的次数不多，只会基本的蛙泳，泳姿并不标准。赵昱也不知道怎么指导，他属于天赋型的，运动神经十分发达，一入水就像金毛一样窜来窜去，来去自如。
两个人练了好一会儿，纪云祈方姗姗来迟。他没看两人，去更衣室换好泳裤后便径直下到深水区练习了。
离训练时间结束还有半小时，赵昱估摸着纪云祈练得差不多了，拉着林书淮到深水区找纪云祈。
“诶！云祈！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练习接力吧！”赵昱隔着偌大的泳池，大声朝恰好游到对面的纪云祈喊道。整个游泳馆都在回荡着赵昱嘹亮的声音。
纪云祈闻言确实朝这边游过来了，他练的是自由泳，双臂交替划水，动作流畅自然，每一次划动都带起晶莹剔透的水花，如飞鸟振翅，所到之处，水纹震荡，灵活地好似一尾游鱼，泳姿十分漂亮。
没等两人多欣赏两秒，纪云祈已经游到岸边，手摸上泳池壁的时候滑了一下，林书淮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想顺手拉纪云祈上来，就如普通朋友日常会做的一样。
没想到纪云祈一下子甩开了林书淮的手，声音低沉冷硬:“不用。”
“呃……”赵昱见状有些傻眼，好在他性子热络，急忙打圆场，对林书淮道:“云祈就是这样的，他……他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你别见怪哈。”
见林书淮没说话，一直盯着纪云祈看，赵昱连忙又补充道:“真没事的，我和云祈认识十几年了，他都不给我揽肩膀呢！乖哈，书淮，咱们……”
“你不舒服吗？”林书淮说着，蹲下身看着纪云祈眼睛问道。
赵昱以为林书淮在阴阳纪云祈，紧张得差点汗都下来了，“你，你说什么呢，书淮同学……哈哈”
直到赵昱看见林书淮的手试探着伸向纪云祈的额头，赵昱才反应过来林书淮是说认真的，他连忙看向纪云祈，观察他的脸色。
纪云祈伸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水珠从他高挺利落的轮廓流下，嘴角弧度平直，他偏了偏头，躲过林书淮的手，有些不耐道:“我没事。”
“嗯，好的。”林书淮嘴上温柔地应道，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碰上纪云祈额头的那瞬间，滚烫的温度透过手心传来。林书淮的声音平稳地肯定道:“纪云祈同学，你发烧了。”
“啊？！”赵昱闻言急忙也伸手覆到纪云祈额头上，“我靠，云祈，你真生病了啊！你怎么不说啊！”
纪云祈甩了甩头，弄开了赵昱贴在他额头的手，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冷淡道:“没发现。”
纪云祈拒绝了两人的帮助，自己行若无事般，用手一撑，从泳池起来，到更衣室换衣服了。
两人也赶忙到更衣室换好衣服，提前在门口等着纪云祈出来。
“我靠，书淮你是火眼金睛吗？你怎么看出来云祈生病的？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赵昱疑惑道，其实他在摸到云祈额头之前，仔细观察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现，云祈脸色不是向来这么臭么？哦不是，这么冷么？
“看不出来？”这下到林书淮很奇怪了，“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快游到岸边的时候身体轻微抖了两下，手还滑了，脸色也和平时大有不同。”
明显？大有不同？赵昱这下不是疑惑了，是超级无敌震惊，面对纪云祈那张万年冰封不化的脸，这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书淮……你是不是……受过特工训练？”赵昱靠近林书淮耳边，用手掩住，压低声音，谨慎地问道，模样十分正经。
林书淮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恰好这时纪云祈从更衣室出来，两个人连忙停止话题，跟上他，一起去校医室。
直至纪云祈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输着液，闭着眼睛，眉头微皱，方有一丝生病时脆弱的感觉。
