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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邯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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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前头便是西南边境了,要在此处歇脚吗?”
萧玥随着翠微的目光看去,果然是一处城门,他们一行人已来到烽州,再往外便是更加荒凉、人烟稀少之处,过了此城,恐怕就离湘南不远了。
她斟酌了一会,道:“湘南瘟疫刻不容缓,能赶路是最好。”萧玥想起了后面马车上的贺桢,心说不知他文弱的身板还撑得住么,“不过此事还是先与帝师商量片刻吧。”
萧玥下了马车,刚想叫贺桢马车一旁的小厮,那帘子便被一双细长白皙的手掀开了。
一下子对上贺桢的眼睛,萧玥忽地哽住了。
“殿下,怎么了?”
萧玥清咳一声,“前面便是西南边境,先生是否要此处歇脚?”
贺桢下了马车,端正道:“殿下若是想歇脚,最好也别在此处。”
萧玥疑惑:“为何?”
贺桢皱了皱眉,望向恢弘的城墙:“殿下可知此处是谁驻地?”
萧玥愣住,她思索片刻,终于在大脑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抬眼望向他:“西南王?”
贺桢颔首:“西南王乃是先帝所封异姓王,驻在此地,若是再次歇脚,自然少不了与他一番盘旋。”
萧玥看向不远处的城门,眼尖地注意到驻守的士兵并非皇室禁军,恐怕是西南王的私兵。
她心中又对贺桢的形象有所改观,原本以为他是太后钦定的帝师,往后便一定是要掌控朝堂的,说不好就是史书上的千古佞臣,但是这些天相处以来,萧玥发现贺桢无甚异常,反倒是有帮她的迹象。
不管贺桢有什么目的,照目前来看,他们便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既如此,便按先生所说,还是先过了这道城门再找歇脚之处。”
马车滚滚行驶至城门处,士兵早就得了西南王的令,确认无误后便要放行。
“且慢——”浑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萧玥掀帘去看,只见那人微胖的体型,一身藏青的衣袍彰显低调,头上的冠却出卖了此人高贵的身份。
西南王小跑至马车旁,脸上堆起肉来,露出讨好的笑。
“臣拜见殿下。”
萧玥礼貌颔首,却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西南王见她坐着不动有些尴尬,赔笑道:“殿下路过西南边境,是臣的荣幸。”
“呈上来。”他一声令下,侍从们便搬来几个箱子。
“这些都是臣的一点心意,此去路途遥远,这些都是上好的粮食和草药,望殿下不嫌弃。”
侍从们打开箱子,果然装着满满的草药。
萧玥没有功夫跟他虚与委蛇,只想快些收下赶路,礼貌微笑:“那便谢过王爷了。”
她原以为西南王会继续缠上来,没想到他只是令侍从们将那几个箱子搬上马车,便没有了下文。
马车继续前行,西南王低下的头颅在后面几辆马车经过时暗暗抬起几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贺桢在一旁自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听到几箱东西被搬上来的声音也只是缓慢喝着茶。
萧玥有些奇怪,礼数向来周全的贺桢竟存了胆量不见西南王,实在是有些反常。
接下来的道路一路畅通,以至于等到了湘南的时候萧玥还有些恍惚。
她下了马车,慢慢打量这个地方。
湘南的瘟疫是从一个叫愚镇的地方传起来的,愚镇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瘟疫最严重的地方,可谓是只进不出。他们一行停在离愚镇不远的地方,瘟疫不是很严重,又接近源地,能更好的了解情况。
湘南三面环山,地形险峻,常有蛇虫出没,地方虽大但有些山区人迹罕至,好处是瘟疫不易传播出去,坏处是一旦发生传染病,本地人传染的概率极高,由于医疗水平低下,病人也得不到好的医治,最终只能病死,一卷草席扔在荒郊野外。
“殿下,戴上这个吧。”翠微递上来一个帷帽,萧玥接过戴上,同行之人也都纷纷戴好。
虽知道古代的帷帽并不能很好的防御瘟疫,但此刻别无他法,萧玥也没有学过医,对如何根治瘟疫也是一窍不通,只能传授一些安抚民众、减少传染法子。
她走在道上,虽是白天,道上却鲜少有人出没,百姓们大都大门紧闭,整个邯州显得极为冷清,微风拂过,吹动了地上的灰尘,也吹动了萧玥的帷帽,浅浅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眸。
“救救孩子吧……求求各位了,收了这孩子罢——!”
