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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夜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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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银针般刺入博物馆前的石阶。
裴沐昭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警用强光手电的光柱劈开黑暗,照在博物馆侧门保安室的玻璃上。玻璃内侧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其中几道蜿蜒的水痕像极了干涸的血迹。
"死者袁玲,四十二岁,市立博物馆夜班保安。"实习警员小跑着递来资料,塑封袋里的证件照映出张圆润的脸,"值班表显示她应该在后天退休。"
裴沐昭的指尖在"退休"二字上顿了顿。警戒线外,几个穿制服的保安正挤在雨棚下发抖,其中那个最年轻的女孩嘴唇煞白,脖颈上还挂着崭新的工作证。
"第一发现者?"
"是、是我。"女孩的声音被雨声切得支离破碎,"玲姐说要去巡展厅,可两小时都没回来......我在汉代玉器展柜找到她时,她、她就那样......"
裴沐昭将证物袋塞回给警员,大步走向博物馆正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灌进后颈,像条冰冷的蛇。自动玻璃门感应失灵,她用力推开时,潮湿的穿堂风裹着某种铁锈味扑面而来。
主展厅的应急灯亮着惨白的光。
汉代玉器展区中央,一个女人以跪姿被固定在水晶展柜前。她穿着整齐的保安制服,双手却被反剪在背后,用尼龙扎带捆住手腕。最诡异的是她的头颅——一根三十公分长的青铜箭矢从口腔贯穿后脑,箭尾的羽毛轻轻颤动,仿佛刚刚离弦。
"别碰她。"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裴沐昭回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三米外,医用口罩上方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女人左手提着银色勘查箱,右手举着正在录像的手机,镜头正直直对着尸体。
"市局法医中心余倩卿。"女人亮了下证件,"从现在起,这里是我的现场。"
裴沐昭眯起眼睛。她听说过这位新调来的法医主任——省厅最年轻的法医人类学专家,破获过轰动全国的溶尸案。但传闻里没提到她眼角那颗泪痣,也没说她的声音会让人想起手术刀划开冷藏尸体的瞬间。
"刑侦支队裴沐昭。"她故意踩上展区地毯,"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余倩卿蹲在尸体旁,乳胶手套划过死者脖颈:"尸僵完全形成,角膜混浊度约60%,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4-6小时前。"她的手指突然停在死者耳后,"有意思。"
裴沐昭跟着蹲下,看见死者耳后皮肤上有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烫过。
"这不是普通灼伤。"余倩卿用棉签擦拭印记,"边缘有角质层溶解痕迹,可能是某种腐蚀性化学品。"她突然掀开死者制服下摆,"看这里。"
死者腰侧赫然浮现着青紫色的尸斑,但形状极不自然——那是个完美的五边形,每个顶点都对应着内脏投影区。
"强迫性体位死亡。"余倩卿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凶手刻意调整过尸体姿势,让血液朝特定区域沉积。"她指向贯穿头颅的箭矢,"这东西也不是凶器,创口边缘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插入的。"
裴沐昭突然伸手按住余倩卿的腕骨:"省厅来的专家都这么爱破坏现场?"她指向尸体膝盖下方,"你踩到证物了。"
余倩卿猛地抽回手。在她右脚边,一小块暗褐色物体正嵌在地毯纤维里。
"陶土碎屑。"裴沐昭用镊子夹起碎片,"汉代墓葬常见的陪葬品成分。"她站起身环顾四周,"但这座展柜里都是玉器。"
余倩卿已经走到尸体正前方。她盯着贯穿口腔的箭矢,突然说:"把展柜灯打开。"
随着灯光亮起,水晶展柜里的玉器泛起诡谲的青光。最中央的汉代玉琮突然投射出奇异的光斑——那些原本雕刻在玉琮表面的饕餮纹,此刻竟在尸体脸上拼出个完整的图案。
"凶手调整过展柜灯光角度。"余倩卿举起手机拍照,"让玉琮纹路投射在死者面部。"她顿了顿,"某种仪式。"
裴沐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注意到死者制服第三颗纽扣不见了,而展柜角落静静躺着一粒珍珠母贝纽扣——和保安制服标配的塑料纽扣截然不同。
"准备运尸。"余倩卿合上勘查箱,"我要做全面解剖。"
"不行。"裴沐昭拦住抬担架的辅警,"这是连环杀手的第一现场,尸体要等省厅专家组——"
"死者胃部有未消化的胶囊残渣。"余倩卿打断她,"从黏膜充血程度看,可能是□□类精神药物。"她突然凑近裴沐昭,消毒水混着栀子香的味道扑面而来,"你闻到了吗?"
裴沐昭下意识后退半步:"什么?"
"苦杏仁味。"余倩卿的睫毛在应急灯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代谢产物。但奇怪的是..."她指向死者指甲,"甲床发绀不明显,说明不是直接中毒死亡。"
雨声忽然变大。裴沐昭看着余倩卿被灯光削得锋利的侧脸,想起警校教官说过的话:最好的法医都是拼图高手,他们能从碎尸块里看见凶手的人生。
"给你二十四小时。"裴沐昭终于让步,"我要初步尸检报告。"
余倩卿头也不回地走向救护车。在她身后,雨幕中的博物馆像座巨大的墓碑。
凌晨三点,法医中心解剖室。
无影灯下,袁玲的尸体被打开胸腔。余倩卿握着肋骨剪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死者心脏表面布满针尖大小的出血点。
"肺动脉栓塞?"实习法医凑过来。
余倩卿摇头。她取出心脏放在托盘上,用放大镜观察心室:"看这些瘀点,是典型的应激性心肌病变。"她切开胃部,"结合胃黏膜出血和药物残留..."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裴沐昭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手里举着份档案:"死者隐瞒了病史!她二十年前在市精神卫生中心住过院。"
余倩卿头也不抬:"什么诊断?"
"创伤后应激障碍。"裴沐昭的指尖停在某行字上,"病区主任是闻人过欣。"
不锈钢托盘上的心脏突然滑落。余倩卿弯腰去捡时,听见裴沐昭倒吸冷气的声音——档案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十五年前的市立女子高中毕业照,年轻的袁玲站在第三排,而她身旁穿白大褂的校医,赫然长着和余倩卿一模一样的泪痣。
"你认识她。"裴沐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余倩卿摘下手套。她拉开抽屉取出个牛皮纸袋,倒出里面褪色的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女与她有七分相似,姓名栏写着"余薇"。
"袁玲是我妹妹的班主任。"她将学生证按在尸体胸口,"而闻人过欣,是当年那个实验项目的负责人。"
裴沐昭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手机屏幕亮起,技术科刚发来的监控截图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站在博物馆服务台前——市立医院的胸牌上,"张璃菁"三个字清晰可见。
"有意思。"余倩卿忽然笑了,"张医生也是我妹妹的...主治医师。"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灭的光线里,袁玲耳后的灼痕渐渐显露出真容——那是个被腐蚀的字母"Y",边缘还残留着氢氧化钠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