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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陪我去音乐会 ...

  •   当天下午,蔚可枝走出巷子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别亦喃下车为他开门,同时也感叹了一句:“这一片的烂尾楼可真多。”

      蔚可枝一愣。

      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看待事物的角度是不同的。

      就好比这片貌似被时光遗忘的地带,别亦喃看见了会感叹一句“烂尾楼真多”,而蔚可枝却会想到有多少人从楼上一跃而下。

      成就冷漠性格的不仅仅是家庭背景,还有周边的环境。

      蔚可枝在初中放学回家时就曾看见有人站在楼顶,不悲不哀,冷静地一跃而下,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其实那天很普通,残阳如血,有不少不明事理的儿童闹做一团从身旁跑过,无人在意那人站在何处,就像无人在意他到底背了多少债,他们只会唏嘘一句“短命鬼”,撑死了也只会把这件事当作饭后茶余时的一些谈资,说说这人有多么不幸。

      而蔚可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天黑有人报警,一辆辆车向这里行驶来,拉起了警戒线,大人们捂着孩子的眼睛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晦气,偏选在这死。”

      最后,是那个慈祥的老奶奶把他捡了回去。

      那时候柳箐箐是绝对不会出来寻他的,因为那段时间她的“工作量”很大,为了凑够蔚可枝的初中学费和书费。所以蔚可枝几乎夜夜不归。

      奶奶找了块干净的毛巾用温水过了一遍,拧干净了在蔚可枝脸上缓缓地擦。

      她年轻时是某个小村上的语文老师,教了几十年书,学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于是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她会告诉蔚可枝不要怪柳箐箐,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她被迫选择了这条路或许也是先下最无奈也最好的法子,她说:

      “或许,诚然如阿Q所说的那般:”

      “--‘有朝一日,时来运转。’”

      等那一日真正到来,或许会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但不要气馁,那天总会来的。

      她也会在春天里摘下院子里开的最好的一枝玫瑰放在蔚可枝心口上,她说:

      “心上有花,生命常春。”

      彼时,蔚可枝问道:

      “怎么偏偏是红玫瑰?”

      奶奶笑着拍了拍蔚可枝的双手,缓缓解释:“因为你母亲这辈子过得太苦,她虽然爱你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所得到的爱意太少太少。所以奶奶希望有一天也可以有一个人真真正正地爱乖崽,他懂你之痛苦、爱你之所爱,时时刻刻陪着你,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烦恼的事情都可以同他讲,你们是爱人,更是朋友和知己,也是对方最有力的后盾、最值得信任的存在。有这么个人在,乖崽你会觉得不枉人间这一趟。”

      蔚可枝偏头好奇问:“所以奶奶想让我早恋?”

      奶奶笑着点点他的鼻子:“你个小糊涂,奶奶哪里说要你早恋了?不过如果遇到一个真的喜欢的,早恋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奶奶的真实意思是,那个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必须得是真正爱你,而你又真正喜爱的。”

      蔚可枝摇摇头,皱眉:“我不懂,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是我喜欢他(她)。”

      奶奶说:“那就简单点说,你喜欢他爱他,是愿意主动送一捧红玫瑰给他。”

      蔚可枝若有所思,他好像明白了,但他仍是皱着眉,他说:“花店的花都很贵,而且我如果要送他礼物,何不选一些实用一些的,红玫瑰未免太华而不实了些。”

      奶奶:“小财迷,等你真的遇到那个人你就知道了,为了爱人花再多的钱和心思也是值得的。”

      “烽火戏诸侯,虽然荒谬,但这世上又能有几个真褒姒?”

