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茶烟续 ...
-
茶烟袅袅攀上雕花窗棂，沈折筠的指尖将将触到玉珏边缘，檐下忽传来脆生生的呼唤："表哥，吴伯送今年头采的梅蕊来了！"
林闻秋起身掀帘，穿杏红衫子的少女已抱着白瓷瓮迈进门槛，鬓角沾着新雪般的梅花瓣。她见到沈折筠时"呀"了一声，怀中瓷瓮差点倾覆，幸而被沈折筠用膝头托住。
"这是我表妹林枕雪，在孤山书院修古籍装帧。"林闻秋接过瓷瓮，瓮中玉蝶梅混着几片青瓷残片叮咚作响，"这位是沈折筠先生。"
林枕雪盯着沈折筠襟前晃动的蓝宝石钢笔，"沈先生好啊，初次见面，我叫林忱雪，表哥这里可是好久没来客人了呢……"
沈折筠微笑点头："能受林老师邀请，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话音未落，院门又被叩响。穿麂皮马甲的青年不等应门便闯进来，金丝眼镜链缠着胸前翡翠怀表乱晃："闻秋！！听说您藏着张苏东坡真迹！居然不告诉我！"
林闻秋蹙眉看向林枕雪，少女慌忙摆手："不是我告诉程砚白这个收藏狂的！"话音未落，被称作程砚白的青年已掏出放大镜对准沈折筠手中的玉珏："这沁色！这刀工！果然是嘉定年间的......"
沈折筠不着痕迹地将玉珏收回内袋："程先生好久不见。"
"沈大老板！你咋在这？诶，你和闻秋认识啊？"青年终于注意到满室茶香，鼻尖抽动着凑近茶案，"明前狮峰配盐渍梅？林老师好风雅！"说着自顾自取过林枕雪的茶盏一饮而尽。
林枕雪气得扯他马甲后摆："这是沈先生的茶盏！"
林枕雪夺回茶盏的指尖沾了冷香，程砚白却浑不在意地舔去唇边茶渍，翡翠怀表链子叮当撞在青瓷盏沿："沈先生这玉珏，莫不是嘉定九年沈观澜那支？《西泠金石录》载其'青玉含章，刻痕如月华'......今日得见，不愧是你沈家的传家宝！"
沈折筠袖口微动，玉珏已滑入林闻秋掌心："程先生既通晓金石，可识得这背面的海波纹？"
日光忽然穿过云隙，玉珏在茶汤氤氲间泛起涟漪。林闻秋颈间蓝宝石无风自动，在程砚白骤然放大的瞳孔里，两道流光竟在空中交织成完整的《临江仙》
"砚白哥快闭眼！"林枕雪突然掷出团扇挡住刺目光芒，扇面苏绣的莲塘月色与空中词句重叠。
“哥，我先回去拿点东西，一会儿再过来！”林忱雪站起身，“我拜托你的的事情你可别忘了！”话毕，少女便跑出了门外。
暮色漫过西泠印社的灰瓦，林闻秋握着茶盏的手指在青瓷上摩挲，茶汤里的涟漪晃碎了他映在水面的倒影。沈折筠的袖口掠过石案，白玉莲花扣在斜阳里泛着温润的光。
"这茶杯的纹样，像是宋时流行的……”沈折筠转动杯口，茶水微溅。
"沈先生对宋瓷也有研究？"林闻秋将残茶倒入竹制茶海，青碧水线在空中划出弧光。
沈折筠望着茶海上凝结的水珠："祖父喜欢，小时候碎过祖父的汝窑盏，被罚抄了三个月《茶经》实在难忘。"他指尖轻点案上那叠泛黄纸页，"倒是林老师这本嘉定年间的《大观茶论》残卷，比我家那套淳熙刻本多出三处批注。"
穿堂风忽起，纸页翻动间露出朱砂勾勒的莲花纹。林闻秋伸手压住书角，腕骨擦过沈折筠的手背，"这是孤山书院藏的残卷。"
"表哥你看这个！"林枕雪抱着樟木匣从回廊跑来，杏红衫子扫落几片竹叶，"我在库房找到半匣宋代桑皮纸，正适合补......"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瞪着案上摊开的茶经，"沈先生怎么在翻书院秘藏？"
沈折筠从容收回手指："方才与林老师讨论点茶法，偶然瞥见蔡襄的'茶色贵白'句旁，有人批注'雪沫尤胜月华'，倒是有趣。"
"那是嘉定十二年先祖林清晏的字迹。"林闻秋取出匣中桑皮纸对光细看，"他在《武林旧事》里记载，曾与位沈姓商人在六和塔下辩茶三日......"
"巧得很。"沈折筠从怀中取出钢笔压在纸角，"先祖沈观澜的《泉志》残篇里，也提过与林太学生用建盏赌泉的旧事。
林闻秋裁纸的银刀在空中顿了顿，"可是那位因进献蓝玻璃器，被理宗赐过玉带的沈观澜？"
"正是。"沈折筠的镜片掠过一道流光，"嘉定十四年春雨时节，他在六和塔下与林清晏辩《茶录》，输了自己贴身的缠丝玛瑙香囊。"
茶匙碰着兔毫盏发出清响，林闻秋将补好的书页移到阴凉处，"家祖游记里写那香囊装着波斯来的龙脑香，倒是沈观澜第二日送来半阙《临江仙》笺，说要换他的越窑秘色盏。"
"结果先祖在《泉志》夹页里写'林生痴绝'。"沈折筠笑着取出丝帕擦拭镜片，"其实那对玉珏本该在赌茶当日相赠，奈何......"
"奈何什么？"林枕雪托着腮凑近，发间银簪坠着的玉蝉轻晃。
沈折筠望向廊外渐起的暮霭，"奈何那日钱塘潮急，装着玉珏的螺钿匣被浪卷去，后来在候潮门外沙洲寻回时，玉石已浸了半载咸潮。"
“诶！这么说真的好巧诶，沈先生，我们祖上的缘分啊！”林忱雪惊呼，“怪不得你和表哥是好朋友！”
“我和沈先生昨天才认识……”林闻秋淡淡解释道。
“那你们就是一见如故！哇塞塞，这也太好磕了吧！”林忱雪眼睛都亮了。
“我也觉得闻秋和沈老板般配，小雪，咱想到一块去了！”程砚白凑到林忱雪旁边，笑嘻嘻的。
林闻秋瞥了程砚白一眼，“少看点没营养的小说。”
“噗嗤。“一直在看戏的沈折筠不禁笑出了声，“我公司还有点事，要先告辞了，很期待我们下次相见。”沈折筠望向林闻秋，林闻秋闻言起身，“慢走，我送你到门口吧……”
“那劳烦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茶烟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