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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蜗居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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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文化馆笔试结束的那晚,暴雨淹没了整座城市。
温念站在地铁口,看着雨水像瀑布一样冲刷着台阶。她的帆布鞋已经湿透,脚趾在鞋里蜷缩着,像被浸烂的纸页。手机屏幕亮起,是许明辉的消息:
**"笔试结果下周出,别担心。"**
她没回。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条消息。她想起笔试结束时,许明辉站在文化馆门口,西装笔挺,伞面微微倾斜向她,说:"我送你回去?"而她只是摇头,说:"我想走走。"
他没有坚持。
温念把手机塞回口袋,抬头望向马路对面。那家旧书店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晕开,像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
她跑过马路,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
书店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位白发老人坐在梯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巴黎评论》。他抬眼看了看她,没说话,只是指了指角落的煤油炉:"水壶在那边,自己煮茶。"
温念没动。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那里摆着一排《春芽》杂志的合订本,从创刊号到最新一期,整整齐齐,像是某种无声的嘲讽。
"你认识周默?"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嘶哑。
老人慢悠悠地从梯子上爬下来,膝盖发出咔咔的响声。他走到柜台后面,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信封上是熟悉的紫色墨水字迹。
"他上个月死了。"老人说,"肺癌。临走前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穿旧帆布鞋、总盯着《春芽》看的姑娘'。"
温念的手指微微发抖。她接过信,信封很轻,像是一片枯叶。
"他最后写了什么?"她问。
老人没回答,只是转身去摆弄煤油炉。水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嘶鸣,水汽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雾。
温念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周默潦草的字迹:
**"真正的写作不是选择,而是被选择。你逃不掉的。"**
信纸背面贴着一张褪色的照片——年轻的周默站在一家书店门口,手里举着一本手写诗集,封面上写着《退稿员》。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温念抬起头,发现老人正盯着她,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人。
"他年轻时也写过小说,"老人说,"后来为了养活女儿,去当了编辑。"
水壶尖锐地鸣叫起来。老人倒了一杯茶推给她,茶汤浑浊,浮着几片碎茶叶。
"你很像他。"老人突然说。
温念握紧茶杯,热度透过陶瓷灼烧着她的掌心。她想起文化馆的笔试题目——《如何用新媒体语言推广传统文化》,想起自己最终划掉的那个标题:《青铜时代的网红之路》。
"我可能......写不下去了。"她低声说。
老人笑了,皱纹在脸上堆叠出沟壑:"周默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那个姑娘,写作不是坚持,是呼吸。'"
温念的喉咙发紧。她低头看着信纸,周默的字迹在煤油灯下微微颤动,像是随时会燃烧起来。
窗外的暴雨仍在继续。某一刻,她恍惚听见了打字机的咔嗒声,但也许只是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错觉。
离开时,老人塞给她一本破旧的《巴黎评论》,扉页上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所有伟大的作品,都是从退稿开始的。"**
温念把书塞进背包,推门走进雨中。
路灯下,雨水在地面上汇聚成细小的河流,倒映出破碎的霓虹灯光。她摸出手机,删掉了许明辉的未读消息,然后点开周编辑的约稿邮件,回复:
**"接稿,笔名:温蒂。"**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远处传来雷声,像是某个时代的终结。
三天后,温念拖着行李箱站在704室门前。
房东太太叼着烟,用脚尖踢开房门:"押一付三,水电自理。"铁门撞在墙上,震落一层墙灰。温念看见床垫上的黄色污渍,像极了她被退稿信浸湿的那沓稿纸。
她放下行李,从包里取出那本《巴黎评论》,压在枕头底下。窗外,对面高档小区的钢琴声隐约可闻,而她的键盘已经开始敲击第一个网文章节。
(番外篇·完)
雨水顺着锈蚀的消防梯滴落,在温念的帆布包上洇出深色的斑点。她站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七层走廊,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牌上"704"的数字已经脱落了一半,只剩下一个歪斜的"0",像张开的嘴。
"押一付三,每月十五号交租。"房东太太的嗓门从楼梯间传来,伴随着塑料袋窸窣的响声,"水电费单子贴门上了。"
温念推开门,霉味混着杀虫剂的气息扑面而来。十平米的单间里,一张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垫上的黄色污渍形状像极了被揉皱的稿纸。她放下行李,帆布包里的《春芽》创刊号滑出来,正好落在一滩未干的水渍上。
窗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温念撩起发黄的窗帘,看见楼下停着辆搬家公司的卡车,几个工人正抬着钢琴往对面的高档小区走。钢琴漆面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那光芒像极了文化馆笔试时,许明辉手表在阳光下闪过的光。
手机震动起来。周编辑的短信:"地产文案通过,稿费已转。新任务:豪门商战网文,千字五十,要求三章内出现床戏。"
温念把手机反扣在床头柜上,柜面残留着上一位租客贴的便签纸痕迹:"坚持梦想"。她打开窗户,热浪裹挟着汽车尾气涌进来。对面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某文学网站的巨幅广告正在轮播:"《蜜爱99天》点击破亿!'温蒂'新作预售!"
