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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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西湖畔
三月和风又至，绵雨连连。雾打明镜，然见鱼不惊，水不乱，想来江南的春是极柔和的。
林闻秋撑着伞，穿雨而过，身旁的人不停朝他诉说着什么，他并未答复，只是保持微笑，静静聆听。行至庭门口，他轻收了伞。
“赵先生不嫌弃的话，去寒舍喝杯热茶，早春还是冷的，这一路淋了雨，总怕感冒。”
那位被叫做赵先生的人，连连点头“好好好，多谢多谢，诶呀，林老师，你可千万要考虑我们的提议啊……”
林闻秋推开门，院内青石灰瓦，新绿漫缀，他将伞挂在廊上，摇了摇头“您说再多，我也不会同意的，那我是母亲的东西。”
因为身高差的比较大，再加上中年发福，赵富想跟上林闻秋的步伐，确是有些费劲“是价格的问题吗，我们还可以再谈的……”
“这是我家后山种的茶，您觉得怎么样？”林闻秋递过去一个瓷杯。
赵富端起来一口喝完，又急匆匆开口，唾沫星子横飞“那条项链对您来说实在是没什么用吧？您听我一句劝，还不如换成钱实在，这项链沈老太太喜欢的紧，你卖出去，又成全了人孙子的孝心，又给这项链找了个好买主，两全其美，多好”
“今年的新茶，味道还是不错的”林闻秋抬眼向窗外看去，“天放晴了，赵先生应该还有事吧？”
“天晴了吗？诶诶，确实还有事，林老师我先走了啊，我说的话您好好想想，这是我们先生的联系方式，您直接和他说就行。”
赵富重新把公文包夹在腋下，小跑出去，林闻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将桌上放着的名片收到抽屉里，饮尽杯中余茶，轻轻叹气。“如此好茶”他缓缓起身，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躺在一旁的藤椅上，手不自觉摸向脖子，项链吗……
林闻秋下午有个讲座，午憩过后便打算出发Z大，路不远，林闻秋向来都是走路过去的，路上学生不少，有认出他的同他打招呼，便颔首回应。
校门口人很多，一大半是新生，来报道的。林闻秋刚走进校门，就听见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李惠兰正朝他招手，“小林，这边！”
“老师。”林闻秋向老太太打了个招呼。
“折筠，这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他也在这里教书，等下让他带你在学校逛一下……”李惠兰笑着向沈折筠介绍道。
林闻秋这时才发现李惠兰旁边站着一个人，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那人的视线，目光交错之间，恰逢微风吹过。
林闻秋没什么表情，沈折筠摘下一只手套，自然的伸出手，“幸会，在下沈折筠”
出于礼貌，林闻秋轻握了一下沈折筠的手，“遇林听秋雨，林闻秋。”
沈折筠是第一次看见林闻秋，却如同万年光阴流去，心止不住的跳动，从不主动交谈的他鬼使神差地想多靠近眼前人，他并不客气，将人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得的结论只有一个字——“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林闻秋是那种清隽柔和的长相，鼻尖有一颗小痣，头发留的有点长，后面一点可以扎起一个小辫子，虽然他一般不会这么干。
“小林啊，等下你带着折筠随便逛一下，我先走了啊……”李惠兰拍了拍林闻秋的肩膀，便离开了。
两个人静立，大概是因为出现了一个学校里从来没有露面的大帅哥，一群女生围了过来，有大胆的直接朝沈折筠招呼：“小哥哥，加微信吗？”见状，林闻秋无奈扶额：“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吧……”
玉柳折腰，丝绦舞。阳光正好，两个人的影子杂糅交织，融为一体。
“林老师是教什么的？”沈折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远处的湖面望去。
“沈先生不妨猜一猜。”林闻秋道。
沈折筠接道：“我猜，你教汉语。”
“哦？”林闻秋好奇，“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直觉。”沈折筠答。
“那要让沈先生失望了，我教的是历史。”
“失算了。好在也没太偏。”
林闻秋笑了，“沈先生，我等下有个讲座，恐怕不能陪你再逛下去了。”
“我也闲着，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和您同去。”沈折筠转头看着林闻秋。
“自然，那我们要抓紧了。时间快到了。”
“好”
阶梯教室里浮动着细碎的议论声，林闻秋调试麦克风时瞥见沈折筠坐在最后一排暗处，金属镜框反着冷光。他翻开讲义夹，泛黄纸页里忽然飘出一张老照片——二十岁的母亲戴着蓝宝石项链站在苏堤上，春水漫过她月白色的旗袍下摆。
"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南宋临安城的运河贸易......"林闻秋的声音在说到"海上丝绸之路"时突然凝滞。
沈折筠不知何时换到了第一排，此刻正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勾画着什么，笔尖游走处隐约是莲花轮廓。
提问环节有位女生站起来："林老师，如果文物承载着私人情感，该不该让它进入公共视野？"
玻璃窗外忽然掠过一群白鹭，林闻秋摸着锁骨处的项链坠子沉吟道："就像西湖水既映着雷峰塔，也盛着千万人的倒影......"
