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断头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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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影子似退潮般向门缝中流去，门缝格外的黑，走廊上的光一丁点都渗不进来，像是被堵住的管道，紧凑的很。
看上去顺从得像一团棉花，却时不时地鼓出一个灰泡泡，大到约莫一节指骨的样子，像氢气球似的撑破开来，发出细微的啵啵声，扰得床上本就半梦半醒的东方人不得安宁，双手紧揉着被边，脊背绷成一根弦，好似下一秒灰影靠近，就可以翻身而起，跳窗跑路。
破晓，淡金色的光透过薄纱照亮了眼眶下的乌青，他皮肤像瓷一样透露出一种不正常的白，即便就熬了一夜，乌青也格外明显。
灰色的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但大概是接近黎明之前，不等危安澜多思考一会，房门就被敲响，三下不紧不慢的“咚咚咚”，一听就知道是谁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穿上拖鞋，像是蜗牛挪动般的速度，开门的动作却是干脆利落。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危安澜嘴角弯起一个极浅的笑，眸光清澈，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化形。
“早餐时间”菲尔德不知道是联想到什么，眸光竟闪烁过一瞬抗拒，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倾，好似是面前的不是模特，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谢谢你的提醒”危安澜转瞬之间便联想到那位洛夫莱斯夫人，她拥有着一张与危安澜同出一源的脸，但是，他是弱小的，是劣势也是优势。
“不客气”菲尔德任由危安澜将厚重的房门缓缓关上，他的身高比危安澜高不少，俯视着将自己的视线停留在细白的脖颈上，眼神不自觉的迷离。
砰的一声。
眸光清醒，菲尔德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抬起的左手，默然许久，后手一提、一握、一折，竟将半只手臂硬生生地折了下来，铁锈味弄脏地板，他却像是没注意到一般，提着自己的残臂，任由铁锈味蔓延至整个走廊。
凹凸不平的断裂面下，肉芽疯长，不多时，右臂恢复如初。
早餐是没有用的，危安澜还得补觉，直到铁锈味从门缝里蔓延至他的鼻腔，才像个面瘫一样板着脸起床。
“你们这个副本的安排是怎么个排法？”危安澜没再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窥视，随意地开口道。
【通过对每个宿主的全方位数据分析，选择合乎逻辑的副本供宿主大展拳脚】
方块保证自己是严格按照红心总结的《宿主速成手札》进行的，红心是大姐，总比他这么个新手靠谱。
“合乎逻辑？大展拳脚？”危安澜听到这八个字下意识地发笑，但转念一想，系统和他不是同一个物种，脑回路异常处于情理之中。
【首先，我们是不能随便拉人进入第七界的！因为有能源损耗！】
【其次，如果效果太差劲的话，业绩不达标，我别说奖金，我的音效都保不住！】
方块孩子气地辩驳道。
“挺有生活”危安澜嗤笑一声，推开门，一条红带子赤裸裸地干涸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从他的房门开始，在走廊深处的视野盲区消失。
为什么没有人来清理？
危安澜首先想到的是女仆——特莉斯塔，这里的位置在昨天他就探索过，不算偏，而且血腥气这么重，不说“香飘十里”，也是不容忽视。
所以，特莉斯塔人呢？
下楼，铁锈味逐渐被另一种气味替代，浓重的胡椒味呛得危安澜捂着嘴努力将咳嗽的异感压下去，眼角自发地分泌出几滴生理盐水。
稍微好受点后，危安澜用衣袖当口罩向胡椒味最重的方位进军。
压低身体，尽可能呼吸新鲜空气，效果不是很明显，但是好歹舒畅些许。
应该是为了通风散味，厨房的门大开，身着女仆装的特莉斯塔带着中世纪常用的鸟嘴面罩扑哧扑哧地撒着致死量的香辛料——肉桂、肉豆蔻、孜然，一股脑放进锅里。
锅里咕噜噜地直冒泡，一抹肉色不安分地浮起。
那是一截人手。
靠着墙，一阵干呕，危安澜从未如此觉得自己抓出轨一抓一个准的视力和苦心专研过的人体解剖知识如此给力，一时有些庆幸自己早上没吃东西，不然他得毫无形象地吐一地。
食人癖……是谁有食人癖……还是这就是他们的食物……
后面的那个想法危安澜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但是都落到这么个境地，按照他博览群书的经验，后一种明显可能性更大……
