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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闭门思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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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干,宫中的传旨太监已经站在了将军府正厅。宁姒伶单膝跪地,听着那尖细的声音宣读圣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宁姒伶目无君上,抗旨不遵,着即闭门思过一月,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太监合上圣旨,皮笑肉不笑地道:"宁将军,接旨吧。"
宁姒伶面无表情地接过圣旨:"臣,领旨谢恩。"
太监走后,谢旋风一拳砸在柱子上:"岂有此理!明明是陛下先逼婚——"
"慎言。"宁姒伶冷冷打断他,"既然陛下要我思过,那我便好好'思过'。"她将圣旨随手扔在桌上,"正好处理一下积压的军务。"
谢旋风压低声音:"将军,边境刚传来消息,齐国玄甲军又有异动..."
宁姒伶眼神一凛:"什么异动?"
"他们..."谢旋风话到嘴边,突然瞥见端着茶进来的齐子莲,立刻噤声。
齐子莲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放下茶盏就要退下。宁姒伶却叫住她:"无妨,说吧。"
谢旋风犹豫了一下:"玄甲军昨夜突袭了我们三个哨站,但...奇怪的是,他们只伤人,不杀人,抢了军旗就走。"
宁姒伶皱眉:"这算什么?挑衅?"
"更怪的是,"谢旋风继续道,"他们临走时还留了句话...说'请宁将军静候佳音'。"
宁姒伶猛地站起身,又强迫自己坐下。这事太蹊跷了。齐国若真想开战,大可长驱直入;若不想开战,又何必频频挑衅?
"传令边境各军,严守关隘,但不得主动出击。"她沉思片刻,"还有,查清楚这次带兵的是谁。"
谢旋风领命而去。宁姒伶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注意到齐子莲还站在一旁,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怎么了?"她问道。
齐子莲轻声道:"将军被禁足了...奴婢能做些什么?"
宁姒伶本想说什么都不需要,但看着齐子莲担忧的眼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陪我下盘棋吧。"
棋局设在庭院的海棠树下。齐子莲执白,宁姒伶执黑。出乎宁姒伶意料的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小丫鬟棋风竟异常凌厉,几次差点将她逼入绝境。
"你棋艺不错。"宁姒伶落下一子,堵住了齐子莲的攻势。
齐子莲微微一笑:"家父教的。"她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他说...下棋如用兵,需知进更需知退。"
宁姒伶挑眉:"你父亲不是琴师吗?"
齐子莲的睫毛颤了颤:"他...曾经也是军人。"
一局终了,宁姒伶险胜。齐子莲乖巧地收拾棋子,突然问道:"将军为何不愿成婚?"
宁姒伶的手顿了顿:"不关你事。"
"奴婢僭越了。"齐子莲立刻低头,但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补充,"只是...将军这样的人物,应该配得上最好的..."
宁姒伶嗤笑一声:"什么是'最好的'?裴小优那种绣花枕头?还是谢家那个连马都骑不稳的公子哥?"
"当然不是。"齐子莲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将军值得一个...真正懂您的人。"
宁姒伶怔了怔,对上齐子莲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你..."宁姒伶刚要说话,老管家匆匆走来。
"将军,章大人求见。"
宁姒伶皱眉:"他来做什么?"
章临贺是被人搀进来的。短短几日,这个往日趾高气扬的权臣仿佛老了十岁,眼圈深陷,双手不停颤抖。
"宁将军..."他哑着嗓子开口,突然扑通跪了下来,"求将军高抬贵手,放过小儿吧!"
宁姒伶莫名其妙:"章大人这是何意?"
"小儿前日失踪,今早有人送来这个..."章临贺掏出一块染血的玉佩,正是他儿子随身佩戴之物,"还有...还有一封信,说...说要想小儿活命,就...就请宁将军开口..."
宁姒伶更糊涂了:"与我何干?"
章临贺突然磕起头来:"下官知错了!不该克扣军饷,不该弹劾将军,更不该...不该派人..."他猛地刹住话头,脸色惨白。
宁姒伶眼神一冷:"派人什么?"
章临贺汗如雨下:"没...没什么..."
宁姒伶冷笑:"章大人莫非是说...灯会上的刺客?"
章临贺瘫软在地:"不...不是下官主使的!是手下人自作主张!下官只是想...想吓唬一下将军..."
宁姒伶怒极反笑:"好,很好。章大人现在可以请回了。至于令郎..."她故意顿了顿,"本将军爱莫能助。"
章临贺被抬走后,齐子莲轻声道:"将军,要帮他吗?"
