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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熊的无声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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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台的酒精灯在暮色中泛起幽蓝的光，沈思澈第三次调整显微镜焦距时，玄关传来密码锁的提示音。他看了眼手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张意安又早到了。
"打扰啦！"轻快的脚步声混着塑料袋的窸窣声，"我带了超——级辣的炸鸡！"
沈思澈走出书房时，张意安正踮着脚够书架顶层的玻璃罐。白衬衫随着动作上滑，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沈思澈的喉结动了动，转身去厨房倒水。
"这是你叠的？"张意安举着个纸飞机晃了晃，机翼上密密麻麻写满公式，"和我小时候折的好像！"
玻璃杯在沈思澈掌心泛起雾气。七年前的雨天，浑身湿透的张意安就是用这样的纸飞机传递字条："小兔子，明天还来玩吗？"
"随便叠的。"沈思澈放下水杯，金属与大理石碰撞的脆响惊醒了窗台上的白猫。猫咪伸懒腰时碰倒了书架上的收纳盒，小熊玩偶滚落在张意安脚边。
空气突然凝固。沈思澈看着张意安弯腰捡起小熊，指尖擦过那个歪歪扭扭的缝线，后颈渗出冷汗。
"好眼熟..."张意安抚摸小熊缺失的左眼，"我好像也有过这样的玩偶。"
沈思澈的指甲掐进掌心："超市打折买的。"
"是吗？"张意安突然按下小熊肚子上的纽扣，陈年的机械音在寂静中炸开：
【2013年7月21日，天气晴。今天小兔子又哭了，我要把最后的小熊饼干分他一半...】
沈思澈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见张意安的瞳孔剧烈收缩，手中的小熊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什么？"张意安后退半步撞到书架，物理笔记哗啦啦散落一地，"为什么会有我的声音？"
沈思澈蹲下身，一片片捡起泛黄的纸页。那些年他模仿张意安的字迹，在每页边角画上歪歪扭扭的笑脸，如今被踩出褶皱的痕迹。
"十二年前的录音。"他说得艰难，"你送的。"
张意安突然蹲下来抓住他的手腕："我们到底——"
刺耳的门铃声撕裂空气。沈思澈瞥见监控屏上父亲的身影，血液瞬间冻结。他抓起小熊塞进张意安怀里，将人推进衣帽间："别出声。"
檀木香随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弥漫开来。沈父的目光扫过茶几上两杯未动的水，停在沈思澈泛红的耳尖上："竞赛申请表为什么没交？"
"忘了。"沈思澈盯着父亲皮鞋上的雨渍。
"你从不会忘。"沈父抽出张意安带来的炸鸡袋子，"垃圾食品？交朋友了？"
衣帽间传来细微的碰撞声。沈思澈向前一步挡住门缝："同学。"
"下周去英国。"沈父将申请表拍在桌上，"别再让我看到这些幼稚的东西。"
关门声响起时，沈思澈的后背已经湿透。他拉开衣帽间的门，看见张意安抱着小熊蜷缩在角落里，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光。
"那是...你爸爸？"张意安的声音发颤，"他经常这样吗？"
沈思澈沉默着捡起掉落的录音小熊。张意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那些月牙形的旧伤疤："你一直在找我？"
衣帽间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沈思澈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张意安的呼吸近在咫尺。七年前躲在这里等母亲回家的夜晚，他多希望有人这样陪在身边。
"七年三个月零六天。"沈思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找遍了全市的福利院。"
张意安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忘了。"沈思澈摸到小熊背后的录音键，"就像忘了这个。"
机械运转声响起，少年清朗的嗓音流淌而出：
【2016年9月1日，暴雨。今天遇到个和小兔子很像的人，但他不记得小熊饼干，也不记得彩虹糖...】
张意安的颤抖通过相触的皮肤传来。沈思澈摸索着按下停止键，却被抓住了手指："继续听。"
【...他手腕上有和小兔子一样的胎记，我跟着他走了三条街，直到被雨淋透。如果是小兔子，一定舍不得让我这样...】
衣帽间突然亮起。张意安满脸泪痕地举着手机电筒，光照亮沈思澈通红的眼眶。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近到能数清彼此睫毛上的水珠。
