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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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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将军府静得能听见露珠从叶片滑落的声音。宁姒伶猛然惊醒,右手本能地抓向枕下的匕首——这是多年军旅养成的习惯。但今日,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柔软的织物。
抽出来一看,是方绣着莲花的丝帕,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莲"字。宁姒伶皱眉,她不记得自己有这种东西。
"将军醒了?"齐子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得像一阵风,"奴婢可以进来吗?"
宁姒伶迅速将丝帕塞回枕下:"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齐子莲端着铜盆走进来,发梢还带着晨露的湿气。她今日穿了件淡粉色的衣裙,衬得肤色如雪,发间依然簪着那支白玉莲花。
"将军睡得好吗?"齐子莲拧干帕子递过来,眼角微微下垂,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猫。
宁姒伶接过帕子擦了擦脸,水温恰到好处。她注意到齐子莲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你没睡?"
齐子莲低下头:"奴婢...奴婢怕将军夜里需要什么..."
宁姒伶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个丫鬟未免太过尽心,简直像...像在守护什么珍宝。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更衣。
"今日要去校场检阅新兵。"宁姒伶系好腰带,突然想起什么,"你会骑马吗?"
齐子莲摇摇头,又点点头:"会一点...但不精。"
"那就在府里待着。"宁姒伶拿起佩剑,"我傍晚回来。"
齐子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福了一礼:"将军...小心些。"
宁姒伶觉得她话里有话,但校场那边已经传来集结的号角声,她没时间多问。
校场上,三千新兵列队而立。宁姒伶高坐阅兵台,银甲在晨光中闪闪发亮。副将谢旋风正在训话,突然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跑来。
"将军!北境急报!"
宁姒伶拆开火漆,眉头越皱越紧。信中说齐国在落霞关的兵力突然撤回了一半,但剩下的一半却换上了精锐的"玄甲军"——那是齐国女帝的直属亲卫。
"奇怪..."宁姒伶喃喃自语,"既然撤兵,为何又要留下精锐?"
她正思索着,台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新兵在演练时失手,长矛脱手飞出,直直朝阅兵台射来!
"将军小心!"谢旋风大喊。
宁姒伶本能地侧身闪避,但长矛还是擦过她的左臂,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浸透了衣袖。
"末将该死!"负责训练的乐政将军脸色惨白,扑通跪地,"末将这就处决那个蠢货!"
宁姒伶按住伤口,冷冷道:"不必。训练受伤是常事。"她扫了一眼那个吓得瘫软的新兵,"加强训练便是。"
军医匆匆赶来为她包扎,但宁姒伶嫌他手脚太重,简单处理后就打发走了。伤口不深,但位置尴尬,自己包扎很不方便。
回府的路上,宁姒伶一直在思索齐国的异常动向,以至于没注意到街角几个商贩异样的眼神。
栖梧院内,齐子莲正在晾晒刚洗好的被褥。见宁姒伶回来,她立刻迎上前,却在看到血迹时猛地僵住。
"将军受伤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
宁姒伶摆摆手:"小伤而已。"
齐子莲却已经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臂。少女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宁姒伶甚至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微的颤抖。
"让奴婢来处理。"齐子莲的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军医的包扎太粗糙了。"
宁姒伶本想拒绝,但齐子莲已经取来了药箱。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手法比军医还要娴熟——清洗伤口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上药的动作又快又准,绷带缠绕的松紧恰到好处。
"你学过医术?"宁姒伶忍不住问。
齐子莲的睫毛颤了颤:"家父...生前常受伤。"她系好绷带,指尖轻轻抚过伤口边缘,"这样就不会影响将军用剑了。"
宁姒伶活动了一下手臂,确实比军医包扎的舒服许多。她正想道谢,却见齐子莲突然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她的额头抵在地上,"奴婢本该随侍将军左右,就不会让将军受伤..."
宁姒伶哭笑不得:"起来,与你何干?"
齐子莲抬起头,眼中竟噙着泪水:"将军答应奴婢,以后让奴婢跟着好不好?奴婢...奴婢会保护将军的。"
宁姒伶想说"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保护我",但看着齐子莲认真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你。"
齐子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贵的承诺。她小心地扶着宁姒伶进屋,又忙前忙后地准备茶点,活像只生怕主人再次受伤的小动物。
午后,裴小优来报,说是三日后京城有灯会,皇帝命宁姒伶代表朝廷出席,以示与民同乐。
"陛下还说..."裴小优欲言又止,"让将军带上...未来夫人一起..."
