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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虚与实的伊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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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获中....
意识已登陆...
正在等待数据上传...
正在接入核心...
等待管理员操作...
“叮咚”一声,谢弦醒来了。准确来说,是被吵醒了。
不是什么美妙的过程。睡一半被叫醒本身就够难受了,闹铃还用的是《致爱丽丝》,简直是双重焦虑轰炸。
谢弦绝非什么抗焦虑人格,即使还未完全清醒,烦躁的情绪就先于思考,支配着身体做出了行动。他乱摸着想要关掉这恼人的闹钟。
可闹钟没摸到,周围倒是大亮起来。灯光明晃晃,刺得他将脑袋埋进臂弯。
糟糕,不,简直是灾难级的起床套餐。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
更糟糕的是,他甚至来不及做些什么去发泄满腔起床气,就感到自己的“床”在缓缓竖起来。
谢弦懵了,这是什么科技?
脚是重重着地的,觉自然是一点也睡不了的。学生宿舍要是搞上这种一条龙装置,迟到率说不定会大大减少。
他胡思乱想着揉了揉眼,眼神堪堪聚焦,谁知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下为什么今天的床格外硬,下一秒就被身后的“床”推着往前发射了出去。
虽然速度不快,但那过程可谓是身心双重意义上的跌宕起伏。对于身体刚苏醒,灵魂还在乱飘的谢弦来说,刺激感堪比弹射型过山车。
什么鬼!不止起床,还有即起即送的服务吗?
他瞬间就吓得完全清醒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死死攥住了手边的一根横杆。与此同时他终于看清楚,这里根本不是房间,自己也没睡在什么床上,而是挤在一个胶囊状的小金属壳里,冷硬的内壁还在硌着他的背。
谢弦彻底懵逼了。自己这是要被装起来卖了吗?先不说他身上有什么值得被觊觎的,现在条件这么好,受害人都住上豪华金属单间了?
而且这绑匪开的什么车,山地越野也不能颠成这样吧,加之虽然颠簸,却没有地面摩擦力带来的阻塞感,壳子也没有撞上任何东西。也不像是坐车,倒更像坐飞机。
乖乖,难道不是开车,也没有绑匪,是这玩意儿自己在飞?
没等他想通,又一阵颠簸袭来。
金属壳子内部空间很狭窄,谢弦觉得自己就像瓶汽水一样被摇晃,打开,再摇晃,再打开。如此反复,身体里的气都跑了七八分,只剩下脑袋里黏腻的浆糊。
这下别说搞清情况了,当务之急应该保证自己别吐出来,否则场面不会特别下饭。
所幸一阵失重后,疑似是壳子进入了个比较平稳的路段,不再持续晃动。
谢弦深吸几大口气,这才终于有机会腾出时间来思考。
首先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干嘛?
这当然不是哲学的发问,而是他真记不得一点了。不知道是不是睡觉的时候被颠傻了,他把脑子里储存的东西来回拉扯倒腾,最后被倒出的也还是只有“谢弦”这么个代号。
都说名字是一个人的锚点,现在可好,船跑了,只剩个锚。
谢弦心凉了半截。不过智障也分等级,不能轻言放弃。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在心里飞速评估了一下。
还好,至少还记得手叫手,身上穿的东西叫衣服,知道1+1=2,晓得做饭要放盐。证明脑子没有损伤到太严重,这种一般是有望恢复的。
肉身情况尚不明朗,但感觉来看,除了想要呕吐之外还算神清气爽。
迅速确认好自己的情况后,就是第二个略棘手的问题了。
这是哪?
他检查了下周身的情况。金属壳看起来十分光滑,形状很像一个胶囊,内部除了手中的横杆外再无其他东西。
光滑而简洁的金属面往往会给人一种先进感,胶囊里很亮,但完全找不到光源,仿佛这里就是一个冷硬的,自发光的茧。
哦对,还会放歌,一个会唱歌的茧。把致爱丽丝当闹铃,能看出这个地方的设计者有点恶趣味。
总结情况就是,他在一个高科技胶囊里被叫醒,然后又像枚炮弹一样被发射了出去,弹道还十分扭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线索。
这种事情说给心理医生听,都得被确诊个妄想症。
谢弦沿着光滑金属壁蹲下,放弃了思考。
当人处在某种难以理解的状况中,周围又没什么突破口时,最好遵循三个原则:保持体力,保持耐心,保持警惕。无意义的消耗与贸然行动都是十分危险的。
他是保守者,而等待是保守者最喜的路径。
老天保佑,这场等待并未持续太久,至少连饥饿感都没来得及产生。短暂歇息后,转机很快就来到了。
金属外壳正在减速。而且越来越慢,越来越稳。
谢弦扶住内壁,严阵以待。
他没有感受到触地的晃动。金属壳只是慢慢停住,像是缓缓到站的磁悬浮列车。
然后,它“砰”地一声,打开了。
“姓名?”