赵昱打电话通知了纪云祈家里，等纪云祈打上点滴之后便急匆匆走了，今天他妈要带他认识个商业界的重要人物，他不能迟到，只好拜托林书淮帮忙照顾一下，出校门口买碗粥给纪云祈垫垫肚子，然后吃药，晚一点纪云祈的家人会来接他。
林书淮向来和善，于情于理他都会留下照顾生病的同班同学的，便让赵昱放心回家参加宴会。
纪云祈眼睛紧闭，似乎睡着了。林书淮才出门去买粥。
接近傍晚，起了凉风，林书淮刚游完泳，穿的是短袖，刚出门猝不及防被冷风一吹，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变化无常的天，不加注意，的确容易着凉。
林书淮买完粥走回来，心里想着纪云祈这么强健的体魄也会着凉吗，是不是流感呢……
快走到校门口时，林书淮瞥见校门旁边有个卖山楂糖球的小摊子。鬼使神差地，明明林书淮已经迈进校门了，又退了出来，走到摊贩那买了五块钱的山楂糖球。
回到校医室，纪云祈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看窗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向林书淮。
林书淮忽然觉得手里的那袋山楂糖球有点烫手，悄悄往身后藏了一下，谁知纪云祈的眼睛这么利，一下就看到了林书淮左手的油纸袋。林书淮只好将左手的山楂糖球拿出来，和粥一起放到桌面上，略微尴尬道:“这是买给你的，想着如果你吃药苦的话可以缓解一点……”
说着，林书淮已经不能直视纪云祈的目光了，他在干嘛？自作多情买个甜食干什么，纪云祈看起来像是会吃的人吗？被拒绝得还不够吗？
“你先喝粥吧，我拿药和水进来给你。”林书淮急匆匆说完，转头就离开休息室去找校医拿药了。
林书淮拿着药回来的时候，桌面的粥没被动过。林书淮不想多想，他把药拆开递给纪云祈，准备等他吃完就走人。
谁知，纪云祈一口水吞完了所有药，紧接着就拿起一块糖球塞进嘴里，面色似乎有一丝波动。
林书淮很敏锐地观察到了，立即开口道:“是不是太甜了？要不我还是拿走吧。”说着，他便想拿走桌上的油纸袋。
手伸到半空时忽然停住了，紧接着林书淮一顿，又把手收了回来。
因为纪云祈又伸手拿了一颗糖球放进嘴里，语气平淡道:“还行。”
林书淮胸口闷的那股气忽然消散了许多，眼角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提醒道:“那你一下子别吃太多，胃会不舒服。”
“不会。”
看到纪云祈微微鼓起的脸颊，想到他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竟然爱吃甜食，林书淮便有些想笑，相处也放松了些，悠悠道:“你都会发烧了，怎么不会积食不适？”
纪云祈少见地愣了一下，随后又如常开口回道:“一般不会。”
“那个粥，你不喜欢吗？为什么不喝？”见到纪云祈生病时还是挺好说话的，林书淮犹豫再三，还是把想问的顺势问了出来。
“我不吃皮蛋。”纪云祈眼睑微垂，目光落到那份粥上，语气平静，却透着疏离。
“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不清楚，不好意思。”林书淮恍然大悟，随后露出理解的浅笑，语气稍含歉意。
“没事。”纪云祈靠在枕头上，神色淡淡，并不在意。
这话一落，两人又陷入沉默之中，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林书淮轻咳一声，打破寂静:“你好好休息吧，你的家人等会就来接你了。”他边说边收拾着桌上的杂物，将药品重新装好，摆在桌面上。
“嗯。”纪云祈轻轻应了一声，侧头望向窗外，逆着光，让人看不清情绪。
临走时，林书淮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余晖透过白色镂花窗纱，洒落半间休息室，橙黄的光晕轻柔地铺在纪云祈苍白的脸上，平日的凌冽竟被悄然削弱，难得地添了几分柔和。
林书淮走后，纪云祈的视线忽然飘向门口，目光在那空荡荡的地方定了两秒，随后又缓缓移开，重新望向那片逐渐被暮色笼罩的天空。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校园篇: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