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玻璃上的哈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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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雾与光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黄金，黏稠地灌进教学楼走廊。綦妄谲站在高一（7）班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那里缝着父亲的旧工牌，金属边缘被磨得发亮，像块被反复擦拭的墓碑。工牌背面"安全守则第三条"的字迹已经模糊，唯有编号"317"依然清晰，像是某种隐秘的诅咒。
教室里嘈杂的人声隔着门板嗡嗡作响。他推门时，一股空调冷风混着廉价修正液的气味扑面而来。三十七双眼睛齐刷刷扫过来，又很快失去兴趣般转开。只有靠窗那排的日光格外刺眼，在空座位上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
綦妄谲走向那个座位。玻璃窗上蒙着层薄雾，有人用手指画了个戴安全帽的小人，安全帽上歪歪扭扭写着"317"。他猛地攥紧书包带，指甲陷进掌心。这个数字不该出现在这里——父亲工地的事故代码，法院档案里的保密编号，连母亲都不知道。
"喜欢我的作品？"
带着薄荷味的气息突然贴近耳后。綦妄谲转头时，鼻尖差点擦过对方下巴。栗色短发的男生单手撑着他的课桌，另一只手转着美工刀。阳光穿透他琥珀色的瞳孔，在虹膜上裂成细碎的金箔。
刀尖"嗒"地戳进桌面，精准地钉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
"周皌淮。"男生用刀尖挑起树叶，叶脉在阳光下呈现出血管般的纹路，"你睫毛在抖。"
綦妄谲后退半步，书包撞到桌角。法院文件从侧袋滑出，"监护权变更协议书"几个字在瓷砖上格外刺目。周皌淮弯腰的动作像慢镜头——黑色耳钉闪过冷光，校服领口露出锁骨上未愈的擦伤，食指第二指节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文件被递回来时，周皌淮的拇指正好压住"监护人：綦沈氏"的印章。冰凉的指尖一触即离，却在纸上留下个潮湿的指纹。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脆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玻璃上的安全帽小人裂了道缝——有只麻雀撞上了窗户，正歪歪扭扭地飞走，翅膀上沾着片梧桐叶。
2. 沉默的选举
班主任敲讲台的声音像钝刀剁在案板上。"现在选班委。"
粉笔灰在光束里沉沉浮浮。綦妄谲盯着自己课本扉页，那里被用刀片刻了道凹痕，形状像半截钢筋——和父亲遗物照片里的断钢一模一样。
"纪律委员有人自愿吗？"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椅子腿刮地的锐响。周皌淮举着的手还没放下，美工刀在指间转出银亮的弧光。"我推荐新同学。"他说话时酒窝若隐若现，"綦妄谲。"
哄笑声中，綦妄谲看见前排女生偷偷传的纸条：「周皌淮又发什么疯？」背面还画了个骷髅头，眼窝处标着"317"。
"理由？"班主任的眼镜片反着白光。
周皌淮突然站起来。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蜿蜒着几道旧疤，最新的一道还泛着粉。"上周五放学后，"他刀尖指向綦妄谲，"这位同学在便利店门口，盯着打架的人看了三分钟——既没劝阻也没报警。"
全班寂静。綦妄谲的自动铅笔"啪"地折断，铅芯扎进虎口的旧伤。那天他确实看见了，看见周皌淮把某个混混的胳膊反拧到背后，听见骨头"咯"的错位声。而此刻，周皌淮正用沾着铅笔屑的刀尖，轻轻点着自己锁骨下方——那里有块高尔夫球杆形状的淤青。
"所以？"班主任的圆珠笔在点名册上敲出节奏。
"所以他有种……"周皌淮突然俯身，呼吸扫过綦妄谲耳廓，"旁观者的冷酷。"
綦妄谲猛地站起。课桌撞出巨响，震碎了窗玻璃上的雾气。安全帽小人的裂缝突然延伸，将"317"分成两半。
"我接受。"
他说这话时盯着周皌淮的耳钉。那是个微型安全帽造型，侧面刻着模糊的数字——可能是317，也可能是173。
3. 课桌里的遗物
放学铃响过二十分钟后，綦妄谲才回到教室。
暮光把课桌染成橘红色，像工地傍晚的警示灯。他慢慢拉开抽屉，生锈的金属味扑面而来——一枚工牌躺在课本上，红绳穿过的挂孔边缘发亮，像是常年被摩挲。
翻到背面时，他的呼吸凝滞了。"安全守则第三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
坠落时请抓住我的手
字迹像是用针尖刻的，凹槽里还残留着暗红色。
后门传来"吱呀"轻响。周皌淮倚在门框上吃冰棍，融化的糖水滴在锁骨凹陷处。"找到惊喜了？"
綦妄谲举起工牌。夕照透过编号"317"的镂空，在天花板上投下细小的光斑。"你父亲也是建筑工人？"
"聪明。"周皌淮舔掉锁骨上的糖水，"不过他是被混凝土埋的，不是摔的。"冰棍在他齿间碎成两截，"你爸的工牌还在吗？"
风突然撞开窗户。綦妄谲的书包带绷紧，缝在内层的金属发出轻响。周皌淮的眼睛立刻盯住那个位置，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明天见，纪律委员。"他转身时抛来个东西。綦妄谲下意识接住——是那把美工刀，刀柄缠着医用胶布，撕开一角能看到里面干涸的血迹。
走廊脚步声渐远。綦妄谲拆开胶布，里面用圆珠笔写着极小的字：
明早七点
储物柜317号
他摸向书包夹层，父亲的工牌安然无恙，只是边缘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和周皌淮那把刀的厚度分毫不差。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玻璃上的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