"对不起。"张意安把额头抵在沈思澈肩上，"我把小兔子弄丢了。"
沈思澈僵硬地抬手，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这个动作让张意安哭得更凶，泪水渗进沈思澈的校服衬衫，烫得他心脏发疼。
夜色渐深时，张意安蜷缩在沙发里翻看那些旧笔记。沈思澈在厨房煮姜茶，听见他突然喊："这道题！"
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解题过程，旁边标注："小兔子说答案是521。"
"我当时乱写的。"张意安吸了吸鼻子，"你怎么留着这个？"
沈思澈将姜茶推过去："正确答案是520。"
张意安的手一抖，姜茶在玻璃杯里晃出涟漪。他抬头看墙上的挂钟，突然跳起来："十一点了！我得..."话没说完就僵在原地——玄关处摆着两双拖鞋。
沈思澈别开脸："雨大。"
浴室的水声响起时，沈思澈在客房铺床。指尖抚过崭新的床单，他突然想起这是母亲生前准备的"给未来朋友留宿用"的。镜框突然掉落，他弯腰去捡，后颈却被热气笼罩。
"需要帮忙吗？"
张意安穿着过大的睡衣站在门口，发梢滴着水，锁骨泛着被热气蒸出的淡粉。沈思澈的喉结动了动："不用。"
"那..."张意安突然凑近，沐浴露的奶香扑面而来，"能借本书吗？"
沈思澈后退时撞到书架，《追忆似水年华》的精装本砸在脚边。书页间飘落一张照片：七岁的他们头靠着头睡在公园长椅上，张意安手里还攥着半块小熊饼干。
"原来我们..."张意安捡起照片，指尖拂过泛黄的边缘，"这么要好过。"
沈思澈夺过照片塞回书里："睡觉。"
凌晨三点，沈思澈被雷声惊醒。他习惯性摸向床头柜的药瓶，却听见门把手转动的轻响。
"我能..."张意安抱着枕头站在门口，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睡这里吗？"
沈思澈往床里侧挪了挪。床垫下陷的瞬间，他闻到了张意安发间的草莓香——和小时候用的洗发水一样。
"我好像想起来了。"张意安的声音闷在枕头里，"你妈妈做的草莓蛋糕。"
沈思澈浑身僵硬。母亲去世那天下着同样的暴雨，他抱着蛋糕蹲在衣帽间，直到张意安翻窗进来，把哭到脱力的他背到床上。
"她说过..."张意安突然握住他的手，"要我们永远当彼此的彩虹糖。"
惊雷炸响的瞬间，沈思澈反握住那只手。他们指缝间还沾着玻璃糖纸的碎屑，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
雨声渐小时，沈思澈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他轻轻抽出被压麻的手臂，却摸到张意安眼角的湿意。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少年睫毛上将落未落的泪珠。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英国校方的邮件提示跳出来。沈思澈按下关机键，在黑暗中凝视着张意安的睡颜。七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这座冰冷的房子有了温度。
晨光初现时，张意安在厨房找到沈思澈。他系着母亲留下的碎花围裙，正把煎蛋摆成小熊形状。
"早安。"张意安伸手偷吃番茄，指尖染上嫣红汁液，"昨晚..."
"梦话。"沈思澈打断他，"吃完送你上学。"
张意安咬着叉子笑："沈思澈，你耳朵又红了。"
校门口分别时，张意安突然塞给他一颗糖。这次是星空包装的玻璃糖，里面藏着张字条："今晚继续实验——心跳130次的张意安"
沈思澈展开字条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刹车声。他的手指猛然收紧，玻璃糖硌得掌心发疼。张意安已经跑进教学楼，阳光给他跳跃的背影镀上金边。
课间操的广播响起时，沈思澈在医务室找到了缩在角落的张意安。他脸色苍白地捂着耳朵，指缝间露出蓝牙耳机。
"别过来！"张意安突然尖叫，"刹车声...好多刹车声..."
沈思澈扯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罩住他，布料隔绝了操场的喧闹。他感觉到张意安在发抖，就像七年前那个被困在仓库的雨夜。
"我在。"沈思澈生涩地拍着他的背，"数我的呼吸。"
他们蜷缩在狭小的储物柜里，直到张意安的颤抖停止。沈思澈的后背被柜门硌得生疼，却第一次感谢这疼痛——让他确信这不是又一场梦。
放学铃声响起时，张意安在沈思澈的物理书上画了只戴听诊器的小熊。铅笔印痕深深烙在相对论公式旁，像跨越时空的约定。
"今天去你家补习吧？"张意安晃着那张59分的物理卷子，"顺便听听小熊还说了什么秘密。"
沈思澈看着夕阳中晃动的试卷，突然希望回家的路永远走不完。他知道父亲明天就要回来，知道英国校方在等回复，但此刻，他只想握住眼前这片跳动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