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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难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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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怀璟搓着下巴,观察着眼前这个机械的庞然大物。
坐在椅子前的人眼睛黏在那台机子上,面颊充血彤红,嚎叫怒骂,披了层人皮的动物。
他抬眼不再看那人,专注的观察机器上的每次动静,每次金钱投入和它吐出来的东西。
有一群人围在老虎机的周围,他混在其中并不扎眼,尤其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在金钱的声音上时。
他现在身上还剩下之前沈宛彦给他的一百兴币,可以玩之前的21点,但只能稳定地赚小金额的钱,毕竟本金实在是太少了。
去年八月份,历国和三门签署了停战协议,所以也没有什么战场局势可以给他赌了。
这个药他拿不回去孩子会怎么样,邱怀璟不敢去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所以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邱怀璟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很像自己刚刚进潜伏行业的时候。
心时时刻刻被油煎着,历国深陷北宗的攻势,腹背受敌,国将不国,他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他天天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混迹在中仁大学校友俱乐部里寻觅可以被发展的人和可以被套出来的话。
他疯狂地想要马上起到作用,他要挖到最重要的情报,他甚至幻想着要凭借个人的力量扭转战局,这种天真愚蠢的想法当年是真实的在他脑子里存在过的。
可是他太明白这样焦躁的心态是不可取的,当年在中仁四面碰壁,没人鸟他。
急于求成的心态是不可取的,最好的办法是专注,沉静下去,像只猴子跳进冰冷彻骨,清澈见底的山涧,让自己的灵台清明,从事物的本源开始思考问题。
他调整好心态,在声色犬马的赌场静下心来。仔细聆听着老虎机发出的机械声音。
那声音太过渺小,周围又太过嘈杂,发烧导致的五感退化让他无法锁定那个声音。
同时,静心的副作用就是稍稍松开的心弦,邱怀璟感觉疲倦像阵阵海浪拍打在他身上。
但他不能睡,他需要专注,需要打起精神,不能睡不能睡……
在不该睡的时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件事他做了太多遍了,大脑已经预设了防睡觉的机制。
他现在需要去想些过去的事,这样就不这么困了。
过去的事可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
可是往事不可追啊。
他想,也许需要假寐一会,在过往的记忆和知识里找寻一些破局的灵感。
邱怀璟就地而坐,微微靠着巨大的大理石柱子边上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之后,他突然睁开了双眼,眸子亮得发光。
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大部分人都是懒惰的,不愿意动脑的。
老虎机其实就是一个随机数字生成系统,和他之前破解的北宗的那个机子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如果制造老虎机的人偷懒了,用的是原先军方密码编译的系统,那不管是北宗的还是三门的还是历国的,他都知道该怎么破解,因为北宗的密码系统是他破译的,三门的和历国的密码体系是他一手研发出来的……
首先要验证一下设计这台机器的人到底有没有沿用之前打仗时用的密码生成器。
如果是的话,就要看这里的老虎机是不是用的是历国版本的算法和机械构造,如果是,那他就没有办法在现场找漏洞钻了,至少他目前是不知道有什么破解方法的。
有了思路,他就知道该怎么观察,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着别人是以多少金额下注,每注的时机,以及机器肚子里的齿轮箱发出的摩擦声。
很快,他有了猜测,将手头上的一百兴币换成五十枚一元面值的筹码以及一枚值五十元的筹码。
走到角落处一台没有人的机器,一枚一枚的投入一元筹码,耳朵疯狂分析齿轮箱反馈的声音。
当时在为三门国设计伪随机数生成算法时,他预留了一个后门,只要计数器达到257这个数字,系统强制输出一组固定序列【0,0,0】,当时是为了方便历情部的人在后方破译。
现在,他已经确认这台机器用的就是三门国的那套算法和机械,那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时机到了。
邱怀璟上没有任何犹豫,面无表情地将那枚面值五十的筹码塞了进去。
沉甸甸的五十筹码比一元筹码大了整整两圈,筹码挤压弹簧使齿轮转动出更为悦耳的声音。
“滴——滴——滴哩哩!” 老虎机爆发出鸣叫,瞬时间吸引了赌场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人群喧哗着涌过来,围在这台机器身边。
“大奖,是大奖!”
“多少钱?”
“一,二,三,四,五,六……是十万!十万!”
