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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独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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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接卡索利科斯家。”
“三门国,伽里格,卡索利科斯家!”
“什么我是他们家的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他们家住什么区?”
“就是那个阿蒂马尔·卡索利科斯,他是你们宪法监护委员会的!”
“我不是找他,我要找徐沁。 ”
“X—U, Q—IN! ” 李昂冲着电话筒吼道。
“还叫我等?我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长途电话就是这样麻烦,需要话务员反复转接,李昂已经等得火气都上来了。
傅昱修在旁边看着一声也不敢哼。
傅昱修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对面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李昂赶紧道,“你孩子现在急性肺炎住院了!很危险,家长要赶紧过来!”
“你是谁?”
“徐沁呢?”
“什么叫她不方便接电话?她孩子病成这样了她不接电话?”
“哦她现在在待产,不能舟车劳顿。”
“那你们知不知道这病也是会要命的?”
“你们家长不来,签字什么的怎么办?”
“找方邛?方邛是他什么人?方邛和孩子是什么关系?”
“方教授她家里有事。”
“那你让我去找谁?”
“杨家?” 李昂气笑了,直接挂了电话。
李昂和傅昱修双双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良久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傅昱修现在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会有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
李昂从沉默中打断,“嗯…….不是所有家长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但最令人伤感的,大概是得到过又失去吧?”
“他三四岁的时候就来我这儿了,当时邱教授和他妈还没离婚,从外人看来,至少当时的我看来,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他的离亲坎亲都很宠他。”
“后面不知道为什么,邱教授和他妈离婚了,刚离不久,邱教授半夜抱他来找我开药,小孩子也怪可怜的,一直哭着说他妈妈不要他了他要去找妈妈之类的话,哭到起了高烧。”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至少他爹还在。”
“后面邱教授走了,方教授还有薇薇姐又把他抱到我这里。他不再哭着叫他爸爸回来,只是一直咳嗽,病一直不好。”
傅昱修听的时候攥起手心。
“到现在这档口,薇薇姐病得那么重,方教授又脱不开身……”
李昂望向病房里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小人儿,无奈的叹了口气,“作孽啊。”
“作孽啊。”
邱怀璟提前为自己的两条老腿默哀,心里直抽冷气。
180年1月3日,微雪,早上8点。
夜里医生说药店在丹荔区,但她没说具体叫什么名字。
邱怀璟目前的计划是走到丹荔区,一家一家药店问。
他在脑中估算了一下从医院走到丹荔区的距离,发现走到地方再一个个问过该区域百分之八十的药店,自己的两条老腿基本上可以光荣退伍了。
烧是一直没有退的,肋骨是一直疼的,孩子还在病床上躺着的,肾上腺素吊着他的精气神,他现在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只要有一丝的可能,他都要去把那个药找到,让孩子好起来。
七七,七七,七七。
邱怀璟在心里默念孩子的名字,从中念名字仪式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是一条条街巷排查的,像只生活在这座城市地下水道的老鼠,对每条黢黑肮脏的小巷子了熟于心。
丹荔区-百格药店。
“您好,请问您这儿卖治辛格斯脑炎的特效药吗?”
被十几家药店呵斥出去后,邱怀璟打开了百格药店的木门,微微探进身。
店员迟疑的定住,“谁说的?”
