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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新开始 ...

  •   画室里的电风扇在摇头时发出咯吱声响,蝉鸣声与丙烯颜料的味道裹挟着2018年的夏天撞进鼻腔。我死死攥着华为Mate10手机,锁屏照片里程翼耳尖的绯红正在阳光下鲜活地跃动。
      距离他跳下跨江大桥还有八年七个月零二十八天。
      "宇哥!骑行社招新你去不去?"室友王睿抱着篮球撞开门,汗味混着青草信息素扑面而来。我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前世今天,我本该在绘画社招新处与程翼初遇。
      "今天几号?"我的声音哑得吓人。
      "九月二十一号啊。"王睿被我的表情吓到后退半步,"你中暑了?"
      我抓起书包冲出门,雪松信息素在走廊炸开。前世程翼说过,他加入绘画社是因为招新摊位有免费冰淇淋。但当我冲到三教广场时,本该在梧桐树下的蓝色帐篷变成了电竞社的巨幅海报。
      冷汗浸透后背。摸出手机登录教务系统,绘画社招新通知的场地赫然写着"艺术楼307室",与记忆中的露天摊位完全不同。命运齿轮第一次出现错位的裂痕。
      艺术楼电梯停运的红色警示灯在闪烁。我冲进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栀子花的香气越来越浓,混着油画颜料特有的油脂味。转过三楼拐角时,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震得楼梯间灰尘簌簌落下。
      画室门虚掩着,程翼的白衬衫后襟染着钴蓝色颜料。他正弯腰去捡散落的画框,后颈抑制贴因为出汗翘起一角,露出腺体上淡粉色的旧疤——那疤痕应该出现在三年后。
      "需要帮忙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转身时碰翻了松节油罐,液体在地面蜿蜒成诡异的符号。逆光中他的睫毛镀着金边,和葬礼那天躺在血泊里的模样重叠又分离。十八岁的程翼比记忆中更单薄,锁骨在领口投下青灰色的阴影。
      "谢谢。"他把碎玻璃扫到墙角,手指被划破也浑然不觉。我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在即将触碰时僵住——前世此刻我们还不该相识。
      他歪头打量我,忽然凑近轻嗅:"雪松?"
      我猛地后退撞到画架,未干的油画蹭在衬衫后背。他露出小动物般的困惑表情,这个神态在十年后被抑郁症彻底抹杀。此刻他眼里的光像林间幼鹿,尚不知晓命运早已举起猎枪。
      "我叫许宇,建筑系大一。"我扯下社团招新表胡乱填写,"想加入绘画社。"
      他盯着我填写的紧急联系人号码——那串数字是他未来的手机号。"社团活动室在顶楼。"他指尖划过表格上的雪松香字迹,"周三下午有写生课。"
      我看着他收拾画具时颤抖的手腕,那是长期服用抑制剂的后遗症。前世直到尸检报告出来我才知道,原来从十七岁开始,他就每天吞下三倍剂量的Alpha抑制剂。
      "请我吃冰淇淋吧。"我突然说。他惊愕抬头时,阳光正好落在他手里的钛白颜料管上,刺得我眼眶发酸,"芒果味的。"
      便利店冰柜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程翼蹲在冰柜前认真比对生产日期,后颈翘起的抑制贴像面投降的小白旗。当他拿着冰淇淋转身时,我迅速用身体挡住收银台旁的计生用品货架——那里摆着他父亲最常买的冈本超薄款。
      "你信息素..."他撕包装纸时突然抬眼,"在攻击我?"
