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雾锁星槎台 ...

  •   泉州海战三月后,天津卫的市舶司迎来异国珍奇。朱宜苏握着西洋商人进贡的琉璃望远镜,忽然听见庭院传来瓷器碎裂声。李惟煦放下刚译完的《威尼斯海商法》,挑眉道:“听声响,又是那位‘鬼医’在折腾?”

      穿过回廊,只见商扶砚赤脚踩在满地药渣上,靛青襦裙沾满草汁,手中瓷碗盛着诡异的紫黑色药浆。她瞥见两人,眼睛发亮:“来得正好!李殿下这旧伤总不好,我新制的‘鲸脂愈创膏’……”

      “免了。”李惟煦后退半步,颈间还留着上次试药时的红疹。商扶砚是占城归来的游医,擅长用南洋奇药,数月前被先太子举荐而来,此刻正举着药碗穷追不舍:“试试嘛!这配方改良过,加了沙门岛特有的夜光藻!”

      朱宜苏忍俊不禁,忽见苏容与抱卷匆匆而来。这位新任市舶司主簿生得温润如玉,却总蹙着眉,仿佛卷宗里藏着解不开的谜题。“世子,威尼斯使团提出要在泉州设立商馆,”他展开羊皮地图,“但此处毗邻三佛齐旧部盘踞的琼州岛……”

      李惟煦的手指点在地图缺口:“琼州岛暗礁密布,寻常海图根本标不出航道。除非……”他与朱宜苏对视,同时想起海盗王遗留的“万毒海图”——那张图上,琼州岛某处画着神秘的星象标记。

      当夜,四人在海运使署密室推演。商扶砚百无聊赖地用银针摆弄夜光藻,忽然道:“我在南洋听说,琼州岛有座‘星槎台’,月圆之夜能看见天上星轨投映海面。”她将银针排列成北斗状,“若海盗王的标记是星象坐标……”

      苏容与的瞳孔骤缩:“我在故纸堆里见过记载!先太子曾命钦天监绘制《沧海星图》,但图稿在玄武门之变后下落不明。”他取出泛黄的残页,“上面唯一留存的批注是——‘以玉为引,北斗归位’。”

      朱宜苏握紧腰间玉璜,想起父亲密信里提到的“最终防线”。李惟煦忽然起身,玄色披风扫过烛火:“明日启程琼州岛。扶砚,你准备能抵御瘴气的药;容与,召集熟悉星象的老水手。”他望向朱宜苏,目光灼灼,“这次,或许能解开二十年的局。”

      琼州岛的雾气裹挟着咸腥,仿佛连空气都浸着古老的秘密。商扶砚捏着鼻子往众人身上涂抹草药膏:“这瘴气里有蛊虫,沾到皮肤就会溃烂。”她忽然盯着李惟煦的肩伤,“不过殿下的血倒是奇特,竟让蛊虫退避三舍?”

      “别胡闹。”朱宜苏接过药罐,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李惟煦的手腕。自泉州海战后,对方的咳血虽止,却总在阴雨天犯潮热,让他心底发紧。

      船队在暗礁群中穿行时,苏容与突然指着罗盘惊呼:“指针在星象图上走了!这是《洛书》里的‘天枢移位’!”他展开从钦天监旧档寻得的残卷,“星槎台应在北斗‘天枢星’投影处,而我们……”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亮起蓝绿色荧光。万千夜光藻随波起伏,勾勒出巨大的星图轮廓——正是《沧海星图》中记载的“北斗归位阵”。朱宜苏取出玉璜,李惟煦同时祭出青玉佩,双璜合璧的刹那,星槎台的青铜巨柱破水而出,每根柱身都刻满与玉佩相同的云雷纹。

      “小心!”商扶砚突然推开朱宜苏,一支淬毒弩箭擦着他发梢钉入桅杆。礁石后窜出数十道黑影,为首者腰间半块凤凰纹玉佩泛着冷光——正是太后当年亲赐的“血凰卫令牌”。

      李惟煦的剑在雨中划出银弧,玄色衣摆溅满泥点:“原来太后的爪牙,早就盯上了星槎台。”他忽然瞥见朱宜苏被瘴气熏得发白的脸,心中一紧,旋身时剑锋更狠,“容与,带世子去星槎台!扶砚,布‘夜光藻迷阵’!”

      星槎台顶端的石室内,苏容与正对着穹顶的星轨壁画出神:“世子,这壁画上的星位,与《沧海星图》残页完全吻合!”他忽然注意到壁画角落的小楷,“是先太子的字迹——‘惟煦持北,宜苏掌南,双璜合璧,沧海为盟’。”

      朱宜苏的指尖抚过墙面,忽然在石缝中摸到半片碎玉。与腰间玉璜拼合时,竟显露出细密的水文图——正是琼州岛暗礁区的安全航道。“父亲早就算准,我们会在此处会师。”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壁画中央并肩而立的两人,“就像他与王叔,从始至终都是局中执棋者。”

      石室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李惟煦背抵石门,剑刃上的血珠滴在星槎台的北斗纹路上,忽然听见朱宜苏的惊呼:“王叔,瘴气入体了!”

      商扶砚撕开他的衣襟,只见肩颈处已泛起紫斑:“是‘蚀心蛊’!必须用星槎台的‘天枢露’压制。”她忽然望向朱宜苏,“世子,用你的玉璜引动中央星位!”