宁姒伶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上:"什么未来夫人?"
裴小优红着脸低下头:"就是...陛下有意赐婚的事..."
宁姒伶冷笑一声:"回去告诉陛下,我宁姒伶孤身一人惯了,不需要什么夫人。"
裴小优灰溜溜地退下后,齐子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宁姒伶身后。
"将军要去灯会吗?"她轻声问。
宁姒伶本想拒绝,但转头看到齐子莲期待的眼神,突然改了主意:"去。你也一起。"
齐子莲睁大眼睛:"奴婢...奴婢也可以去吗?"
"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宁姒伶难得开了个玩笑,"灯会上人多眼杂,正是需要你的时候。"
齐子莲的脸颊泛起红晕,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奴婢...奴婢一定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三日后,京城灯会如期而至。夜幕降临,整条朱雀大街挂满了各式彩灯,游人如织。宁姒伶难得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便服,腰间只佩了一把短剑。齐子莲跟在她身后半步,穿着淡青色的衣裙,发间的莲花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将军...不,小姐,"齐子莲小声纠正自己的称呼,"那边有猜灯谜的,要去看看吗?"
宁姒伶本想说不感兴趣,但齐子莲眼中的期待让她改变了主意。两人来到灯谜摊前,齐子莲仰头看着一盏莲花灯下的谜面:
"『出淤泥而不染』,打一物。"
齐子莲抿嘴一笑,凑到宁姒伶耳边轻声道:"这不就是奴婢的名字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宁姒伶的耳根突然有些发热。她不自在地拉开一点距离:"去领奖吧。"
齐子莲领了一盏小巧的莲花灯,开心得像得了什么珍宝。宁姒伶看着她明亮的笑容,突然觉得带她出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小姐要不要也试试?"齐子莲指着一盏剑形灯下的谜面。
宁姒伶看了一眼:"『千锤百炼出深山』...是铁?"
摊主笑着摇头。齐子莲突然眼睛一亮:"是剑!将军...小姐的名字!"
宁姒伶一愣。姒伶,确实与"剑"谐音。她没想到齐子莲这么快就联想到了。
"小姐真聪明。"齐子莲柔声道,眼中满是崇拜。
两人继续沿着灯会漫步,齐子莲不时被各种小摊吸引,却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宁姒伶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上,便径直走过去买了两个,一个兔子形状,一个莲花形状。
"给。"宁姒伶把莲花糖人递给齐子莲。
齐子莲接过糖人,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谢谢小姐..."她小口舔着糖人,幸福得眯起眼睛。
宁姒伶看着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丫鬟有时候真像个孩子。
突然,宁姒伶的后颈汗毛倒竖——这是多年战场历练出的直觉。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们!
"子莲,我们..."她刚要转身,一阵破空声骤然袭来!
"小心!"宁姒伶拔剑格挡,一支弩箭被劈成两段落地。人群顿时大乱,尖叫声四起。
"小姐!"齐子莲惊慌地抓住宁姒伶的手臂。
宁姒伶将她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又一支弩箭从暗处射来,这次直取齐子莲心口!
电光火石间,宁姒伶挥剑挡开弩箭,却见第三支箭已至面门!她侧身闪避,箭矢擦过脸颊,带出一道血痕。
"找死!"宁姒伶怒喝一声,正要冲向箭矢来源,齐子莲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她怀里。宁姒伶下意识接住她,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嗖",接着是远处屋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重物落地的声音。
混乱中,宁姒伶没注意到齐子莲袖中闪过的一丝银光。
"小姐...我好怕..."齐子莲瑟瑟发抖地缩在宁姒伶怀里,脸色苍白如纸。
宁姒伶搂紧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刺杀来得突然,结束得更突然。侍卫们终于赶到,将她们团团护住。
"查!"宁姒伶冷声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回到将军府,宁姒伶立刻加强了守卫。太医来为她处理脸上的擦伤,齐子莲一直守在旁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没事了。"宁姒伶难得地安慰道,"一点小伤。"
齐子莲咬着下唇,轻轻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都是奴婢不好...要不是奴婢拖累小姐..."