      我这才惊觉雪松香正不受控地外溢,双A之间的信息素在空气中碰撞出火药味。他颈后腺体开始泛红,却依然固执地咬着冰淇淋勺。这个场景与上辈子二十一岁那年的易感期重叠,当时我们打得撞碎了画室玻璃,他却在我流血的手臂上画了朵栀子花。
      "抱歉。"我摸出口袋里的抑制剂喷雾,这习惯从二十五岁养成就再没改掉。他忽然按住我的手,冰淇淋化成的糖水顺着腕骨流进袖口。
      "为什么要压着?"他眼睛亮得可怕,"雪松就该长在悬崖上。"
      心跳漏了一拍。前世直到死我都不知道,原来十七岁的程翼藏着这样锋利的灵魂。便利店玻璃映出我们僵持的身影,像幅正在褪色的水彩画。
      当晚我在他常去的天台蹲守。星空比记忆里清澈许多,保温箱里的芒果冰淇淋渐渐软化。当铁门终于被推开时,我正用美工刀在水泥地上刻第四十六道划痕——这是他前世手腕上的伤疤总数。
      "跟踪狂?"程翼抱着写生本挑眉,月光把他手腕照得近乎透明。我举起化掉的冰淇淋投降:"来喂野猫。"
      他笑出声的样子让我心脏抽痛。这个会在近九年后消失的笑容,此刻正鲜活地盛放在夏夜里。我们并排坐在蓄水池边缘时,他忽然把脚悬空晃了晃,这个危险动作曾是他抑郁症发作的前兆。
      "为什么加入绘画社?"他踢飞一粒小石子,"你身上有丙烯颜料以外的味道。"
      我盯着他随动作滑落的衬衫下摆,腰侧若隐若现的淤青在月光下泛紫。那是他父亲的"杰作",前世直到尸检时我才在照片里看到这些陈年旧伤。
      "因为..."我打开保温箱,化掉的冰淇淋像团温暖的金色,"有人告诉我,芒果和雪松很配。"
      夜风突然转向,我的信息素卷着他的一缕发丝掠过鼻尖。当他低头舔冰淇淋时,我听见命运的齿轮发出艰涩的转动声。
      铁门在天台边缘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程翼晃着腿坐在水泥护栏上,芒果冰淇淋在夏夜里融化得太快,糖浆沾在他虎口的茧上,像凝固的血珠。
      "小心掉下去。"我抓住他后衣领,触到他凸起的脊椎骨时立刻松手。前世他住院时,护士曾抱怨找不到能扎针的血管——那具身体从骨到皮都写着自毁倾向。
      程翼舔着木勺挑眉:"建筑系都这么爱说教?"月光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与病危通知书上的心电图波形重合。我摸出烟盒掩饰颤抖的手指,却被他突然凑近的动作惊得掉了打火机。
      "你这里..."他指尖悬在我左眉上方,那里有道2024年才会留下的骑行伤疤,"好像缺了点什么。"
      夜风突然静止。我盯着他倒映着星光的瞳孔,那里没有三十岁程翼特有的灰翳,却也没有认出灵魂伴侣的悸动。纯粹的、十七岁的目光,像看着宇宙里一颗无关紧要的陨石。
      "上周油画课。"他忽然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社团申请表,我的字迹在月光下晕染开来,"你说讨厌印象派,但申请表背面临摹了莫奈的睡莲。"
      我哑然。那是程翼二十五岁生日后养成的习惯,当时他痴迷于用刮刀堆砌色块,我们床上永远沾着洗不掉的镉红色。
      "你观察很仔细。"我试图轻松地笑,声音却哑得像吞了炭。程翼歪头时颈动脉搏动,抑制贴边缘渗出极淡的血色——他今天又过量使用抑制剂了。
      "只是..."他用木勺刮着冰淇淋盒底,"你信息素里有种让人不爽的熟悉感。"
      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铃声。程翼突然翻身下栏杆,这个利落动作与他后来坐在桥塔边缘晃腿的身影重叠。我下意识抓住他手腕,指腹按在桡动脉上——太快了,像被追捕的野兔。
      "松手。"他声音很轻,但信息素突然炸开的攻击性让附近声控灯全部亮起。双A之间的排斥反应像两把出鞘的剑,我的雪松香本能地绞住他的栀子花气息,却在感受到他腺体异常高温时骤然收敛。
      他趁机抽回手,写生本从怀中掉落。翻开的纸页上是未完成的跨江大桥速写,桥塔侧面用铅笔标注着极小的时间:"4.1 03:15"。
      "这是什么?"我捡起本子,血液在耳膜轰鸣。
      程翼皱眉夺回本子:"梦游时画的。"他合上本子的动作太急,夹层里掉出几张我的社团申请表,边角都被摩挲得发毛。
      我们同时去捡,头顶相撞的闷响惊飞了天台栖息的鸽子。他吃痛地捂住额角,我却在拾起的纸张上发现更可怕的东西——每张表格的紧急联系人栏都被涂改过,我的笔迹被强行改成他父亲的电话号码。
      "为什么改这个?"我抖着纸页质问。程翼瞳孔骤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星血沫。前世他肺癌晚期的CT片在眼前闪回,我立刻脱下外套裹住他单薄的肩膀。
      "你管得太宽了。"他抹掉嘴角血丝,眼神却飘向我的左手无名指——那里有长期戴戒指留下的浅痕。前世婚戒被我藏在项链上,此刻却连买下它的勇气都没有。
      声控灯渐次熄灭。黑暗中他的栀子花信息素突然变得柔软,像冬雪里意外绽放的花。"许宇。"他第一次叫我名字,音节在舌尖滚得像颗融化的糖,"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我僵在原地。这不是重生者相认的暗号,只是孤独少年对温暖本能的试探。夜风吹散他额前碎发,露出那个将来会被碎玻璃划伤的眉骨。
      "在梦里吧。"我笑着伸手,却在即将触碰他时转向捡起化光的冰淇淋盒,"周三你上写生课时见。"
      走到楼梯口时,我听见他用气音哼歌,调子是《楚门的世界》插曲。这部电影他前世看了二十七遍,最后条朋友圈正是台词:"假如再碰不见你,祝你早、午、晚都安。"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随着我的脚步层层亮起,像在倒数重逢的时限。抬头看天台,程翼正把玩着我的打火机,火苗在他瞳孔里跳动成小小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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