道一旁的妇女声泪俱下,衣裳破败,抱着一个半大小儿,怀中的孩子脸色灰白,带有红疹,分不清实在酣睡还是昏迷。
萧玥脚步一顿,这样震撼又凄惨的画面就这样像被泼了红墨般摆在她面前,刺激着她的眼睛。
她往前看去,惊觉这条道上并非寂静无人,而是他们走得太浅,风吹落叶的声音伴随着远处的痛苦嚎叫阵阵袭来,重捶着萧玥的头颅。
她此行身上担着的,是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
萧玥脑中嗡鸣,手止不住地发抖,微微走上前去。
“恩人!恩人救救我儿!”那妇人犹如看到救星般冲上前去,正要紧紧抓住萧玥之时,一道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抱歉。”贺桢温和制止她的举动,语气中却藏有压迫的锋芒,那妇人讪讪地放下手,又开始磕头。
萧玥意识到自己此举太过冲动,后退几步,喃喃自语:“不是说不严重么……”
贺桢转头与她对了个眼神。
有人谎报实情。
湘南瘟疫竟已发展到如此地步,看情况也并非是这几日的变化,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地方官员知情不报。
贺桢压住声音与她耳语:“殿下冷静,现在找到此地知州是紧要。”
对。萧玥任冷风吹了吹脑袋,治标不治本,如今最重要的是与知州商量后续隔离与医治的事。
她先派一行人区安顿行李,随后和贺桢一起去了府衙。
府衙大门紧闭,门前竟无人看守。
贺桢与萧玥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用力敲门,声音与门外百姓悲嚎的声音互相映衬,敲得震天响,仿佛是老天伸冤的雷声。
敲了不久,门便被开了一个小缝。
萧玥已有些不耐:“知州何在?”
那开门的小厮看清了他们的衣貌,知道招惹不起,便飞奔着去找主子。
过了一会,知州才气喘吁吁地从里面出来。
他抖了抖袖:“下官参见殿下、大人。”
萧玥没跟他客气,直截了当问道:“邯州大难当前,府衙为何紧闭?”
那知州气儿都没喘匀,便惊吓得一抖,冷汗直冒:“殿下明鉴,邯州瘟疫盛行,下官这也是……也是……”
萧玥不想听他瞎扯,摆了摆手:“行了,进去说。”
知州立即向里头大喊:“奉茶!”一边弯腰恭敬地将两人往里迎。
“茶就不必喝了,时间紧迫,知州还是尽快将情况说明为好。”萧玥坐下直视他:“顺便说说,你为何知情不报。”
知州听了这话脚一软便重重地跪在地上:“殿下明鉴啊!”
萧玥冷笑:“有何可明鉴,本宫一路走来亲眼所见民众惨状,你身为邯州知州,既不作为又迟迟不报,是坐这个位置坐的太舒坦了吗?”
知州肩膀直发颤,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贺桢,见他一脸淡定喝茶没有丝毫要帮自己的意思,绝望地磕头:“殿下明鉴!邯州瘟疫是有月余,但此前百姓都以为只是寻常病症,是几天前才突发传染极盛之兆啊!”
萧玥皱眉:“你的意思是,瘟疫是近几天才传染起来的?”
“殿下不知,邯州处于湘南较深处,蛇虫居多,百姓寻常本就多疑难杂症,因此之前也就没闹起来……是愚镇瘟疫爆发,有村民流落至此,这才闹起来的。”
贺桢的手指有频率地敲打着茶杯杯壁:“既已闹大,你为何不采取措施?”
那知州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为自己伸冤:“大人,并非是下官不作为,下官按照法子让他们将死人火烧下葬,将传染者隔离,可这儿的百姓对土葬深信不疑,说什么都要保存尸身,更有甚者说这是天谴……”他悄悄看了眼萧玥,继续道:“邯州的医师医术有限,百姓一旦被传染就只能等死,这才闹成这样。”
又是天谴。萧玥摩挲着手指,一切都是这么顺理成章,因为地形习俗,所以瘟疫起初百姓不知;因为信仰,瘟疫传播得越来越快;因着从来没见过瘟疫,所以被说成天谴。
这都能说得通,可其中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罢了,本宫此行带了草药与医师,先熬制些勉强能抑制住瘟疫的汤药让百姓服下,再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