“广隐医院的…的…….” 邱怀璟脑子飞速转动,昨天夜里的画面在他脑中浮现,他看到挂在医生白大褂上的名牌,“言,言医生,重症儿科的言医生。”
店员打量着邱怀璟,“有是有,不过要五万津港币。”
邱怀璟点点头,将药店的大门关上,直接转身走了。
按照一比三的汇率,五万津港币等于十五万兴元。
他给夏婶家的铺子算账一天的报酬是三十二块钱,收废品拉出去卖他走一晚上运气好的时候五十块钱顶天了。
周围邻居有在工厂上班的,一年开资满打满算两万五千兴元。
十五万兴元是什么概念?多少人家六七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住的钱。
他刚生下七七之后病了几个月,后面又因为战时管制根本没有办法出去,他不可能一直让英子叔养活他和孩子,当时拼命地想能生钱的路子,能赚一点是一点。
他的外貌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正经的工作,他也不可能去大一点单位应聘,因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谁。
他绞尽脑汁的想,最后找到了赌场这条路子上。
历国的赌场全部都是非法的,他们之所以还能存在必定是搞定了上面的关系。
赌场什么都赌,不仅有传统的扑克牌,比大小,十三张,还开各种大大小小的盘,大到历国与三门国军队在孟巴德维和卡比尔海市的战役到底谁赢,战损比多少,战役会在几天内结束,八卦到历国傅昱修上将是否会在今年结婚……再小到英九马场的冠军马这个月能不能伤愈重返赛场……
他一开始的本金只有一百块钱,虽然已经脱离情报工作快一年的时间,但可能是因为原先他待的位子的缘故,他依旧可以分析以前经过手的情报来预测未来战局的走向,这方面的能力周润物要比他厉害得多,之前他其实只负责把工作时经手的情报给他,但后面被周润物骂了,因为有用没用的情报都一股脑的给他让他焦头烂额。
后面周润物带了他几次,教他如何辨别什么情报是重要的,在他看来,窍诀是学习怎么样像条鱼一样在暗流涌动的复杂海域分辨血腥味,是门很大的学问,他也只学了个皮毛。
这点皮毛到现在却意外的好用,他先是自己做了个预测,几天后发现真的印证了,那时碰巧又出来一个大盘,1比50的赔率,赌的是孟巴德维几天会被攻破。孟巴德维是三门国的一座重要城市,对他们整个齐维亚教都极其重要,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三门国一定会死守孟巴德维,孟巴德维对历国第四方面军来说一定是块硬石头。
但是,他曾不止一次地听到几个宪法监护委员会里的老家伙不满改革教派的人分走了太多蛋糕,经过他手直接递到依尔卡·诺夫,三门国最高领袖的办公桌上的军事会议报告都几次三番的提到必要之时可以舍弃孟巴德维以谋取更多战略空间的设想。
他判断历第四方面军会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孟巴德维,旋即把一百块钱全放了进去,当时是让英子叔乔装打扮后去赌场放的。
一下子赚了五千兴元。
后面他又故技重施,在十几次赌战场局势的盘里都猜对了,虽然再没有碰上赔率这么高的盘,还是在两个月里将一百块钱翻到了八万。
这八万块里有四万块钱用来填补之前的亏空。之前英子叔把自己的积蓄全拿出来给他求医问药,给七七买奶粉,光积蓄还打不住,后来又是英子叔拉下老脸借的街坊邻居的钱。
现在满打满算下来,他们终于有四万块钱傍身了。
可是麻烦却找上了门。
有一天,英子叔提到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身后跟着他。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
他不敢再让英子叔去赌场下赌注领钱,如果有人发现他这两个月来的赌注记录,一定会对他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他们就有可能知道自己是邱怀璟。
四万块钱本来够花好一阵子的了,但这片区的警务队长的儿子是有名的恶霸,他听说他们一一把钱都还上了,知道他们有钱了,就以他的北宗血统为由头起事,说不交三万块的保护费出来就把他和孩子赶出去,英子叔因为拦着他们捉他被打了一顿,家里的东西全部被他们打砸烂完了,钱也被洗劫一空。
他也挨了打,不争气的身体又病了,还连累英子叔拖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出门挨家挨户的求药。