围着邱怀璟的人看他的眼神是发红的,嫉妒得眼睛要出血。
老虎机因为要一下子吐币太多而卡住了,赌场经理这时踱步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请随我来柜台,我来为您办理取钱。”
“诶呀,这才够意思嘛!”
“这家赌场好啊!”
“快,我要用这台机子!”
“这是我的位置!我先来的!”
几人就在机子面前推搡起来,旁边有人说着风凉话,“这台机器有什么好争的?刚刚出了大奖还能连着再出一个?”?
所有争抢的人全都无视了这句话,从推搡逐渐变成了混战,直到赌场保安过来劝架。
邱怀璟跟着经理来到柜台换钱。
经理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纸袋子过来,“来,您清点一下,十万元整。”
邱怀璟没想到居然能有这么多钱,他来不及多想,只觉得一阵阵狂喜冲击着他的大脑。
七七有救了,七七有救了!赶紧去把那个药买到,还差五万不要紧,先去问问看能不能先买一盒。
“谢谢,谢谢。” 邱怀璟抱住那袋子钱,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直接往百格药店赶。
邱怀璟紧紧抱着纸袋子跑,眼眶发热,这几天他的内心受着不可想象的煎熬,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舍弃孩子,他把别的东西,大局,责任放在孩子前面,这是他不得不做的,他也预想到了这样做最坏的结果,但现在可以不用这样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的药能搞到!只要有药,七七的病能治好,就可以了!
邱怀璟心里激动得发抖,两条腿不停的狂奔。
突然,有一双手猛地将他拽进了小巷子里,邱怀璟措不及手的被狠狠摔在地上。
邱怀璟像是没感觉到疼,装钱的纸袋子还死死抱在怀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咚!” 一脚重重的踹向邱怀璟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踢到地上。
邱怀璟在地上挣扎着,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团成团,纸袋子被团进他的胸膛和腹部之间的夹缝。
“哼,我们赌场的钱就是这么好拿的?”
阴恻恻的公鸭嗓萦绕在邱怀璟上空。
“砰!嗵!嗵!” 好几双脚像踢皮球一样踢在他身上,想把他团成团的身子踢翻身。
但邱怀璟就是不动,生生受着他们的力道,一动不动。
“艹!” 另外的声音爆了句粗口,接着用更大的力道踹他,踹在邱怀璟的肩膀上,让他一个重心不稳往外偏了偏。
有双手薅着他的头发拔出他的头,“啪!啪!啪!” 连打了三个清脆至极的耳光。
邱怀璟被扇的时候还在想,好像昨天也有人以同样的手法扇的他,真是没有创意。
“说!是谁派你来砸场子的?”
“没,没有人。” 邱怀璟艰难的吐出几个带血的字。
“砰!”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没有人?骗谁呢?”
“大哥,给你看看我的手段,一定让他全吐出来。”
公鸭嗓慢悠悠道,“不急,一点点磨,有的是时间。”
“没…有人……就是…运气好。” 邱怀璟齿尖带血,他咽下几口涌上来的鲜血。
“还tm嘴硬!” 打手气急败坏地踩上他的肩膀,脚跟在他肩头扭转加力,“说!你说!”
邱怀璟唇齿间泄露出几声痛呼,呼哧喘气。
“把钱吐出来!”
“吐出来!”
蜷缩在地上的人死命地护着那个纸袋子,用整个身子团住,两个打手怎么掰也掰不出来。
在大哥面前,面子上下不来台,为了表现于是开始下把人往死里整的狠手。
拳拳到肉,拳拳见骨,一脚脚朝着要害,朝着最让他疼的方式来。
可是邱怀璟还是死死护着钱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装满麦子的麻袋。
邱怀璟被打得恍惚,逐渐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他只有一个念头,怀里这包东西是顶顶重要的,不能和他分开的。
没有时间的概念了,没有身体的感觉了,天地间就剩下一个念头。
模糊间,有人过来。
“唰唰。” 带风的声音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战斗。
隐隐约约的话传到他耳朵里。
“救他干什么?让他死掉得了。”
“继续让司令员被这种脏东西缠上?”
“哎,领导的事我们管不了,司令员叫我们监视他,总归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人打死吧。”
“哼,要真是为了司令员好,就让他在这里死了最好,这种东西是祸害,早晚有一天要害了司令员的。”
邱怀璟的两只眼睛睁着,但里面空洞无神,黑漆漆的看不到东西。
一片静默,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