危安澜一时有些失语，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红旗下长大的祖国花朵，干的事虽然不符合主流道德，但绝对合法合规，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不亚于当着他的面虐杀。
灰色的阴影弯成一条蛇，趁着危安澜注意力全然被那窝肉吸引，缠上他的脖颈，探至左耳。
“怕吗？两脚羊”轻佻的语调带着钩子，但凡是换个正常的环境，都能说一句在调情。
但，现在，“两脚羊”三个字就足以让危安澜陷入对死亡的恐惧。
方块到此依旧一言不发，正如他所想，危安澜的抽脱速度快的离谱，眼神几乎是瞬间一凝。
“人相食，当然怕”危安澜呼吸放缓，心跳逐渐恢复正常阙值，低声道。
两脚羊，她可没说她把危安澜自己当做两脚羊。
“习惯了就不怕了”通过灰影，洛夫莱斯夫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一推，一拖，危安澜就被迫踏进厨房，碰的一声，灰影离去时还抽了一边的柜子。
自己是美美隐身，留下危安澜一个人隔着云雾和鸟嘴面罩和特莉斯塔对视。
危安澜刚干呕过，脸色有些惨白，幸好这厨房里边搞得到处是雾，混在其中倒也没有那么的突兀。
“那是谁的午餐？”危安澜佯装好奇道，那抹肉色已经被特莉斯塔用汤勺压进汤汁里，现在面上只剩下几个咕噜噜的泡泡涨大、破裂。
“菲尔德管家”特莉斯塔沉闷的声音从面罩传出，手里放香辛料的动作不停，可以想象，如果她们有仇的话，这绝对就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
菲尔德，这个答案就像是最后的一块拼图，将事情经过连成线。
首先是血迹，那个位置除了菲尔德，危安澜就没听到其他人掠过房间的声音，所以是菲尔德自己折断自己的手臂。
其次是路线，血迹一路延伸至厨房，没断过，那么就是菲尔德自己将自己的断手交给特莉斯塔。
最后，连洛夫莱斯夫人这样灵异的存在都出现了，菲尔德能够再生一条手臂也不无可能。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也太……恶心了吧，自己吃自己。
“先生，不用见怪，这只是管家的一个小癖好，不常见的”特莉斯塔转身继续将一罐黑胡椒倾泄进锅内，黑胡椒分子混在浓雾里，呛得危安澜捂着嘴闷咳好几下。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危安澜无声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将冒起的鸡皮疙瘩压下去，静默着打量着动作不停地特莉斯塔。
乌鸦嘴低垂着，虽不至于0距离接触，但是总有种感觉——她随时会栽进去，风卷残云地干掉。
“先生”特莉斯塔的声音依旧沉闷，话却是意外的好听，“请不要怀疑你的魅力，你的脸在这座城堡是无价之宝”
因为那是和夫人同出一源的脸。
危安澜自觉地将未尽的话语补上。
这时候，危安澜倒是有些感谢方块，对于新人的他来说，这张脸的确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特莉斯塔好似终于放够调味料，关火，端起咕噜噜还在冒黑泡——超越仰望星空派的卖相——的肉汤往外走。
危安澜好奇地瞟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恨不得自戳双目以示清白。
不是！特莉斯塔连毛都没剃，就这么煮了！现在菲尔德居然还要吃……
难得的有些无力，他没被洛夫莱斯夫人吓死，反而被这个细节给创死，若是提供的面板像跑团里那样，那理智值绝对会直接下降10，陷入临时疯狂。
汤面一点没晃，特莉斯塔很是稳当，不由让危安澜生出探索欲，想知道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座古堡就像是一副涂鸦，乱七八糟的元素混在一起，在强权——或许是别的——下，诡异地达成一种畸形平衡。
正午的钟声响起，当当当三声随着特莉斯塔的影子在拐角处消失而起。
过于嘹亮的钟声掩盖住脚步声和咳嗽声，难以散去的香辛气按压住醉人的酒分子，一前一后，一出一进。
塔伦的脸色较之先前更加如同一张白纸，双手绷紧，将酒坛盖一把子抬起，嘭地放到一边。
橙黄的酒液倒映着她的脸，邋里邋遢，有了这层滤镜，她反倒是更像一个正常人。
将头埋进酒液里，酒液从嘴、从鼻腔灌入胃中。
让人分不清她是究竟是想自杀、还是想酗酒。
双手抽搐时，她才将自己的头抬了起来，几滴酒液从头发上滴落，脸很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太多酒上脸，还是窒息的后遗症。
“我醉了吗？”她毫不怜惜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手痛的发麻。
没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断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