“谢弦。”
“太复杂了,不如就叫弦吧。”
谢弦终于抬起头,观察了一下这个随意篡改他名字的人。
这几乎是他下意识的习惯,也能算作一个爱好。推测对方想说什么,想听什么,有助于他快速掌控当下的事态。
况且对刚刚经历从懵逼到烧脑的谢弦来说,这种对熟悉的“人类”的分析,属于奖励式放松。
没错,他平安落地了。金属胶囊打开的一瞬间,他感到一种极强的推背感,然后他飞了出来,准确落在了一把椅子上。
对于不是走出来而是被弹出来这件事,他居然已经觉得无比合理。
谢弦刚在椅子上坐稳,头顶“咔哒”一声响,一块类似屏幕的东西从天而降,精确地卡在他眼前十公分的位置。那东西似乎没有重量,落下时连一点气流都没带起,但他还是下意识躲了躲。
然后,一个身着制服的女人从屏幕里出现了。
必需要说明一下,这里的出现是真的从屏幕里来到了现实。就像某种流畅的2D转3D动画,或者更广为人知的例子—贞子。当然科技含量比贞子高些,连办公桌都被一起带出来了。
谢弦连目瞪口呆的力气都失去了。接连刺激过后,能看见认知里存在的东西已经是一种安慰。
这位女士非常贴心地没有立刻和他说话。只是任他四处观察,然后等他慢慢消化。
他自然也乐得接受,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又快又莫名其妙,必须喘口气。
一通观察下来,他对此地最直观的印象有两个。一个是巨大。他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白色球形空间中。包裹住这一空间的墙壁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通道口。这些通道口是方形的,排列整齐,有一个个小黑点从里面飞出来。看形状正是先前包裹着他的金属胶囊。
看样子他是被金属胶囊载着,在通道里一路颠沛流离,最终来到了这里。
而且与直觉里黑暗神秘的洞口不同,这些通道口呈现出彩色,并且在不断变化,最终在球壁上组成了令人心旷神怡的图景。
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考虑了密集恐惧症群体。谢弦胡乱猜测着。
第二个印象也最具冲击力。巨大球体空间怎么说也算是人力可及,但令人惊叹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漂浮在空中的。无数张办公桌,无数个和他一样坐在椅子上的人,充斥了球体内的大部分空间。就好像宇宙空间站般。但他没有产生任何失重感,椅子施加的支持力鲜明得令人安心。
不知道是什么世界观,看着已经不是他生活的那个地球了,要么穿越了,要么在做梦。反正之前的事啥也想不起,这两种可能性他都接受良好。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点就是声音。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却听不到附近另一个被弹出的男人张嘴大喊。搞不懂是什么技术。
他最后四处张望了下,回正了头。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登记了吗,先生?”
女人终于适时地出声。
“太复杂了,不如就叫弦吧。”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尽管失去了记忆,但谢弦推测自己现实里应该是个感情经历稀少的家伙,因为他一瞬间只能想到些诸如漂亮,美丽之类的简单形容词。
不过女人那边角标准上扬15度的漂亮红唇,一张一合却着实有些语出惊人。
“该怎么称呼你,这位...女士?”谢弦言语间稍有迟疑。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他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万一还存在什么别的品类,冒犯到人家就不好了。
“叫我琳娜就好。”女人的笑容几近无懈可击,尾音里却带了半分懒散。
“是故意的?”谢弦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就这么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女人显然有些弄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微笑着解释:“您是指改名吗?抱歉,这是规定。您登陆得实在不是时候,基地刚宣布要彻底减少记忆模块的可用资源。别忧心,弦已经很优美了,许多人名字可比您潦草太多。”
谢弦摇头,指了指她稍有些系歪的领结,还有松散下来的几根发丝。
“这个,是故意的?”