散场时暮色已染透窗棂。沈折筠倚在门边把玩着钢笔，笔帽顶端嵌着的蓝宝石在夕阳里流转光华："林老师可知，南宋商船曾在波斯湾打捞过蓝玻璃？那些碎片经年累月受海水侵蚀，反而淬炼出星子般的光泽。"
林闻秋整理讲义的手指微微发颤，母亲临终前那句"这项链是从海底醒来的月光"突然在耳边响起。沈折筠靠近时带着雪松气息，指尖轻点他颈间："冒昧问一句，您这颗蓝宝石背面，是否刻着半阙《临江仙》？"
穿堂风忽起，讲义散落一地。某张纸页背面露出潦草字迹："沈家三日前购入南宋商船遗骸打捞权"。林闻秋弯腰时项链从领口滑出，蓝宝石背面果然映出斑驳刻痕——"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
沈折筠蹲下身帮他拾捡纸张，袖口掠过他手背时低语："下阕刻在我们家祖传的玉珏上。家祖母说，有生希望看见凑成整词的那天......"
雨珠顺着廊檐连缀成线，沈折筠掏出素白手帕细细擦拭镜片："林老师方才讲座上提到的文物归属之问，倒让我想起祖母常说的话——‘器物若有灵，自会择主而栖’。"
林闻秋将散落的讲义拢作一叠，蓝宝石坠子随着动作轻晃："令祖母高见。只是这坠子于我，不过是个念想。"他指尖抚过宝石背面斑驳的刻痕，泠泠雨声中似有玉磬轻叩。
"能加您的微信吗？"沈折筠忽然将手机递到他眼前，屏保是幅水墨莲塘，"想拍下您讲座时提到的运河古卷给您。"见对方怔忡，又补了句："就当是见面礼，我想通林老师交个朋友。"
林闻秋望着屏幕上晕染的墨色荷叶，扫过二维码时瞥见他无名指上青玉指环："沈先生对南宋文化颇有研究？"
"幼时随祖母临苏堤春晓碑，倒背过几阙旧词。"沈折筠将钢笔别回襟前，蓝宝石笔帽与项链坠子同时泛起微光，"实在说不上通晓文墨……"
惊雷骤响打断未尽之言。林闻秋望着漫天雨幕，突然有些好奇眼前人以及……那块玉。他从讲义夹里抽出素笺写下地址："明日若得闲，可来寒舍喝杯明前茶。"顿了顿又轻声道："祖母的玉珏，方便带来一观么？"
沈折筠接过带着檀香的信笺，目光拂过他鼻尖小痣："好。"
三日后雨霁初晴，林闻秋正在院中煎水。砂铫里泉眼将沸未沸时，叩门声惊起竹帘外两只白鹭。
沈折筠提着油纸包立于石阶，浅灰长衫襟前别着白玉莲花扣。
"新采的藕粉。"他将纸包搁在青石案上，取出丝绒盒里的半月形玉珏，"祖母说这玉在沈家传了七代，背面刻着下阕词。"
林闻秋将玉珏举到光下，残句在暖阳中渐渐清晰："玉骢惯识西泠路，骄嘶过、沽酒楼前。"两片玉石相合时，蓝宝石忽然流转出奇异的光晕，恍若春水漫过千年诗行。
"这项链......"沈折筠刚开口便被茶香截断。
"尝尝狮峰龙井。"林闻秋将茶盏推至他面前，指尖按住震颤的项链坠子，"是我母亲家中旧物。"
林闻秋拿起玉珏，仔细看了看，喃喃道"果真是一对……。"随即将玉珏放回盒子里，还给沈折筠，"沈先生，项链是我母亲的留给我遗物，我是不会卖的。"
檐角风铃轻晃，沈折筠望着茶汤里舒展的嫩芽，将玉珏缓缓推回去："今日不谈交易，只说风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