宁姒伶摇头:"对方是冲我来的。"她思索着,"最近得罪的人不少,但敢在灯会下手的..."
"会不会是..."齐子莲欲言又止。
"谁?"
"奴婢不敢妄言..."
宁姒伶眯起眼睛:"说。"
齐子莲低下头:"奴婢今日在灯会上...好像看到了章大人府上的管家..."
章临贺?宁姒伶眉头紧锁。确实,最近她多次弹劾章临贺克扣军饷,两人势同水火。但章临贺那个老狐狸,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刺杀她?
"此事我自会查清。"宁姒伶沉声道,"你先去休息吧。"
齐子莲却不肯走:"奴婢...奴婢想守着小姐..."
宁姒伶本想拒绝,但看到齐子莲惊魂未定的样子,心软了:"随你。"
夜深了,宁姒伶因伤倦极而眠。齐子莲确认她睡熟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后院枯井旁,一个黑影无声跪地:"陛下,刺客已处理干净。是章临贺指使的,但他原本只想吓唬宁将军,没想到手下擅自下了杀手。"
齐子莲的眼神在月光下冷得骇人:"章临贺...看来他是嫌命太长了。"
"要属下处理掉他吗?"
"不急。"齐子莲冷笑,"先让他尝尝恐惧的滋味。去,把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请'到我们那儿'做客'。"
黑影领命而去。齐子莲站在月光下,从袖中取出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正是今晚暗算刺客的凶器。她轻轻擦拭着银针,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敢动我的将军...真是活腻了。"
回到房中,宁姒伶睡得正熟。齐子莲悄无声息地走到床边,凝视着将军熟睡的面容。月光下,那道新鲜的伤痕格外刺眼。
"对不起..."齐子莲轻声道,俯身在伤痕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些许透明药膏,轻轻涂抹在宁姒伶的伤口上。这是齐国宫廷秘制的伤药,能去疤生肌。
宁姒伶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却没有醒来。齐子莲痴迷地看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描绘着她的轮廓。
"我的将军..."她低声呢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
窗外,一轮血月高悬。齐子莲解下发间的莲花簪,放在宁姒伶枕边。簪尾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又像是一个甜蜜的承诺。
次日清晨,宁姒伶醒来时发现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几乎感觉不到疼痛。枕边放着那支莲花簪,旁边还有一张小纸条:
"小姐伤未愈,今日请好好休息。奴婢去准备早膳。"
宁姒伶拿起莲花簪,触感冰凉。她总觉得这支簪子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齐子莲端着早膳进来时,宁姒伶正对着铜镜查看伤口。
"好得真快。"宁姒伶有些惊讶。
齐子莲微笑不语,将早膳一一摆好。今天的菜色格外丰富,还有宁姒伶最爱吃的莲花糕。
"你做的?"宁姒伶拿起一块莲花糕。
齐子莲点点头,期待地看着她:"小姐尝尝?"
宁姒伶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莲香,竟与母亲生前做的有几分相似。她不由得多吃了几块。
"小姐喜欢就好。"齐子莲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奴婢以后天天给小姐做。"
宁姒伶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看着齐子莲期待的眼神,只是点了点头。
用完早膳,谢旋风匆匆来报:章临贺的小儿子昨夜失踪了!
"奇怪的是,"谢旋风压低声音,"章府上下居然不敢报官,只是暗中派人寻找。"
宁姒伶挑眉:"做贼心虚?"
"还有更怪的,"谢旋风继续道,"昨晚刺杀将军的刺客尸体找到了,身上除了箭伤,还有几处奇怪的针孔..."
宁姒伶若有所思。事情越来越蹊跷了。她正想细问,突然注意到齐子莲端着茶进来时,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伤痕。
"手怎么了?"宁姒伶皱眉。
齐子莲慌忙拉下袖子:"做糕点时不小心烫的..."
宁姒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让谢旋风继续调查,自己则决定去书房查阅一些关于齐国的资料——那个神秘的齐国女帝,为何突然在边境调兵?又为何突然撤兵?
齐子莲安静地跟在身后,像个无声的影子。但在宁姒伶看不见的角度,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