叫琳娜的女人有些愣住。
“你的办公桌很整洁,甚至整洁得有些过分。”
谢弦将目光投向办公桌上的员工名片,“那张照片里,你工牌别在衣服左翻领三分之一处,”他微微抬眸看她,“现在也是。而且,位置丝毫不差。”
“这有什么不妥吗?”琳娜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表情,谢弦却捕捉到她眼里却闪过一点点兴味。
“说明你要么有强迫症,要么很认真。但你又希望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什么余地?”
谢弦很认真:“叛逆的余地。”
琳娜笑了。比15度的笑容要淡上许多,却是连带着眼角眉梢的。那副官方而礼貌的面具被短暂摘了下来,露出有些慵懒狡黠的眼睛。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不先有关问问名字,还有这个世界的事吗?”
谢弦无所谓地笑笑:“名字嘛,代号而已。这个世界我也早晚都会融入,但当下的好奇心不满足,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了。”
此乃谎言,他想知道的不得了。但套近乎显然更重要一些。他观察到好些工作人员的屏幕才刚收起来不久,下一位登记者就被弹过来了。这种登记工作绝不轻松。只要还算个正常人,多半都会厌倦。
一个人在厌倦与放松两种状态下所透露出的信息量是有很大差别的。特别是那种“更内部”的消息。趁机多问一些总没坏处。
而且很幸运,琳娜是个合适的人选。
认真而优秀,狡黠也机敏。会选择在端庄外壳中保留一点叛逆的自我。这样的人更可能凭自己的兴趣而非规章制度行事。很像是那种会因为对上司不满悄悄给你爆点猛料的人。
不过流程还是得照常走。琳娜点了几下屏幕。
她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职业微笑的模样:“那么,弦先生,流程开始前,我会为您介绍一下这个世界,名为—数界伊甸的世界。”
弦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数界伊甸,光听名字像是那种电子乌托邦的定位。
“您肯定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简单来说呢,就是您穿越了。”
“还有不简单的说法?”
“您受到宇宙中某种不可观测的神秘力量影响,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弦忍不住吐槽:“这两个版本有什么区别?”
琳娜眨眨眼:“区别就是如果您一定要纠结穿越背后的科学依据,第二种说辞或许会让您更好接受。”
...貌似是有那么点道理。
“我接下来的话,您一定要牢牢记住。这是每一位登记员都要着重对新居民强调的。”
琳娜突然认真了起来。
“数界伊甸,是一个虚与实相接的世界。您的灵魂在被捕获之初,就已经上传到了伊甸中央的基地处。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违反基地定下的规则。毕竟在这里,灵魂亦是一种数据,可被修改,也可被破坏。”
弦感有些荒谬:“怎么修改?难道将管子插进我脑袋里?”
“您已经是灵魂了,弦先生。从头到尾被捕获,被上传,现在还坐在我面前的,一直是灵魂而非肉身。不只有你,伊甸里所有的居民都是。我们之所以还能看到,能听到,能控制自己跑和跳,全是因为基地的核心。”
“核心...到底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核心是所有居民共同的大脑,是这个世界的根。核心由基地在管理。核心是真实的,而我们,是依托核心虚构而生的。”
弦只觉得自己冒出了一身冷汗。思想都不由自己控制,太没人权了吧。
“这种事,果然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啊...”
琳娜看着他,幽幽开口:“弦先生,您...原本叫什么名字?”
......
......
“......我不记得了。”不管怎么回忆,他也只知道自己叫弦,他知道那个原本的名字存在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琳娜看着他,叹了口气,似乎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
“放心,针对单一灵魂修改行为也是要耗费成本的,基地不会随意干这种事。
弦沉默许久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我的□□呢?我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个灵魂吧?”
琳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
之前不管解释什么,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听到这个问题后,她沉默了好久。
弦只觉得不安在心中蔓延。
“弦先生,您难道不记得了吗?”她的声音很轻,语气难得有一些小心翼翼。就像...是在试图用这种小心来遮掩话语间强烈的疑问。
“您在来到这里前,已经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