因为打仗,物价飞涨,本来一百兴币能买的东西要花两百兴币买,英子叔的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喂饱三张嘴,七七饿得看起来比小他三个月的孩子还小上一圈。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悄然而至,医院发现英子叔在打扫卫生时偷拿了医院药,开除了他保洁员的工作。
家里唯一的收入没了,一个星期帮人洗衣服,拾破烂的钱连买十斤土豆的钱都不够。
他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把眼睛放到赌场上。
不敢再赌战场局势,他盯上了最简单最入门的游戏,21点。
他只会在夜晚的时候出门,英子叔给他织了七顶针织帽子,只要出门,帽子就不会摘下。
夜晚降临,他戴着针织帽子到了榕栖城最大的赌场,也是都市传说中对任何人都敞开大门的赌场,新荣大赌场。
他先靠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将牌局里的所有打出去的牌全部记下,然后就可以计算剩余牌堆中高概率出现大牌的比例,再按照胜率优势下与之对应的本金。
只是这样的打法非常消耗精神,连续打五个小时他可能会累得走不回家,在路上趴着电线杆睡着。
靠着21点,生活终于有了些起色,他很小心,一天隔一天的去,每次只赚够三天家用的钱。
直到有天晚上,他照常在新荣大赌场记牌算牌打21点,衣冠楚楚穿得一身黑的工作人员请他去楼上,他几次推拒,起身想要逃离,最后几乎是被人硬拉上去的。
“我是这家赌场的老板。” 气质如妖魅般的女离,她的灰发中夹杂深棕条纹,青蓝色血管如荧光蛛网在脸颊皮肤上若隐若现。
她是三门国人,他在心中想道。
“你玩牌玩得很不错哟。” 她慢慢走过来,手靠近他想要托起他的下巴。
他本能地抗拒,回头躲闪。
“诶呦还挺犟,够劲,有味。” 她咂巴了下嘴,似是在回味。
“跟了我吧。”
女离的那根手指,连指套也不带,逼近他的脸,让他生理性恶心。
他扣着手竭力的控制情绪,但最多僵硬在原处,再做不了多余的动作。
女离揪起他帽子的一角,把帽子慢慢掀开,“啧…还真是个黑毛鬼子。”
“你离亲是北宗人还是坎亲是北宗人?”
他埋下头,“您放我回去吧。”
“我要是不放呢?”
“老板,我有孩子了。”
女离两只手指掐起他的下巴,轻笑,“我把你孩子一道接过来不就行了。”
他弯起一个笑容,“行啊,那让我回家接孩子过来。”
“聪明人就是上道,” 女离满意的示意身边的随从,“米蒂,你带他去。”
“地址?” 将近两米高,魁梧的米蒂问他。
“建东区老屋街西侧67号。”
他坐在车后座上,脑子里疯狂地回忆。
周润物吹牛时讲述自己是如何四进四出津港为瓦大酒店暗杀北宗的直中军总司令郑解铃。
当时他好奇地追问了周润物不少问题。
把周润物得意的讲了讲他当年在特工学校又是怎么学习的侦察、审讯、暴动、劫狱、爆破等等一系列“特殊技术”。
坐在车上,他在心里默念几大要点。
他在等,等车开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他眼睛瞄到了车窗边上的机械锁,一边观察开车的米蒂一边用钥匙顶开机械锁扣,全程做的极其小心没有一点声音。
快要开锁的那个瞬间,他猛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套在米蒂头上,双手抱头,左脚蹬上车柱,团成团的从车上滚了下去。
他看准的落地位置是草丛,他不管不顾身上的疼痛,撒开腿地奔跑进待拆迁破旧房屋巷子里,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家。
回家的时候英子叔看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非常自豪的是,揣在胸口的钱一分没少,就是那顶帽子可惜了。
后面,家里又揭不开锅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去丹荔区的赌场。
他刚进去坐下开始几局,就看见有人面色不善地朝他这边走来,他立马找机会溜走了。
他不死心试了另外几个赌场,几乎马上就要被逮住,丹荔区赌场这条赚钱的法子算是断了。
他猜想,这个姓喻的老板应该和榕栖城里所有地下赌场的老板都认识。
但十天前,孩子还没病的时候,他听夏婶家大女儿提到丹荔区的一家赌场新换了老板。
他本来打算着年后就带着孩子一起到汴川,想着临出发前去这个赌场赚点路费。
现在,他要去这个赌场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