      当玉璜嵌入穹顶的北斗凹槽,石室内突然亮起万点银芒。李惟煦恍惚间看见皇兄临终场景:“惟煦,宜苏就托付给你了。若遇绝境,琼州岛星槎台有我留下的水师……”他忽然抓住朱宜苏的手,“海底有机关,逆时针旋转三圈——”

      “我知道。”朱宜苏按住他冰凉的指尖,目光落在壁画上两人交叠的玉佩纹,“父亲的手札里写过,星槎台的终极防线,是用二十八艘潜龙艇组成的‘天罡阵’。”

      三日后的海运使署,朱宜苏展开从星槎台带回的完整《沧海星图》,却在夹层中发现父亲的另一封密信:“南洋三佛齐、占城、真腊已结成‘蓝海盟’,欲以琼州岛为据点,困死大盛海权。而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张延龄……”

      字迹在此处被水渍晕染,唯有“凤凰纹”三字清晰可辨。李惟煦盯着密信上的火漆印,忽然想起景仁宫暗格里的《血凰卫分布图》——张延龄的名字,正标在“泉州港”的核心位置。

      “启禀世子,”林缚匆匆入内,“南洋联合舰队已过赤道,领头的正是三佛齐公主的‘黑鲨号’,船上载着……太后的懿旨?”

      金銮殿内,太后的翡翠护甲碾碎了案头的航海图:“朱宜苏竟敢私开琼州岛防线?哀家才是大盛的海权之主!”她忽然看向跪在下首的张延龄,“你说星槎台的机关需要双璜合璧?”

      “正是。”张延龄的袖口闪过凤凰纹暗绣,“但李惟煦重伤垂危,现在正是夺回海权的良机。”他呈上密信,“蓝海盟答应,只要我们封锁天津卫,他们就将海鸥都督府的印信双手奉上。”

      太后的目光落在信末的“血凰卫统领印”,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玄武门的雨夜。那时她抱着宜苏,看着李惟煦浑身是血地跪在兄长尸身旁,终于明白这对叔侄早已在血与火中织就牢不可破的局。

      天津卫码头的暴雨中,朱宜苏望着南洋舰队的黑帆压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惟煦披着玄色斗篷,腰间青玉佩还沾着星槎台的露水:“商医官说,我再躺三日,你就要把市舶司拆了?”

      “胡说。”朱宜苏别过脸,却忍不住多看两眼雾锁星槎台对方苍白的脸色,“潜龙艇已经就位,按《沧海星图》的方位,正好卡在黑鲨号的‘死门’。”

      李惟煦忽然按住他握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传来:“宜苏,星槎台壁画上的字,你可看懂了?”他凝视着对方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双璜合璧,沧海为盟’,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海战在黎明时分打响。当双璜的微光同时亮起,海底二十八艘潜龙艇破水而出,船身的海鸥北斗纹在暴雨中格外醒目。三佛齐公主的旗舰突然转向,却撞入朱宜苏早已布好的“璇玑阵”,船帆上的双尾鲨旗被海鸥火燃成灰烬。

      “你以为用蛊毒就能胜我?”朱宜苏站在天枢舰甲板,看着黑鲨号被潜龙艇的铁索困住,“星槎台的星轨,早就算出了你的退路。”他忽然注意到公主手中的玉佩——与李惟煦的青玉佩竟有七分相似。

      “那是先太子赐给我父亲的!”公主的尖叫混着海浪,“二十年前,你们灭了我三佛齐的水师,现在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李惟煦的剑骤然顿住。他想起皇兄曾说,三佛齐老国王是海上难得的盟友,却在玄武之变后突然反目……难道当年的背叛,另有隐情?

      海战结束后的深夜,朱宜苏坐在李惟煦床前,看着商扶砚用银针替他施针。烛影摇红中,对方忽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纹路与自己的完全契合:“宜苏,你可知,我为何总留着半枚玉佩?”

      “因为它是开启星槎台的钥匙?”朱宜苏故意逗他,却看见对方耳尖渐渐发红。

      “因为……”李惟煦别过脸,声音轻得像海风,“它是你母亲留给我的。当年在沙门岛,她把你塞进礁石缝后,将这半枚玉佩塞给我,说‘替我护着宜苏’。”

      窗外,海鸥的叫声与更鼓交织。朱宜苏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去找玉璜的主人,他会护你。”原来从襁褓中的第一次触碰,命运就将他与眼前人紧紧系在一起,如同北斗与海鸥,缺了任何一方,都照不亮这片波澜壮阔的海。

      三日后,西洋使团的船队载着星图与盟约启程。朱宜苏站在码头上,看着李惟煦与苏容与讨论着新绘制的航海手册,商扶砚正追着威尼斯商人讨要琉璃瓶做药罐。海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双璜图案——那是他亲手所绣,针脚虽拙,却藏着说不出口的情愫。

      “世子,”林缚匆匆来报,“占城传来急信,先太子遇刺!”

      手中的玉璜突然发烫,朱宜苏望向李惟煦,只见对方眼中闪过与自己相同的惊痛。星槎台的光芒在远方明灭,仿佛在提醒他们,这场横跨二十年的局,从来没有真正的终点。当新的阴谋随海浪涌来,当双璜的共振声再次响起,属于他们的海天之路,仍在继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