床底下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温念蹲下身,拖出从学校带来的纸箱——吴莉临走时硬塞给她的五本《假面告白》已经受潮卷边,烫金作者签名晕染开来,像流泪的金色痕迹。箱底压着文化馆的笔试通知,成绩栏盖着刺眼的红色印章:"未通过"。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泛起铁锈味。这半个月跑招聘会的疲惫终于击垮了她,额头的温度让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床头的水电费单在风里哗哗作响,数字后面的四个零像四只嘲弄的眼睛。
"温小姐?"敲门声响起,房东太太探进头来,"有你的快递。"
那是个方正的文件盒,寄件人栏印着"《都市晚报》文艺部"。温念用裁纸刀划开胶带——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本印有她地产文案的杂志,最上面那本的扉页上,周编辑用紫色墨水写着:"欢迎加入职业写手行列。"
杂志下面压着个信封。温念倒出里面的钞票时,一张照片随之滑落:母亲躺在病床上,正用枯瘦的手指抚摸她初中作文比赛的奖状。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进口药押金。"
手机又震。这次是林小雨:"许明辉问你要不要参加同学会,人均500的旋转餐厅。"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他说可以帮你出钱。"
温念数了数信封里的钞票,刚好够买半盒进口止吐药。她打开电脑,文档里《镀金时代》的标题下方还是一片空白。光标闪烁了十几下,她新建文档,命名为《豪门逆袭》,在第一行写下:"苏沫雪被总裁按在落地窗上时,钻石耳钉划破了她的颈动脉。"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砸在铁皮遮阳棚上的声音像无数人在鼓掌。温念抓起伞冲出门——她记得巷口有家药店,隔壁的打印店可以代售二手书。
雨水没过脚踝时,她看见药店玻璃上贴着"医保定点"的褪色标志。打印店老板正把一摞考研资料扔进碎纸机,齿轮碾过纸张的声音让她想起文化馆笔试时,考场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
"收旧书吗?"温念抖落伞上的水珠,从包里取出《巴黎评论》和《春芽》创刊号。
老板用沾着油墨的手指翻开书页:"品相太差,二十块。"他瞥见《春芽》扉页的题词,突然压低声音,"周默的真迹?这老东西还活着?"
温念猛地夺回书:"不卖了。"
回程的巷子被积水淹没,她不得不绕道垃圾站。几个拾荒者正在分拣废品,有个穿初中校服的女孩突然从纸堆里捡起什么——那是半本被雨水泡发的《青铜时代》,温念认出了自己修改第十三遍时留下的红色批注。
"姐姐,"女孩举起湿漉漉的书页,"这是你掉的吗?"
温念摇头,却看见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残页塞进书包,和教科书裹在一起。那个动作让她想起大一那年,许明辉在旧书摊发现初版《沉默的大多数》时发亮的眼睛。
出租屋的门锁被撬了。温念僵在门口,看见房东太太正指挥工人搬走她的书桌:"逾期三天!"地板上散落着被踩碎的U盘残骸,她扑过去抢救,只找回半张母亲输液的手机照片。
暴雨从没关严的窗户灌进来,打湿了床底的纸箱。《假面告白》的扉页浮在水面上,烫金签名彻底化开,像一条蜿蜒的金色小河,流进下水道的铁栅栏。
手机在此时亮起。陌生号码发来彩信:许明辉在同学会举杯的照片,配文"文化局明年有编制"。紧接着是周编辑的短信:"急稿!霸道总裁囚禁梗,明早截稿,千字加价到六十。"
温念抹了把脸,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捡起浸在水中的《春芽》,周默的题词已经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蓝紫色。但翻到杂志末页时,那张紫色墨水的纸条奇迹般地完好无损:"真正的写作是孤独的修行,不是热门的竞赛。"
巷子深处传来收废品的摇铃声。温念抓起背包,把湿透的杂志塞进去。转身时她踢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是房东太太落下的,里面装满历年房客押金条。最上面那张写着:"704室,美术学院林姓学生,退租原因:精神分裂入院。"
雨停了。积水的路面上倒映出霓虹灯破碎的光影,温念数着步子走过七条巷子,终于找到一家亮着灯的网吧。开机时,邻座少年正在直播平台大喊:"老铁们礼物刷起来!"
她打开文档,在《豪门逆袭》最新章写下:"当苏沫雪捡起地上那份器官捐献协议时,才发现签名处印着自己的指纹。"屏幕蓝光映着她起皮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搬家时的灰尘。
凌晨三点,温念保存文档发给周编辑。网吧打印机吐出一张求职简历,她在"工作经历"栏写下:"《都市晚报》特约撰稿人"。走出网吧时,环卫工人正清扫着暴雨后的街道,竹枝划过地面的声音像极了钢笔在稿纸上沙沙作响。
天边泛起鱼肚白。温念在24小时药店买了止吐药,用周编辑刚转的稿费。店员找零时,硬币掉在地上滚向货架底部——那里躺着一本被丢弃的《假面告白》,封面上的总裁人像被烟头烫出了一个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