      奶奶永远理智且善解人意。

      就好比此刻,她把蔚可枝带回来,不问孩子吓到没有,只是和他说:

      “人各有命,虽说‘死生亦大矣’,但有时也不必过分执着。”

      蔚可枝紧紧抱着她那双苍老的手,把脸埋在里边,说道:“奶奶不要离开我。”

      奶奶把他抱到怀里说:“奶奶不会离开你。”

      半夜,睡在小床上,蔚可枝陷入了一场怪诞的梦。

      他看见男人从楼上一跃而下,下一秒却摔死在了他的眼前,蔚可枝瞪大了眼睛,想要往后退几步却发觉全身都不受自己控制,只能任凭男人的血溅在他的身上。

      之后天空变成了血红色,男人站了起来,他的样子很是惊恐,那张脸居然只有一半,剩下那一半的眼球都突了出来,鼻子撞成歪的,他想说什么但是脖子被摔断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咕哝声,而后嘴边蜿蜒下一条血迹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双手死死掐着蔚可枝的肩膀,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蔚可枝的耳朵里。

      男人阴狠且不甘地质问着:“凭什么是我!凭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和你妈两个脏东西,我勤勤恳恳一辈子到最后居然被这最后的两千块钱压倒,你和你妈才是最该死的,干着来钱最快最省事的活,恶心!!!”

      然后那张脸又变成了二手车男人的,他那只破烂的包仍在脚边,而后双手掐着蔚可枝的脖子问:“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我不是很你说过了吗把你卖了你妈就能过好日子了,叔叔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把你卖到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你未来的日子里吃喝不愁,怎么就不听话呢!!!”他的表情愈发狰狞。

      蔚可枝感觉自己快要被掐死了,但他的灵魂却飘了出来冷淡地俯视着这一切乱象。

      有时,他也恨自己的清高和傲骨。

      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放下这些就会变好……如果会变好那我可不可以不要我的尊严和清白……?

      只是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清醒了过来。

      老人睡觉本来就浅,尤其今天又发生了这种事,她其实也很忧心蔚可枝这个乖孩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肯说。

      半夜里,是奶奶听见他在哭,才从房间里出来把他给叫醒了。

      奶奶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说道:“乖崽别怕,奶奶在。”

      蔚可枝问:“奶奶……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可以救妈妈的……我要是答应了……”

      没想到,这次奶奶居然严厉了起来。

      她怒骂:“你个崽子,感情老太婆我和你唠叨那么多你是一句没记住!?”

      “你想想你妈妈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你将来可以好好活着,不要走了她的老路,偏你想歪了要自己往火坑子里跳,你这不是糟蹋她的心往她心尖上插刀吗?再说了,错什么错,没错!那种猪狗不如的东西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准给我往脑袋里收拾,他要是非要卖你你就到奶奶这里来,看我不打死那个畜生!”

      “乖崽,奶奶说了,你之所以成为你,正是因为你的傲气,你如果要主动折了这根傲骨去烧火,你今后就别往我这里来了,我不认你这个孙子了!”

      蔚可枝听了,似是明白了,刚才说出那种话是他糊涂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活得很清醒,近乎冷漠。
      ……

      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怎么就成了他偏要去配别少爷这尊大佛了,他若是配不起,自然不会凑上去闹笑话,但如果别亦喃是那个他愿意主动送上一捧红玫瑰、献上一片真心的人,蔚可枝即便头破血流也甘愿把这阶级都跨个彻底。

      他有傲骨,此生不折。

      可怜别少爷还不知道自己的追求对象心理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

      车上,别亦喃睡着了。

      蔚可枝打量着他,从上到下。

      外貌上有多优越就不用说了,穿着也很干净,鞋子据说挺贵的,脾气也不错,人品更不用说,就是心眼有点多,但如果以后接手家里的产业,还是心眼多点好。如果真的喜欢了自己那么久,那就是深情又专一还有毅力。

      现在,还真的就是哪都挑不出来错。

      蔚可枝细想,大概是成长环境问题?他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人。

      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想着别亦喃这么好就别被自己给拖累了吧,另一方面又想着他蔚可枝可以处理好一切,凭什么配不上别亦喃?

      人生来便有三六九等之分。

      但每个人都平等地享有爱与被爱的权力。

      就像《简·爱》里边说的那样:

      “你以为我贫穷、相貌平平就没有感情吗?我向你发誓,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会让你难于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于离开你一样。可是上帝没有这样安排。但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蔚可枝自认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既骄傲又自卑。

      骄傲地认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自卑地想着万事难全,他也不是什么都会。

      心事太多,他一路上都皱着眉。

      快到校门口时,蔚可枝伸手拍了拍别亦喃的肩膀,说道:“别睡了,要到校了别亦喃。”

      别亦喃有点恍惚,被强制开机了。

      蔚可枝说:“困的话可以在家里多睡会儿,我自己来或者提前走几步你在半路上接到我也行。”

      别亦喃这就清醒了,那可不行,一天里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中午要是不管接送,相处时间直接对半砍了。

      于是他说:“没事,我在车上也能睡。况且这两天日光毒辣,你要是中暑了得在家躺好几天,那课程进度自然就落下了,这你能接受?”