宁姒伶冷哼:"这种人也配?"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在灯会上看到章府管家...看来你猜得没错。"
齐子莲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冷意:"奴婢只是...偶然看到。"
当晚,宁姒伶在书房处理军务至深夜。齐子莲端来宵夜,是一碗香气扑鼻的莲子羹。
"将军别太劳累。"她柔声道,站在一旁为宁姒伶磨墨。
宁姒伶喝了一口莲子羹,甜度恰到好处,带着淡淡的莲香。她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你也吃点。"宁姒伶随口道。
齐子莲摇摇头:"奴婢不饿。"她的目光落在宁姒伶正在批阅的边境军报上,状似无意地问,"齐国...真的会打过来吗?"
宁姒伶笔尖一顿:"难说。齐国女帝行事诡谲,难以揣度。"
"将军见过她吗?"
"没有。"宁姒伶摇头,"据说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父亲曾是军人,可曾提起过齐国?"
齐子莲的睫毛轻轻颤动:"只说过...齐国女帝很年轻,但...很可怕。"
宁姒伶若有所思。她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展开是一幅边境地形图。
"落霞关..."她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两年前我在这里与齐军交战,中了埋伏。"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肩的伤,"那一仗我们损失惨重,但也重创了齐军。奇怪的是,他们突然撤兵了..."
齐子莲的目光在地图上流连,轻声道:"也许...他们不想与将军为敌。"
宁姒伶摇头:"你不懂。战场上没有'不想为敌',只有利益权衡。"她收起地图,"齐国女帝撤兵,必定另有所图。"
齐子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道:"将军该休息了。"
就寝前,宁姒伶发现自己的枕头下多了一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莲花花瓣,散发着安神的香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放的。
她将香囊放在鼻尖轻嗅,莫名感到一阵安心。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梦中似乎有人轻轻抚过她的发梢,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
禁足的第七日,边境传来急报——落霞关守将风盛擅自出兵袭击齐国巡逻队,引发小规模冲突!
"这个蠢货!"宁姒伶气得将信拍在桌上,"我不是下令不得主动出击吗?"
谢旋风低声道:"风盛说是齐军先挑衅...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冲突中,齐军死了七人,我们...无人伤亡。"
宁姒伶眉头紧锁:"这不对劲。玄甲军是齐国精锐,怎么可能..."她突然顿住,"等等,风盛是谁提拔的?"
"是...章临贺。"
宁姒伶眼中寒光一闪:"原来如此。"
她正要下令,突然想起自己还在禁足,无法调兵遣将。正当她焦躁之际,齐子莲轻声道:"将军何不...上书陛下?"
宁姒伶摇头:"陛下正在气头上,不会听我的。"
"那..."齐子莲咬了咬唇,"若是通过太后呢?太后一向疼爱将军..."
宁姒伶眼前一亮。确实,太后是她母亲的姑母,一直对她颇为关照。
"备笔墨!"
信送出去后,宁姒伶坐立难安。齐子莲变着法子哄她开心——今天做莲花糕,明天弹琴,后天又说要给她梳新发式。
"你倒是多才多艺。"宁姒伶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发,难得地调侃道。
齐子莲抿嘴一笑:"奴婢只想将军开心些。"
她的手指在宁姒伶发间穿梭,偶尔擦过头皮,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宁姒伶从铜镜中看着身后专注的少女,突然发现齐子莲左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像是要滴落一般,平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姿。
"好了。"齐子莲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一个既英气又不失柔美的发髻,"将军真好看。"
宁姒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胡说什么。"
午膳时,齐子莲做了满满一桌宁姒伶爱吃的菜。宁姒伶惊讶地发现,不过短短几日,这小丫鬟已经摸清了她的所有口味。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宁姒伶指着一道荷叶蒸鱼。
齐子莲眨眨眼:"将军每次吃这个都会多夹一筷子,奴婢就记下了。"
宁姒伶心头微动。这样细致的观察力,实在不像个普通丫鬟。
正用着膳,老管家匆匆进来:"将军,乐政将军求见!"
乐政是风盛的直属上司,此刻前来必有要事。宁姒伶立刻放下筷子:"让他进来。"
乐政一脸慌张地冲进来:"将军!大事不好!风盛那个蠢货又擅自出兵了!这次他带了一千人追击'溃逃'的齐军,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宁姒伶猛地站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早!更糟的是,齐国大军已经开始向落霞关集结,看样子是要大举进攻了!"
宁姒伶握紧拳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了——她被禁足,边境就出事;风盛是章临贺的人,而章临贺刚得罪了她...
"陛下知道了吗?"
乐政摇头:"八百里加急刚送到兵部,属下立刻就来通知将军了。"
宁姒伶当机立断:"我这就进宫!"
"可将军还在禁足..."
"管不了那么多了!"
宁姒伶正要更衣出门,齐子莲却突然拉住她的衣袖:"将军...小心。"
她的眼神异常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叮嘱。宁姒伶点点头,匆匆离去。
皇宫,御书房。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姒伶,脸色阴沉:"朕命你闭门思过,你竟敢抗旨?"
宁姒伶沉声道:"陛下,边境告急,臣不得不来!"
皇帝听完汇报,眉头紧锁:"风盛这个蠢货!"他看向宁姒伶,"爱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当务之急是增兵落霞关,但..."宁姒伶犹豫了一下,"臣怀疑此事另有隐情。"
"哦?"
"风盛是章临贺提拔的,而章临贺近日与臣有些...过节。"宁姒伶含蓄地说,"臣担心有人故意挑起战事。"
皇帝沉思片刻:"爱卿是说,章临贺勾结齐国?"
"臣不敢妄言。但齐国此次举动确实蹊跷——先挑衅却不伤人,再诱敌深入...像是..."
"像是什么?"
宁姒伶犹豫了一下:"像是在等什么。"
皇帝最终同意增兵,但拒绝解除宁姒伶的禁足令:"爱卿还是在府中坐镇指挥吧。朕会派谢旋风先行前往。"
回府路上,宁姒伶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但每次回头都看不到人。
栖梧院内,齐子莲不在。宁姒伶找了一圈,最后在后院的莲花池边发现了她。少女独自站在池边,对着水面发呆,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子莲?"
齐子莲猛地转身,迅速将手中的东西藏入袖中:"将军回来了!"她快步迎上,"情况如何?"
宁姒伶简单说了朝堂上的决定,齐子莲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将军不亲自去边境?"
"陛下不许。"宁姒伶叹气,"不过谢旋风能力不错,应该能稳住局势。"
齐子莲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将军累了吧?奴婢去准备热水。"
夜深人静,宁姒伶辗转难眠。她起身来到窗前,突然看到后院闪过一道黑影。警觉之下,她悄悄跟了上去。
黑影径直来到莲花池边,从怀中取出什么放入水中。借着月光,宁姒伶震惊地发现——那竟是齐子莲!
少女褪去了平日的怯懦,整个人散发着凌厉的气息。她对着水面低声念着什么,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莲花形状的玉印,轻轻按在水面上。诡异的是,水面竟然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宁姒伶屏住呼吸。这绝不是普通丫鬟会做的事!她正想上前质问,突然听到齐子莲说了一句:"告诉章临贺,若想儿子活命,就管好他的狗。"
水面上竟然传来回应!是一个低沉的男声:"遵命,陛下。"
宁姒伶如遭雷击。陛下?什么陛下?难道...
她的脚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发出轻微的响声。齐子莲猛地回头,眼中寒光乍现:"谁?"
宁姒伶迅速退回阴影中。齐子莲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没有发现什么,又对着水面吩咐了几句才离开。
回到房中,宁姒伶的心跳仍然剧烈。她需要理清思绪——齐子莲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被称为"陛下"?她与齐国有什么关系?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齐子莲就是那个神秘的齐国女帝?
不,这太荒谬了。齐国女帝怎么可能潜入宁国,还给她当丫鬟?但...齐子莲的种种异常又作何解释?
宁姒伶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再说。她刚躺下,房门就被轻轻推开。齐子莲端着安神茶走了进来。
"将军还没睡?"她柔声问道,仿佛刚才那个冷酷的人不是她。
宁姒伶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嗯,有些睡不着。"
"奴婢煮了安神茶。"齐子莲将茶递给她,"将军趁热喝了吧。"
宁姒伶接过茶杯,突然问道:"子莲,你家乡在齐国哪里?"
齐子莲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西...西境一个小村子,将军应该没听说过。"
"是吗?"宁姒伶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一定听说过齐国女帝。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子莲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听说...很年轻,但很厉害。"
宁姒伶慢慢喝着茶,突然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但眼皮越来越重...
"将军?"齐子莲轻轻唤道,确认宁姒伶已经睡熟后,她的表情变得复杂。
"你看到了,是不是?"她轻抚宁姒伶的脸颊,声音带着几分哀伤,"我本想再瞒久一点的..."
她俯身在宁姒伶唇上轻轻一吻,然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哨吹响。片刻后,几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窗外。
"准备撤离。"齐子莲的声音冷若冰霜,"计划有变,我要提前回去了。"
"那宁将军..."
齐子莲的眼神变得柔和:"她很快会来找我的。"她将一支白玉莲花簪放在宁姒伶枕边,"以她的性子,一定会亲自来质问..."
黑影领命而去。齐子莲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宁姒伶,轻声道:
"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我的将军。"