      蔚可枝有些无奈:“我是什么啊,晒几下就能中暑?”

      别亦喃:“那我不管,预防为先,我这是为你好。”

      还真真是为了他好。

      别亦喃又说:“对了,这周有个小型音乐会,星期六晚上在芙蓉宴顶楼举办,主办方是我的一位朋友,给了我两张票让我给他捧捧场,但我只有一个人,所以可以麻烦蔚同学陪我一同前去吗?可不要驳了他的面子。”

      蔚可枝心想,芙蓉宴他虽没去过,但早有耳闻,一向是有钱有权人家的销金窟,上下共有九层,越往上代表客人的身份越尊贵,能在顶楼包场举办音乐会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驳面子?再说了,以别大少爷的身份来说,他若是抛出一张能够坐在他身侧的票来,多少人趋之若鹜,只怕是有价无市。

      而现在,这个橄榄枝抛了出来,明晃晃地给了蔚可枝一个看到并接触到上流社会的机会。并且,蔚可枝确实很喜欢看小提琴演出,因为柳箐箐之前拉过,在他父亲还在世且没有染上那种东西之前。后来为了生活而奔波,柳箐箐就把琴给卖了。

      据说,那是当年爸爸为了追求她送给她的,也是让她决定跟着那个男人的重要定情信物。

      别亦喃会调查他这丝毫不奇怪,毕竟之前为了博美人一笑,不少有权的人曾调查过他,知道他有个吸东西被人家黑吃黑砍死的爸,有个红灯区的妈,有个濒临破碎的家。

      蔚可枝早就被摸查了个干干净净,唯一不为人知的东西,是他的母亲深深隐藏着的、当你的真相。

      别亦喃继续说道:“我不是还有个不被你拒绝的机会吗?”

      蔚可枝一愣,发问:“你确定现在就要用吗?”

      别亦喃:“确定。”

      蔚可枝皱眉,不是很理解,按理来说这种明显是他吃亏的机会应该用在最后,或许是一个对于别亦喃来说很美好的晚上,亦或者是一段单方面的恋情。

      司机提醒两人在不下车就要迟到了。

      别亦喃:“那就这么说好了,当晚我去接你,记得先和你母亲知会一声,我可不是什么拱白菜的。”

      说完,就抢先下了车,又绕过来给蔚可枝开门。

      没有别亦喃的前十几年里,蔚可枝几乎没有过过几天舒坦日子,唯有的美好记忆还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母亲会拉琴,父亲会伴唱,而他会拍着手连声叫好,一家人手牵着手走在夕阳之下,他原以为那是幸福在敲响房门,谁在当他打开门时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厄运。

      所谓的幸福,只不过是给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甜头罢了。

      如此,蔚可枝也只好同意别亦喃的邀约。

      这几天早上别亦喃依旧会早些起床带好饭,蹬着车去截半路上的蔚可枝。两人会在凉亭里早读朗诵,然后吃饭。中午就把蹬车停在车棚里,由司机先将蔚可枝送回去,再载着别亦喃回家。至于下午别亦喃也是一如既往地尽早起床,乘车去载蔚可枝,两人一起上学。晚上把蔚可枝送回去,回到自己家后别亦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做饭的阿姨商量好第二天早上带什么吃的。

      别妈妈一脸震惊地看着别亦喃,总算忍不住问道:“你小子认真的……”

      别亦喃:“女士,您现在才知道?”

      说完,就上楼学习去了。

      别妈妈只好继续和别爸爸说。

      “这……有了喜欢的人,你儿子不仅可以早睡早起,竟然还如此体贴……”

      别爸爸颇为骄傲:“不愧是我们别家的男人。”

      别妈妈顿时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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